那句想你了,赵兰宿平时会说“阮阮想你了”,阮阮是他母亲的小名,这句话被赵兰宿说出来总是带着无形的占有欲。
仿佛是把我家阮阮想你了或是我的阮阮想你了,给省掉了前两个字。
这次他却似乎加重了裴姝身为母亲的这一重身份。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乔翻出弟弟的号码打过去,现在是暑假,赵容被压着跟赵兰宿学习处理公司事务,没时间天南海北的跑着玩,家里有事他应该都是知道的。
“喂,哥…”
赵容掐着嗓子,用气音说话,透着股鬼鬼祟祟。
“小容,你现在在家吗?”
裴乔站在落地窗前,金色的光线打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恍惚中显出种玉质的温柔。
“啊,不在啊,我在公司呢!”
赵容欢快的尾调中带着点小颤音,他有点忐忑他哥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我这边还有点事,晚上才能回去,你...和暖暖有时间多陪陪妈。”
我嘞个去,中间为什么会有个停顿啊,他哥刚刚真是想说那句话吗!
赵容多少带着点心虚,他胞妹最不会跟他哥撒谎了,别是三两句就交代了吧。
“啊哈哈,当然了,哥你就算不说,我和赵暖暖也会照顾好妈的!”
“我知道,小容是个好孩子。”
赵容脑子轰一下就炸了,背景全是大朵大朵炸开的烟花,他哥夸他是好孩子哎,赵容脸热,他也不想的,可他哥夸他是好孩子哎!
“唉…”
就在赵容晕乎乎的时候,听到电话那边裴乔轻轻叹了口气。
裴乔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那种淡淡的,并不十分明显的自怨自艾,听的人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
赵容立刻就被带进氛围里了。
他从小就是追在裴乔身后玩大的,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完全和亲哥一样,话放这了,什么人来都别想挑拨他们的关系。
但他怕他哥多想啊,听着这声唉,赵容立时拍桌而起,嘴一秃噜:“哥,你别理那姓陈的,那玩意就是脑子有病,他要敢跑你面前耍流氓,我就揍他!”
“小容,耍流氓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而且要揍也是兰叔揍。”
裴乔打开衣柜挑衣服,破案了。
应该是陈岸跑去说了什么,赵兰宿担心他妈,这才找他回去。
“是该我爸揍,可我爸那人太斯文,总讲究个先礼后兵。”
办公室里,赵容坐在转椅上,脚蹬着地板转圈圈,他小声抱怨着。
“兰叔是不想在妈面前失了风度。”
裴乔套到了情报,就扔了弟弟让他自己玩:“我还有事,晚上见。”
赵容没意见,他压根没发现自己被用完扔的事,他现在满心都是去讨伐赵暖暖。
肯定是这丫头说漏嘴的,不然他哥怎么会知道姓陈的来过!
陈岸还没有找裴乔,不是他不想,而是裴乔住的地方只有亲人和几个朋友知道,而他们都知道裴乔对陈岸的态度,陈岸就是想打听,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听出来的。
挂断电话,裴乔换好衣服,开车回家。
赵家养着个花草连天的庭院,逢夏季,莲池、碗莲朵朵争艳,有炎热中难得的清爽。
裴姝就拿着把小扇,在莲池边喂鱼,眉目清艳,风姿传情,岁月待她何其偏爱。
“沐沐来了。”
裴姝亲昵的拉住裴乔的手,小扇一开挡住半面脸,笑问:“是容容还是暖暖?”
“是小容。”
裴乔弯了下眼睛,知道母亲在问什么。
裴姝神色自若,殊无异常,裴乔便安下心。
他并不怀疑裴姝是在故作镇定,他们母子性情最像,裴乔自问,他不会因为陈岸的任何话任何事有所动摇,那裴姝就应该也是如此。
“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省的那烦人的家伙又去找你。”
“小容也说的不清,陈岸到底来做什么?”
裴姝蹙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二十年前说是找到了真爱,昨个晚上过来又说错了错了,根本不爱。”
裴乔听裴姝说起陈岸想复婚的事,心里倒是很平静。
他这些年多少也见过陈岸几面,多是和裴姝一起,他很轻易就能看出陈岸的眼睛就差长在他母亲身上。
每次见到裴姝,陈岸眼睛都在不自觉的发光。
但他又出轨出的明明白白。
所以,就是恶心。
恶心的东西不必再提。
和赵兰宿与赵容赵暖担心的不同,无论裴姝还是裴乔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没几句就说到了晚饭上,两双相似的凤眼,闪动着同款的光。
晚上裴乔在赵家住下。
他的房间一直留着,里面干净整洁,但在入睡时,却出了个小问题。
身体睡的太饱了,即使心中想着早睡,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看来下次得注意这个问题了。
等裴乔再入梦时,李小六正盘腿坐在地上剥豆子。
一粒粒黄豆圆润饱满,边上还堆着大堆的毛豆棵,根上沾着的泥土略带湿润。
裴乔那边是深夜,这里则是黄昏,他暂时还没有摸清两者间的规律,也说不定就是随机呢。
主屋里,一家四口围坐吃饭。
李春试探性的把筷子伸向一碗青菜,她偷偷看向吴桂花,见对方没有露出丁点阻止的意思,才小心的夹了根青菜,无声的吃着,至于那盘色泽金黄的炒鸡蛋,她是半根指头都不敢碰的。
一顿饭碗盘精光,菜汤也被李守柱蘸了窝窝头,两口吃净。
“春儿,去给小六拿两个窝窝头。”李守柱指使着。
“饭没了。”
吴桂花塌着眼皮,端着碗就要走,以往这时候李守柱也就不吭声了。
农家人,有的穷人家一天一顿饭就过活了,也没见饿死。
但这次李守柱发作了,他沉着脸,也不看吴桂花。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
“你发什么神经?”吴桂花不在意的骂了句,转身要继续走。
李守柱却一把抄起手边的板凳朝她的腿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疼痛猛地窜上来,吴桂花哎呦一声,手里碗摔了一地。
李守柱没有把心疼表现出来,他大步走近吴桂花,蹲在那俯视她,口里还是那句:“怎么,我说话不好使?”
那种可怖的阴云笼罩住李守柱的脸。
过去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毒打的记忆毒蛇般缠绕上来,狗蛋出生后,李守柱就很少再动手打她,吴桂花以为自己好日子来了,她是大功臣啊,不应该再挨打了。
可此时仰视着李守柱凶恶的目光,她的身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抖如筛糠。
“没了,真没了,我蒸的少!”
吴桂花抱头,她慢慢蜷缩起身体。
李守柱拎着凳子起身,吴桂花满眼惊恐的尖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打我!你别打我!”
“哼,打你?还磕碰了我的凳子!”
“明天你蒸几个窝窝头?”
“够吃的,够吃的,有小六吃的!”
李守柱满意的点点头,对吴桂花胆怯服从的态度很满意。
既然说了明天,那就是今晚之后的事。
于是这天晚上,李小六晚饭没了。
也不能说是意外,只是上次藏的那半块窝头,他中午那会儿没忍住给吃掉了。
要是留到现在就好了。
裴乔终于等到这小孩独处,他扒开屋顶稻草找出红薯,从屋顶的破洞往里塞。
李小六窝在草堆上,正面朝墙蜷缩起身体,他发现肚子饿的时候,只要缩成团,就会好受一点。
忽然他身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李小六一骨碌爬起来。
老鼠从房梁掉下来了?!
李小六伸手拿过准备好的棍子,准备打老鼠。
屋内光线昏暗,透进来的月光很弱,李小六眯着眼一通找,终于在脚边看到团阴影。
以为是老鼠的他,举起棍子就打。
红薯被打飞出去,咕噜噜的顺着裴乔的干扰,滚到了几束月光能照到的地方。
李小六乘胜追击,快走几步,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不是老鼠,而是皮薄甘甜的红薯。
李小六:!!
他完全没有多想这红薯是怎么来的,飞扑过去把红薯抱进怀里。
等确定怀里的真是个红薯后,李小六咧嘴一笑,露出一线牙齿。
他并不嫌脏,抱着就啃。
第6章
直到把整个红薯都吃进肚子里,李小六才有空去想这个红薯是怎么来的。
他抬头看着屋顶,目不转睛,嘴里时不时舔两下手指。
裴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依然摸了个空。
红薯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吗,李小六原地坐下,仰头发呆,似乎在等第二个红薯从天而降。
“今晚没有了。”
裴乔站在他身边,自说自话。
他从没有做过偷拿旁人东西的事,但这会儿心中却不觉得歉疚,而且已经在计划下次。
自己的底线降低了,裴乔感慨,而底线这种东西一旦降下去,就没那么容易再升回去。
裴乔已经能预见以后。
李小六呆坐了半个小时,可能是终于意识到屋顶不会再掉红薯后,他恋恋不舍的挪回自己的床铺。
这次他不再面朝墙壁,而是背靠着墙,面朝屋内入睡。
等李小六睡着后,裴乔飘出屋外,房前房后的找了一圈。
既然他能以类似灵魂的方式存在,这里说不定就还有其他非正常现象。
简单点说裴乔试图找出一个鬼来。
他不能和人交流,那和鬼该是百无禁忌吧。
人死的久了,知道的东西就会慢慢多起来,晚饭那会李守柱的态度着实奇怪。
说是真心实意的袒护,却又根本不在乎李小六今晚会饿着,但要说不在意,他的动怒又很真心实意。
所以裴乔想找个鬼出来,询问一下这户人家的事。
裴乔找的很认真,完全不带害怕的,大家生前都是人,他还年轻力强,没道理先生畏惧。
然而除了几个瞎溜达的村民,裴乔连个鬼影都没找到,他又坐在柴房的屋顶吹了半夜的风,到底没有哪个鬼飘来和他唠嗑。
一夜无话。
清晨,裴乔在床上睁开眼,洗漱过后,一家人吃了个温馨的早餐。
随后赵容被赶去了公司,赵暖则是拿了二胡拨弄,她请了家庭教师,一会儿要跟着老师学习。
因为陈岸脑子有坑求复婚的事在前,赵兰宿坚定的留在家陪老婆,男孩嘛就要多锻炼,一点不在意他儿子有可能应付不来。
赵容:可怜我高中还没毕业!
一家子很整齐的没人理会赵容的哀嚎,这家伙平时太跳脱,多点历练不是坏事。
吃过早饭后,裴乔陪着裴姝聊了几句,就动身要走。
裴姝没有拦着,他们母子间感情牵绊极深,却少有黏糊贴贴的时候,就是裴乔小时候,两人也更多是待在一个空间里做着各自的事。
赵兰宿也松了口气。
他和裴姝感情很好,但再亲密的夫妻,也有各自的私人空间。
赵兰宿并不敢说裴姝的心思他全懂。
他担心裴姝会被陈岸的话影响,担心她心中难过只是瞒着不说。
毕竟在他遇到裴姝前,那个男人曾占据了裴姝心中最特殊的位置。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人能最清楚的感知到裴姝的情绪,那绝不是裴姝的父母或者赵兰宿,而是裴乔。
现在裴乔要走,那就说明裴姝是真的不在意不在乎。
裴乔离开赵家后,去了“微糖”。
G先生对新生活适应的很好,今天也是热情洋溢的模样。
裴乔在店里巡视了一圈,和店员交流几句,就上了楼。
出现在他身上的事过于不科学,裴乔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他还不确定身上的变化会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所以他不能长时间待在赵家,店里也是一样。
裴乔名下的房产、商铺很多,他虽然不能继承裴家,也不会继承赵家,但无论是外公外婆、舅舅,还是赵家这边,都经常塞钱塞物,裴乔从不用为钱发愁。
他也不是夺权的性子,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更合裴乔心意。
现在裴乔的精力大半都在探索未知的梦里世界,防止被某些人打扰,裴乔没有去自己名下的房产居住,而是另买了套独栋别墅。
和G先生招呼过,自己近期会减少过来的次数,如果有事可以电话联系他。
之后裴乔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后,就拎包入住别墅。
午休是惯例的半小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这次裴乔过去的时候,两边时间差的并不多。
他飘在李家院子里,四下一扫就看到了正在吨吨吨,吨凉水的李小六。
无形的线将他们牢牢绑缚在一起,裴乔在哪,李小六就远不过五米去。
裴乔早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熟悉过,李家别说自来水,连水井都没有,全村除开村头那口井,就只剩下村长家有一口。
其余人想吃水,都得跑去村口挑。
村里人也不讲究,没有养成喝开水的习惯,农活累了或是孩子玩耍热了,都是拿了水瓢就喝。
裴乔叹口气移开视线。
他既不能上手夺了李小六手里的瓢,还是眼不见为净。
而且就算能阻止一次,让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自己砍柴烧水,也不现实。
被李守柱带着做完上午的农活,李小六在午饭前难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他实在瘦小,刨地打水之类的力气活干不了,就做些除草浇水的小活,反正一刻也不能闲着。
李守柱觉得庄稼汉就该从小培养,才使得顺手。
只有做惯了农活,只会做农活才能收住心。
李小六搬了小板凳,继续剥豆子,这活不累,只是琐碎,算是李小六比较喜欢的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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