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气得几乎晕过去,伯母连忙假惺惺地劝了几句,好不容易,病房才安静下来。
何照明拿着洗好的水果进去。
房间里死寂了好一会,忽然响起伯母的声音:“照明妈,你一会没事吧?去我们别墅帮我洗点东西呗,哎呀真丝被就是麻烦,要手洗嘞。”
何母低眉顺眼道:“好的,等会我就去。”
伯母拿起何照明刚洗过的葡萄,边吐着皮说:“你这次可记得别太用力拧了,上次都给拧出褶皱了,怪难看的……我们那真丝被一床两万多呢。”
说着,她看了眼何照明,笑眯眯问道:“照明最近零花钱够不够用啊?”
何照明感觉自己身体里被系了一根不断缠绕的引线,而伯母的最后一句话,是点燃那根引线的火苗。所有的暴躁、抓狂以及阴暗的念头,都在这一刻炸了出来。
“够用。”何照明盯着地面,喃喃道,“够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大伯和伯母没在病房里待多久便离开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要去别墅里洗东西的何照明母亲。
因为医院电梯总是拥挤难等,所以他们在伯母的建议下走楼梯,美其名曰顺便锻炼。
何母跟在后面,听大伯和伯母聊着他们的儿子,一会说自己儿子成绩不如何照明一半好,太不争气了,一会又说他儿子最近在搞什么网络博主,原本以为是不务正业,没想到一个月涨粉好几万,现在都接广告了,一条几千上万块呢。
“收入还是不错,比那些大学生工资高。”伯母蹬着羊皮高跟鞋,一步步往楼梯下走,“哎呀照明明年也该毕业了吧,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呢,就我听说的……”
她正吹着,身侧忽然刮起一道莫名的风,她奇怪地看过去,没等她看到什么,脚下突然踢到东西,脚腕一崴,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啊!”伯母在阶梯翻滚几圈,最后重重撞在墙壁上,脑袋磕出大包。
大伯和何母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
而隐身状态的何照明就站在楼梯中间,冷冷看着。
大伯扶着伯母,愤怒地冲何母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医生啊!”
何母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往上跑,去护士站叫人。她从何照明身前跑过,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就隐藏在距他十几厘米远的地方。
何照明安静而从容地往下走了几步,等到大伯扶着伯母,试图往上走的时候,他一脚踹在大伯胸膛上,两人惊呼一声,顿时咕噜噜的翻滚下去。
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伯母不仅扭到了脚,还把脑袋磕出了个血洞,大伯也摔得惨叫连连,又惊又怕地瞪着四周:“谁踢我?刚刚是谁在踢我?”
他惶恐不安地左顾右盼,楼道里只有他和妻子,没有其他人影。
可他刚才的的确确,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是谁?
“哎哟喂。”伯母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哀嚎道,“老公你干什么啊,哎哟喂,我要死了……”
“刚刚有人踢我。”大伯精神紧绷,他摸着胸膛,残留的痛感分明无比,“真的有……”
何照明站在高处看着,兴奋到呼吸粗重,原来这就是拥有超能力之后,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
大伯这一家人,踩在他们头上尽情侮辱和践踏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
的确很快乐,灵魂膨胀得仿佛要飘起来了。
他再也不要忍耐了,他要……
隐身透明的身体,在这时忽然闪了一下,何照明心里一惊,意识到隐身要失效了,顾不上继续看笑话,他连忙往上跑,赶在隐身失效之前,回到了卫生间隔间里。
果然,几秒后,何照明的身体恢复了正常,那股像是水一样的力量感,也消失了。
何照明尝试着再次使用隐身超能力,却怎么也用不出来。他这时才意识到,他复制过来的超能力,是一次性的。
刚尝到超能力带来的快感,又立马失去了这种快感,其中的落差打得何照明想发出愤怒咆哮。
他不想只是短暂的拥有,他要永远拥有这些力量。
他要把一直踩在他们头上的大伯一家摔在地上,就像是今天这样,不爽了就暗中报复他们,殴打他们,然后隐藏在暗处,看他们痛苦哀嚎,茫然惊惧的样子……
何照明死死握着拳头,要怎么才能再次拥有力量呢?
反复碰撞那些拥有超能力的玩家们吗?
“嗡——”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大伯和伯母摔得严重,让何照明快过去帮忙。
何照明本来不想理会,但母亲反复的念叨和慌乱的哭腔,逼迫得何照明不得不起身,走出了隔间。
他径直走出卫生间,外面是男女共用的洗手台,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壮硕的西装男站在洗手台前。那人剃着寸头,眉目既英俊又凶悍,明明穿着西装,看着却像个暴徒。
何照明扫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剥夺。”西装男突然出声,仅两个字,就让何照明停下了脚步。
西装男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水迹,他自然地走到何照明身旁,擦肩般的从何照明身旁掠过时,轻拍了一下何照明的肩膀。
“玩家的超能力,可以被剥夺。”
何照明猛地撑大了眼,身体骤然涌入一股冰凉与灼热交织的东西。前者是从西装男身上复制过来的控水超能力,后者,则是从何照明内心深处狂涌而出的阴暗欲望。
西装男不徐不疾,又轻飘遥远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
“神明注视着你。”
第45章
何照明恍惚地走出洗手间。
他不知道那个西装男是谁,但他知道西装说的神明是什么——快乐教的至高之神。
“神明注视着你”——这句话让何照明心惊肉跳。
他原本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神”的存在,但现在,他也不确定了。因为自从喝过快乐水之后,他经常会梦见一只猩红色的巨大眼睛,听见无数混乱扭曲的呓语。
“神明注视着你。”
——这句话,好像是真的。
何照明毫无方向地在医院里胡乱走着,直到母亲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他才冷汗淋漓地回神。
伯母从楼梯上摔下去两次,头磕得严重,又崴了脚,正在外科急诊缝针,大伯则自称是胸口骨折了,要去排队照片,母亲让何照明去陪着大伯。
何照明花了一点时间,才在放射科外的休息椅里找到神情恍惚的大伯。
他叫了一声:“大伯。”
大伯没看他,两眼发直地盯着前面,何照明也懒得说话,盯着墙壁的LED显示屏看。
“照明啊。”大伯突然开口,“我最近听说有那个什么赛啥的游戏,还有超人玩家什么的,是真的吗?”
何照明敷衍道:“可能吧。”
大伯摸着胸口,神情里有藏不住的恐惧,他用力抓着何照明地手:“我可能碰见了……我不是自己摔下楼梯的,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踢下去的,一定是超人玩家。”
何照明冷眼看着大伯惊惧的样子,心里爽得要死,他面上震惊又担忧地说:“不会吧……大伯您难道得罪过玩家了吗?”
大伯茫然道:“没有啊……我对人都很好的啊。”
何照明心里冷笑:“是吗,那真奇怪呢。”
这会已经是晚上了,照片的人并不多,很快就到了大伯。
等结果出来的中途,大伯的儿子,也就是何照明的堂哥也赶来了医院,他们一家三口聚集在放射科外。
大伯一见到儿子,就把自己的怀疑又说了一遍,伯母似乎并不相信什么看不见的隐身人,跟大伯吵了几句,但堂哥却抬起眼,瞄向了何照明。
何照明心头重重一跳。
“何照明。”堂哥喊道,“你出去帮我们买几瓶水。”
何照明没动,母亲道:“我去吧,让照明留……”
“这么晚了,外面只有自动售卖机开着,婶婶你不懂那个,还是让何照明去吧,就买几瓶水而已,不至于不帮忙吧?”
何照明看了一眼堂哥,答应下来。
自动售卖机在医院大厅,走过去有一段路程。何照明慢慢行走着,路上一点点地回忆自己这几天的一举一动。
因为快乐水的影响和游戏的影响,他这几天性格变化很大。大伯和伯母这两个中年人可能不会怀疑,但堂哥这种天天上网的人,必定会怀疑他是玩家。
就算没有证据,靠他们一家人的对何照明的恶意,也足够作为怀疑的论证了。
偏偏堂哥还是个颇有粉丝的小网红。
真是倒霉透顶。
“哗啦——”瓶装水从货架上滚下来。
何照明蹲下身,将水取出,看着摇晃的液体,他身体里那复制过来的控水超能力,也在蠢蠢欲动。
大伯一家很有钱,他们有一个皮鞋厂,好几套房,四个位置不错的门市,还有一栋别墅。
而堂哥未婚,奶奶去世多年,爷爷病入膏肓,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伯母独女,父母都已过世,大伯则只有何父一个弟弟。
所以,如果他们一家三口全死了,这所有的资产和钱,就是何照明父亲的了。
**
江寂晚饭后出门了。
他搭公交去了另一个街区,先随便找了家打折男装店,买了件土里土气的Polo衫和黑色裤子,一顶棒球帽,以及一个黑色书包。
在公共卫生间换好衣服后,江寂直接去了附近的地下商场。
晚上八点多,地下商场里人来人往,客流量极大。
江寂逛了小半圈,找到一家T恤专卖店,他买了十件一模一样的黑色T恤、运动裤以及黑色鸭舌帽。老板好奇问起,他就说是公司要搞团建活动。
老板并未追问细节,爽快地给了个批发价。
转账付款的时候,江寂才看见谢惊尘发过来的消息,又是一连串的问号。在这一串问号之前,还有谢惊尘下午发过来的“在干嘛”,以及江寂回复的“学习”两条记录。
要是不回谢惊尘,他还能发十条消息过来,所以江寂敷衍性地回了句:“在家复习,别发了,忙。”
谢惊尘秒回:“??”
竟然是两个问号。
江寂没理,付完钱,他拎着东西离开。
手机又震了几次,江寂实在没工夫看,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一大包衣服分装成不显眼的小包,还要把土气的Polo衫换回去。
*
谢惊尘平躺在沙发里,单手举着手机,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屏幕看。
很不爽,江寂老是不回他。
他觉得江寂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奇怪。来历奇怪,实力奇怪,性格也很奇怪。
谢惊尘在学校的“好人人设”保持得很好,加上他长相家境都不错,所以身边人对他都很热情。只要他表露出一点善意,或者是想要亲近的意思,那些人的态度就会异常积极。
比如他无聊时随便发的一条信息,基本上都能收到秒回,再怎么,也一定会有所回复。
哪怕是在神秘局里,同事们对他又敬又怕,竭力保持着距离和客气,他发出去的消息,也必定会有回应。
唯独江寂是个例外。
这个人总是个在无视他。
而且还老是骗他,说什么亲密的——战友,结果全是鬼扯。
“小骗子。”谢惊尘低低念了一句。
“什么?”一旁看手机的白淮野抬起头,“你刚说什么?”
谢惊尘继续盯手机,不搭理白淮野。
白淮野很习惯谢惊尘的自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滑了几下手机,想想还是开口说:“惊尘,你看到我们建分局的通知没有?”
谢惊尘眸光微微一动,他本身对神秘局的一切事务毫无兴趣,但神秘局分局是个列外,因为这是针对赛博游戏和玩家成立的机构。
白淮野和冯克都已经猜出谢惊尘是玩家这事了,但谢惊尘自己不说,他们也没有强行逼问或拆穿,维持着默认的状态。
“分局建了一个匿名玩家群,现在有接近两百个玩家了,你要不要加进去?”
谢惊尘不感兴趣道:“不要。”
白淮野不知道谢惊尘在游戏里是什么身份,但根据他搜集以及听说的信息,赛博世界不仅危险,而且联邦政府正在四处抓捕玩家。
玩家们作为半路突然出现的入侵者,对赛博世界欠缺了解,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从而被抓。
分局前后联系了接近三百个玩家,搜集到了大量关于赛博世界以及玩家境况的信息,根据分局的了解,回归的玩家里,没有被联邦抓住的。
也就是说,所有被抓玩家,都在回归前,被处死了。
所以,对于玩家来说,关于赛博世界的任何信息,都非常重要,关乎生死。
白淮野希望谢惊尘能加进群里,至少有个沟通交流的平台。
他把以上信息仔仔细细地跟谢惊尘讲了,最后道:“……就当是加进去玩,你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万一能发现点什么有趣或者有用的信息呢?”
谢惊尘懒懒散散地玩着手机,没听到似的,一个字也不说。
白淮野:“……”
算了,不跟犟驴浪费时间。
他也拿起手机,刚要继续查看分局那边发过来的文件,忽然听到谢惊尘地声音:“那个玩家000也在群里吗?”
白淮野道:“你说玩家张三吗?”
谢惊尘不是很乐意让“张三”这个low到爆炸的名字,从他高贵的嘴里说出来。要不是那天在公园里撞见江寂,他还真不会把江寂和张三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所以江寂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谢惊尘完全搞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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