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指指钟灵手里抓着玩意:“这是一只盅虫。”
钟灵皱眉:“你说这东西是有人养的盅?”
无心“嗯”一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养盅人应该能通过它,看见他想看的。”
钟灵问:“谁是养盅人?”
无心耷了耷肩膀,表示不知。
司徒陌循示意李密退下,拿着荷花灯,走到钟灵面前,蓦地承影出鞘。
“啊——”
黑絮一声惨叫。
钟灵怔了一下,低头,只见手中黑絮化成千丝万缕,从指缝中消散,湿腻感觉跟着消失,木讷抬头看向面前正将承影归鞘的男人:“小……小舅舅?”
无心又“啧”了一声。
真是好剑。
钟灵还懵着:“这是跑了,还是死了?”
无心:“死了。”
“死了?”钟灵有些不敢相信。
无心:“死了。”
钟灵吞了口口水。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被小舅舅这么一剑就灭了?
这么容易?
可是怎么就杀了?
更迷惑了:“不是还没审完吗,怎么就杀了?”
司徒陌循面色冷沉:“审给别人看?”
钟灵张了张嘴。
看向司徒陌循手里的荷花灯,又看了看无心,不再问话。
无心说幕后人能通过这东西看见想看的。
他不知道无心凭什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如果无心说的是真的,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看着,那真是太可怕了。
比手里抓着那恶心玩意更让人毛骨悚然。
司徒陌循查出来的所有线索,都是九难在做什么,或者让别人做什么。
却没有一件别人让她做什么。
所有的事,都是单箭头。
如果这灯在别处找到,说明九难还有同伙。
但这灯在张凤娇闺房找到,说明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九难站在箭头的起始点。
他们现在只能通过九难留下的线索,继续往下查,而不能通九难往后查。
如果继续留着这东西,他们之后做的事,会被人一直窥视。
到最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一举一动被对手监控是大忌。
要想今后的行动,不被对方所知,得先毁掉这双眼睛。
李密问道:“这些尼姑怎么办?”
全娘娘庙上下,没有一个无辜。
司徒陌循:“先关进死牢,消息不可以外传,有人问起,就说尽数处死了。”
“是。”李密应了,又问道:“那宫里……”
娘娘庙的尼姑们和宫里贵人们来往甚密,他们把所有尼姑带回来,宫里便已经有好几波人来打探消息,他都以案子还没查清楚,不能透露消息为由给暂时拦着。
这突然间说全杀了,就得给个理由了。
就算司徒陌循平时再不顾忌旁人,但娘娘庙毕竟牵涉太多,不是一个理由不给,就能想全杀就全杀的。
司徒陌循:“我一会儿去见皇兄。”
后宫妃嫔是何感受,他无须理会,他只须把娘娘庙众尼姑的条条罪证呈到皇上面前,宫里的事,皇上自会处理。
另外,他还得还钟灵去见一见太后。
太后疼爱钟灵,若钟灵告诉太后,娘娘庙的观音是邪物,他们差点死在娘娘庙,太后必然震怒。
他和无心与噬魂观音相斗,无人看见,但先有冰窖藏尸,再有墓穴和葬坑为证。
谁若想拿这事做文章搞事,得先过太后那关。
桑肇指了指张凤娇的尸体,问:“这尸体,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司徒陌循瞥视向桑肇,这家伙明明知道怎么处理,偏要问他一句,日后万一有事,便能往他身上一推,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桑肇被司徒陌循看穿心思,干咳了一声,道:“我是南疆人,晋王得理解我一下。”
司徒陌循微扬眉。
钟灵不爽了,叫道:“说得好像谁要栽赃嫁祸你们南疆似的。”
桑肇:“王爷不会,但难保不会有旁人借此搞事。”
司徒陌循道:“张凤娇失踪,张承相正派人四处寻找,而我府的人不曾见过张凤娇。”
李密忙跟着睁眼瞎说:“我也没见过张凤娇。”
桑肇看向钟灵,钟灵双手环胸,哼了一声:“我只见过吃人的邪物,没见过什么张凤娇。”
桑肇道:“那就谢谢小郡王了。”
无心想笑,桑肇绕这一圈,要的只是钟灵的这句话。
桑肇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拔去瓶塞,将里面药粉撒在尸体上,沾上药粉的皮肉立刻“嗤嗤”作响,被灼出一个洞,那洞向四面扩散,除了一道青烟,什么也没留下,没一会儿工夫,那具尸体连着衣服被化得七七八八。
钟灵看得背脊发凉,俊脸发白:“你这玩意,能不能把活人化掉?”
“不能。”桑肇在未化干净尸体残块上补了点药粉,转眼间那具尸体便化得渣都不剩,只有一缕还没散去的青烟。
“就算不能用在活人身上,但用来杀人毁尸,那也很可怕啊。”
桑肇面无表情地收起小瓶,“杀人的是刀,还是人?”
“当然是人。”钟灵想也不想地回答。
桑肇“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钟灵:“……”
刀是利器,但是用来杀人,还是干别的什么,全在于人,与刀无关。
钟灵停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那药粉是哪来的?”
“我配的。”桑肇神色坦荡。
“那……那你可不能给别人。万一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就成了杀人毁尸的神器。”
桑肇对这个小郡王有些无语:“正常来说,就算化了尸,也会留下一滩水,即便即时冲刷,但也多少也会留下痕迹,遇上懂的人,还是有迹可寻的。”
钟灵看看在半空中晃悠悠的玄铁链,再看地上,别说一滩水,一滴水都没有:“哪有水。”
“我说的是正常情况,这具尸被那东西寄生多年,早已经被吸干了养分,所以才什么也留不下。”
这说法,钟灵能接受,但还是觉得吓人。
看了看桑肇的衣袖,又看看他腰间挂荷包的位置,想着这人身上又是蛇,又是化尸粉,越想直觉得疹得慌,往旁边挪了挪,远离桑肇。
退了两步,撞到一人,回头见是无心,又想到无心诓他,把那东西塞给他的事,连忙往回挪挪,想离无心远些。
可这一挪,听见身后传来桑肇一声轻笑。
回头,见他又回到了桑肇身边,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密没眼看地别开头,密室这么大,这小郡王就没跟找不地主呆似的。
司徒陌循把手里的荷花灯递还给李密,转身无心:“那魂灯……需要准备什么?”
“备间干净厢房,要静,不要有人打扰。另外,备些上好的香烛。”这地方死气太重,甚是阴冷,无心不喜欢。
司徒陌循:“还有没有别的?”
“这样就行了。”无心深吸了口气。
一刻钟后,司徒陌循领着无心去到隔壁西院。
西院本该是美妾室女眷的住所。
但司徒陌循没有妻妾,西院一直空置。
他镇守边关的时候,几年不回一次京,偶尔回京的时候,他一帮属下,在京里没有府邸,随他回京,便都住在晋王府。
他在边关与属下们虽然常年相处,但他毕竟是将领,手下将士在他跟前,多少有些顾忌,不敢太过放肆。
为了手下将士放假休息的时候能自在些,便将他们安排在离他远些的西院。
现在,他们回京已经差不多一年,手下将士都已经论功受了赏赐,屋舍田地也都有了,不需要再窝在他府上,西院也就完全闲置下来,平时只有几个下人负责打扫。
他府中下人不多,但都尽心尽职,西院虽然没有人住,但该打理的一直打理着,到处都很干净,只是特别冷清。
无心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还错。
钟灵,桑肇,和李密兄弟,和梁勇一家都很亲近,他也就让他们回避。
九难死了,魂灯封印已经解除,不需要强行解封。
无心在香炉里捻了点香灰,细细地撒在桌上,然后拿出魂灯,放到撒着香灰的桌上,也不念诀,随手一拂,那灯“啪”的一声,裂开一条口子。
所有人一齐盯住那条裂口。
钟灵紧张地拉了拉无心后背衣服,小声道:“我看不见鬼,能不能看见?”
第43章 骗小傻子
无心:“沾上香灰, 便会显形。”
钟灵:“你的意思是,他们沾上香烟,我们就能看见?”
无心:“嗯。”
钟灵问:“如果沾不上呢?”
无心微微抿紧了唇, 不答。
钟灵看了无心一会儿, 嘴唇微微一哆嗦:“从魂灯里出来的都能沾上,沾不上, 就不在了, 是吗?”
无心微默。
钟灵想问会不会还有其他情况, 但看着无心难得地沉默, 那些话也就问不出来了,眼圈慢慢红了。
司徒陌循点了香, 插进香炉, 不看无心, 淡道:“做能做的便好,其他无需多想。”
他并不相信天意, 却知道有些事不可强求。
众不不再说话,退到一边安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撒着香灰的香案上出现一对脚印, 接着又是一对。
那些脚印全挤在一块,就像一堆人挤在一起胡乱踩踏。
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钟灵又忍不住想去拽无心,问为什么他只看见脚印, 看见不见人,却见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隔开了他和无心。
钟灵不敢乱动, 惊扰了从魂灯里出来的人,悬着心继续往下看。
忽地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出去了的赶紧旁边让, 别挡道。”
接着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娘,你小心点,别绊着。”
李氏兄弟和钟灵激动了。
是梁勇和梁老太太。
案台上挤在一块的脚印散开,有“人”踩样香灰,跳下案台,现出“人”形。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梁勇扶着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们落地后,看看旁边人半透明的身体,再低头看向自己,眼里都透着迷茫。
梁勇看见司徒陌循和李氏兄弟,扶着母亲,过来行礼:“王爷。”
司徒陌循等了一阵,不见张超父子,知道他父子二人已经没了。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却也让人难受。
无心扫了眼梁家主仆,看回魂灯。
魂灯没了动静。
司徒陌循点了点头,“辛苦了。”
梁勇看向李氏兄弟,问道:“我们死了?”
李氏兄弟点了点头。
钟灵跑到无心身边,小声问:“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
无心仍盯魂灯:“他们盅毒发作,神智全失,不会有记忆,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死了。”
他们是相互撕咬而死,若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手上,那份痛苦更无法承受,不知道未必不是好事。
但梁勇是武将,不愿意做个死不瞑目的鬼。
李氏兄弟看向司徒陌循,司徒陌循点头,李密道:“二勇,我们借步说话。”
梁勇见李密唤他名字,知李密是要和他单独谈话,李密在这种时候和他单独说话,说明此事极可能和他母亲有关,正想和母亲交待一声,梁老夫人突然问道:“事情可是因我而起?”
李正和李密异口同声:“自然不是。”
梁老夫人看了李氏兄弟一眼,看向司徒陌循:“王爷,是因为我去过娘娘庙吗?”
李氏兄弟为了宽她的心,会忽悠她,但司徒陌循不会。
司徒陌循沉默。
那就是了。
梁老夫人神色黯然。
司徒陌循道:“此事是有人做局,即便老夫人不去娘娘庙,也会有其他,不必自责。”
梁老夫人在司徒陌循跟前跪了下去:“不管怎么,这事终究因我而起,我不能让大家死得不明不白。”
梁家众人一起向司徒陌循下跪。
梁家的人一个不漏地在这里,是灭门之灾,即便不知道过程,却也能想到他们是不得善终的。
不知道生前经历了什么,虽然少些痛苦,却也没有人愿意做个糊涂鬼,死得不明不白。
司徒陌循对李密道:“告诉他们。”
李密领命:“是。”
李密将梁家惨案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梁勇没想到自己跟着王爷出生入死,没死在战场上,竟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家中,苦笑了笑。
梁家众仆得知他们是相残而死,意味着他们可能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有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抱头蹲下,对着自己的头一阵捶打,而有的人刚抱在一起痛哭。
梁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向家中众仆跪了下去,梁勇抢上去扶,被她一把推开,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你们因我而惨死,来世,来来世,往后的生生世世,即便做猪做狗,我也会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众仆停止哭泣,纷纷跪下,其中年龄最大的老仆道:“我等都是无家可归,或有家不能归的人,容老夫人和沙爷收留,才能过了这些年的安生日子。寿元几何,都有天定,老夫人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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