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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然而胡乱瞄准了一阵，不知目标身在何处。
这时空气中发出两记很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无心者自不在意，但近处的云连及正在带伤员撤离的虞郦棠等人则是听得明白。
——是乔七在对黑暗中的那人说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乌照钰放下枪，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乔七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为什么叫他别出来？不敢让我见他吗？”
乔七沉着脸没有回答，半晌却冷不丁地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还记得。”
“你教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忘记。”
“你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为什么？因为你不需要我了？你找到更加称手的工具了？他有我好用吗？他会像我一样愿意为你去死吗？干爹，你说过照珖只有一个，你不会再收第二个干儿子……”
“够了！住嘴！”
乌照钰看似听话地住了口，紧接着又忽地一笑：“听说你又养了不少人，这些天我见过几个，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有意思，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替代品？”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乔七终于沉不住气，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咙硬生生将他拽到跟前，“适可而止，给我药，我跟你走！”
警员见状大惊，纷纷举枪瞄准了乔七。然而乌照钰单手扬起做出个“退下”的手势，很配合地低头任由对方摁着自己。
“好啊……我当然是想马上带你走，可是有人不让……”
喉间的压迫使他只能断断续续压着嗓子说话，即便如此他不舍得挣扎。就是这双手，这双手带给他的一切包括疼痛都令他迷醉，就好像那人的血液还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
“干爹，你让他把枪放下，我害怕……你要保护我，你答应过我的……”
乔七知道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自己难以保持理智，沉默片刻妥协般翻手摸出袖子里的钢珠，然而反复几次之后暗中那人始终不肯放下武器，枪口死死钉在乌照钰的太阳穴上不肯移动分毫。
前所未有的焦躁使他此刻脸色难看至极。
——妈的！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云连这时候大概已经猜到从楼上放冷枪的那人是叶晋，犹豫是否应该去劝他听乔七的吩咐，正在这时院子外面忽又传来响动。
这回真是非常大的动静，似有不止一辆车停到路边两队人马争执起来，随后守在铁门外的大东公司的警员被驱逐开，两溜全副武装的宪兵破门而入，为首之人是霍今鸿。
“大白天的谁他妈在闹事！谁允许你们出私警的！？”
第206章 59 后院起火
霍今鸿带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闯进来，把院子里的人给冲散开，随即跟乌照钰就越界出私警一事吵了起来。
乌照钰简直不知道对方吃错了什么药。大东公司和宪兵队属于是合作关系，两人虽然私下里互相看不顺眼，但是面上并无大的矛盾，顶多也就是碰到一起无话可讲，何至于在公事上跟他过不去？
哪知霍今鸿还真是上纲上线地跟他过不去。
“我经过领事馆的允许来抓捕在逃劳工，跟宪兵队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是以抓捕战俘的名义文法领馆开具的搜捕证明。像这种越界出警的事，按规矩应该是由宪兵队和租界警察共同行动，你带私警擅闯民营医院，这属于是假公济私。”
“法领馆都没问东问西，你管得可真宽！我这儿的所有行动都经过军部同意，到底是不是假公济私你自个儿问曾我部去！”
“你先叫你的人放下枪，我们一道去领事馆问问这搜捕证是怎么回事，我也很很好奇他们怎么能够不按规矩办事。照这样下去以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避开宪兵队越界出警，出了问题谁负责？”
“你找茬是不是？我抓几个劳工能出什么问题！？”乌照钰气得七窍生烟。
“劳工在哪儿？这个是劳工吗？”霍今鸿拿枪指指乔七，“抓谁都得按规矩来，证据，人员信息交给我，我去领事馆报备，后续抓捕工作如有需要贵公司帮忙的地方我会跟你联络。”
“你……霍今鸿，好啊！我看你是诚心不想让我抓人是吧？你别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乌先生，话可不能乱说，这帽子扣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一番争执过后乌照钰无计可施。
因领事馆那边是袁天龙去交涉的，所以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理亏，但若叫他就这样放弃好不容易到手边的人打道回府又不能甘心。
僵持片刻，乔七忽又开口道：“乌先生，你若真想同我叙旧不妨另找时候”，言毕往前半步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看他那神情已然从方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语气也重又透出生分，然而乌照钰却像听到天大好消息似的，瞬间面露喜色。
“真的么，干爹，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
“这回你要是再抛下我一个人……”
“不会。”
霍今鸿见他又掐着嗓子说话，边说还边拿肩膀往乔七身上靠，那说不上是放荡还是多动症的样子真是碍眼得很。
“别唧唧歪歪的，要发qing到别地儿发去！”枪杆子一晃强行把两人逼得各退一步，他再次示意乌照钰让手下的人放下枪，后者瞬间又黑了脸。
“霍科长，你死活不让我查这医院，如果这真有什么反动分子，到时候追究起来你可别推卸责任！”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带上你的人该干嘛干嘛去，这儿我会好好查一遍。”
“我看你是想争功吧！何连胜知道你这些心思吗？一样是给军部办差，你这么贪图私利是要坏大事的！”
“那好，咱们去找曾我部评理，是你假公济私还是我挣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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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乌照钰骂骂咧咧带人走了，院子里瞬间只剩下宪兵和乔七等稀稀拉拉的几人。
连人俊下楼来给云连打眼神，暗示人已经顺利转移。霍今鸿看见了，随即令副手带人分拨进楼搜查，又转身对乔七道：“既然是医院和收容所，应该有病患名册和治疗记录，给我看看。”
两人跟随连人俊来到院长办公室，霍今鸿收起枪，好整以暇地坐到办公桌上：“行啊七爷，这么久没见，上来就给我看出好戏。”
乔七脸色不怎么好看，且显然是不想再提方才的事：“你怎么来了？”
“裘小嘉叫我来的。”
“他会想到去找你？我看是叶晋的主意吧？”
“那我不知道，怎么，你怪我多管闲事？”
“你该想想怎么回去跟何连胜交代今天的事。”
“我这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这乌照钰好像爱你爱得要死，怎么，你消声灭迹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是为了躲他？”
“也不全是。”乔七往沙发上坐下，不知从哪里摸出根烟迅速点着了，“最近战势不太明朗，汪月樵那边的消息说日本最近在跟美国谈判，谈得不好很有可能跟英法开战，要是真打起来租界就不再安全，我们这些人的处境会非常危险。现在法国的态度就很消极，否则大东公司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骗到搜捕证……”
霍今鸿看着那香烟屁股上的一点火光，忽然就想起了此刻被他关在家里的白项英。不知道现在对方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发愁，可惜他那整栋房子里是一点烟草都没有的。
稍一溜神，就被乔七捕捉到了端倪。
“对了，听说你把向老板给扣下了？”
“这么快就知道了？你监视我？”
“我只是不露面，又不是死了。”
“少管我的私事。”
“谁有空管你们那些破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事情别做得太绝，尤其是让何连胜知道你跟向英的关系对谁都没有好处。”
乔七费了好大劲才扼制住想要说脏话的冲动，因为霍今鸿自己过去总喜欢对他跟叶晋指手画脚，轮到自己却不准别人讨论半个字。
但当初霍今鸿答应他去何连胜身边做眼线时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插手他跟白项英之间的事，因此现在也的确不好多嘴。
连人俊没有加入二人的对话，闷声不吭站在门边观察外面的动静。
霍今鸿道：“没事，我听着，等搜得差不多了我就撤。”
“多谢你。”
“小事。”
乔七低咳一声，正色道：“乌照钰那边我会安抚，你以后谨慎行事，不要随便来这儿抛头露面。”
“怎么安抚？用身体安抚？”
霍今鸿自从当了特高科长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说教过，这时候听对方的意思是暗指自己做事不谨慎，心里就不大高兴。
“叶晋能允许吗？我看他刚才恨不得把姓乌的毙了。”
后者冷冷剜他一眼，伸手往地下弹了搓烟灰：“少管我的私事。”
第207章 60 麻烦
霍今鸿从圣新医院出来，走出有一段距离还能听见乔七对着叶晋大发雷霆，一是骂他不听话，二是不该在这种时候“把小霍牵扯进来”，留下后患。
叶晋承认第二条是自己急于替云连解围，考虑不周，但对第一条罪状拒不承认，结果吃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
霍今鸿没有再往下听。
原本他对今日之事不甚在意，听乔七反复说了几次之后倒真的有点警惕起来。
把人带回宪兵队之后霍今鸿去了趟治安队，先发制人跟何连胜说在圣心医院碰到了乌照钰。
“我刚听说乌照钰今早去法租界抓人，还听说乔七也在那儿，你们见到面了？”
“见到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的消息，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么看来大概是活得不错……他最近在做什么，你们有没有好好叙叙旧？”
“我跟乔七早已经形同陌路，哪里还有心情叙旧？他去圣心医院好像是因为跟乌照钰有私仇，乌照钰就是专程去找他麻烦的。”
“哦？这事我倒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何连胜言语间并没有多少意外，显然已从别的什么渠道听说了此事，说不知道乔七跟乌照钰的关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霍今鸿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庆幸听取了乔七的警告提前坦白，而不是等对方主动问起。
仔细想来尽管自己从治安队升任特高课长，平常有任何消息都及时跟对方汇报，但何连胜的情报源必定不止他一个，更何况涉及与乔七有关之事老狐狸本来就对他一百个疑心。
霍今鸿面不改色地把在医院发生的事从看客角度重复一遍，省略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细节，末了“痛心疾首”道：“司令，这乌照若只是跟乔七有私仇倒也罢了，就怕他是借大通公司的势头跟咱们叫板，或者是军部存心让他这么做的，你忘了当初齐继尧干的那些事了吗？”
“……干什么？我提醒你，你能进特高课是我推荐的，关键时候你可别再给我捅篓子！”何连胜听他提起齐继尧的名字顿时警觉起来，生怕对方不知分寸又闹出人命，“乌照钰跟袁天龙过来帮大东公司打理事务的，在管人方面很有一套，还会说朝鲜话，曾我部很看好他。”
“那你的意思是就任他爬到我们头上来？他今天能打着军部的名义越过我们直接跟法领馆交涉，明天就能跟治安队和特高科平起平坐。”
“我明天去找曾我部探探口风，他再兴风作浪也不过在天津再待三四个月，年底就要回新京去了。”
霍今鸿没想到乌照钰并未打算，或者说没机会在天津长久活动，突然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穷凶极恶地急着把乔七逼出来。
“你别再给我自作主张！像报社那事再出个两三次，我看你这科长早晚得被人给举报了！”何连胜想起前几日数名好友忽然一齐打电话给他说每日津闻的段社长被特高科抓了，托他帮忙打听情况的事来，“段希灵一看就是聪明人，每日津文是法租界影响力最大的中立报刊，日本人这两年一直在争取他！你好端端的去抓他干什么！？”
“知道了，司令，这件事是我太冲动。”
“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说大东公司在跟我们较劲，也不是没有道理。袁天龙这人本来就很有野心，否则也不能把余正铭打成缩头乌龟，他那边我会多加留意，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
霍今鸿见事先想好的措辞起了作用，对方没有追究自己去圣新医院的动机，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然而何连胜接着又道：“医院那边你盯紧点，乔七不会无缘无故跑那儿去。而且乌照钰说医院藏匿劳工，可能是无中生有也可能是确有其事，你有机会可以去问问袁天龙他们查到了什么。”
“是。”
“你先回去吧。”
“那司令，我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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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今鸿出了司令部之后又在附近停留了十来分钟，不出所料听见何连胜吩咐手下安排人手去医院附近盯梢，特地强调“若发现跟霍今鸿有关的人在附近活动马上回来汇报”。
老狐狸显然并没有对自己完全放下戒心。
这下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也不知是该怪裘小嘉那一个电话连累自己，还是怪他草率出现在医院致使连人俊等人遭到监视。
怪谁都没有用了，重新再来一次自己接到电话还是会过去，毕竟那种地方一旦被无中生有安上罪名，往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霍今鸿回到宪兵队之后派人把医院附近一带盯死，为的是好先下手为强，赶在治安队发现问题之前采取措施。
——他相信乔七等人的反侦查能力，就算真的在做什么也不会留下把柄，但耐不住日本人一天比一天嚣张，类似今天早上的事若再来个两三次医院恐怕就要被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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