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也换了,要脱的时候再脱。”
白项英依他的话脱掉身上的衣裤,换上军装,很仔细地扣好扣子别起腰带。
衣服确实是霍今鸿的尺寸,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大了一圈,全靠骨头架子撑着,然而对方似乎满意地笑了。
“跟那时候你穿的还是不一样。”
“是。”
“但是很像。”
“嗯……”
霍今鸿让白项英在床上坐下,自己则半跪下来扶住他的双腿,这样两人的视线就差不多在同一个高度,甚至他更低一些。
眼前的人沈默不语,好像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长久以来只存在于回忆和想象中的影子,如今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霍今鸿倾身靠前,两手顺着大腿滑过臀部搂住对方的腰身:“很好看。”
白项英没有回答。
他微微分开膝盖,让对方能够更加靠近一些,然后抬头在那双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不到三十年的生命里,有近乎一半他都穿着这身军装,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脱掉它,现在脱掉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留恋。
他换过皮囊,没能留下什么也没能拥有什么,独独把自己留在这双视线里。
他知道两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追寻过去。
第202章 55 我的童贞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我爱你,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每天夜里我幻想着你的样子入睡。
——我叫着你的名字手银,闭上眼睛就是你在我怀里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们抱着睡觉,你用手安慰我,那是我的第一次。我说还有很多第一次都要留给你,你没有当真……你以为我说的一切都是玩笑话。
……
白项英心里闷得发慌。低下头去,只看见霍今鸿的头颅抵在自己胸前,汗津津的头发贴着他赤裸的皮肤,滚烫又沉重。
“今鸿……”
没有回应。
这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身在梦中,然而身体的疼痛又如此真实。
眼前灯光晃动,像随波飘荡的小舟起起伏伏,空气里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充满欲望和生命力的味道。他想今鸿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大胆,而他竟也没有阻止对方这么做。
这样不行,晚上有警卫在值班,要是被司令发现两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紧接着腹部深处一阵钝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绞住肠子打着旋拽了一把。霍今鸿的面孔猛地出现在视线里,熟悉的眉眼,却又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
“在想什么?我问你跟我作爱的时候在想什么人!?”
白项英想要回答,想告诉他自己没有想别的什么人,然而喉咙干涩,肉体仿佛和灵魂剥离,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他感觉到上身被拽起,眼前是属于成年人的滚烫的胸膛,对方死死将自己拥入怀中,狂躁而有力的心跳隔着皮肤击打他的胸腔。
羞耻大过痛苦,他简直要害臊起来,生怕这声音传到外头去被人听见。
——我知道怎么跟男人作爱,我去过各式各样的窑子,见过他们是怎么拿男人取乐的,很多人想跟我睡觉,就算不花钱也有的是,但我只想跟你做,不是你就不行。
——他们嘲笑我,说我像个女人一样在替人守贞,每次听他们这么说我就兴奋得要死……替你守贞,哥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一切痛苦都有了价值。
……
是谁在说话?
这么羞耻的告白,除了那孩子还有谁?
两条胳膊试探着从背后探过来环住他的腰肢,小心翼翼,又斩钉截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涩但淫靡的甜腻气息,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味道。
“哥哥,好舒服啊,第一次真么舒服……”他说,“还有别的第一次,也都是你的……”
突然间那语气变了。
伴随身下的钝痛,白项英哀叫着低头,却看到一双狰狞到仿佛要将自己吞噬的眼睛。
——可是你不在乎,你不想要我,我的童贞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即使你不要它,我为你等了五年……五年,哥哥,这难道不是爱情?他能够给你吗?能吗!?
五年,多么漫长的时间啊。
五年能够带给一个人什么呢?就算他现在这么执着地说爱我,离不开我,等他长大了,看到更大的世界,就会后悔曾经这么轻率地作出告白。
爱是承诺,也是枷锁。
腰被禁锢住,自下而上的冲撞凶狠到几乎要将他撕裂,胸前的军装敞开着,惨白的皮肤上斑驳一片。他想今鸿这是生气了,因为自己迟迟没有给出答案。
他不能给。他可以因为对方的一时撒娇安抚他,满足他,却没有办法陪他一起肖想遥远的将来。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他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细思之处混沌一片,只有此时此刻身体感受到的痛苦才是真实的。
但又是谁造成了这痛苦?
——哥哥,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离开你,一切又会怎样?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
——为什么!?
白项英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墙壁,和被窗帘遮住一半的玻璃。
玻璃窗外隐约是一堵墙的顶端,阳光从墙后打过来,将玻璃分割成一明一暗的两片。
白项英怔怔地望着那半块亮的玻璃,良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昨晚那漫长又真实的梦境。
时间仿佛倒退了很多年。他又回到那间熟悉的副官室,狭窄的单人床上两个人相拥而眠,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模样,然而物是人非。
沉重的身体不听使唤,仅仅是掀开覆在身上的薄被都无比艰难。
他咬牙用胳膊肘支着上身一点点坐起来,发现自己赤裸着身体,床单上零零散散的污渍还没有清理,应该是霍今鸿的。
——即便经历了那么激烈的xing爱,一整晚,他依旧没能做出反应。
穿衣服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拢起衣领,扭头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霍今鸿的脸,神色不善,令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谁让你穿的?”
“……”
“我说,谁让你穿衣服的?”
“今鸿……”
带有侮辱性的问题令白项英无所适从。昨夜的记忆还在,爱抚和鞭挞都还留在身体里,可当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难以面对这样冷漠尖刻的霍今鸿。
“我说过你得证明给我看,昨晚你没能证明,我还会给你机会,直到你做到为止。”
刚穿上的衬衫又被剥下来,霍今鸿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套干净的副官服扔到他腿上:“在这里你只能穿这个,你不需要自己的衣服,你也没机会出这门。”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把我关在这儿?”
“我只不过是要你兑现承诺。”
“我得回饭店,怀安还在等我回去……”
“你只能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白项英见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就急了,也不顾身上不着寸缕推开被子就要下床,然而双脚刚一触地又力不能支地跌了回去。
大腿根的肌肉似乎拉伤了,坐着的时候没知觉,动静大了就一抽一抽地疼,和小腹深处的撕裂感重叠在一起,令他仅仅是从床上站起来就要用尽全力。
“为什么要这样呢,今鸿……你要见我随时都可以,不是吗?”
霍今鸿这才察觉到他身上有伤似的,微微皱起眉头,然而并没有细问或进一步查看。
他是在临出门前一刻听见白项英起床的。原本他已嘱咐好下人,等对方睡醒就去安排他洗澡,吃饭,清理床铺,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但不允许他踏出这种房子一步。
不想尚未出门便听见了动静,于是忍不住亲自上来看看。
“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缺什么东西问警卫要……家里有药,如果你不好意思叫别人替你抹,就等我回来。”
“……等等!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
“你……”
“段希灵我已经放走了,昨晚,你到这儿来之前两个钟头。”
霍今鸿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项英怔怔地望着重新合上的房门,半晌又起身挨到窗前往下看,直见对方上了一辆军用汽车,紧跟其后两列全副武装的宪兵,一队人马不知要往哪儿去。
第203章 56 找霍今鸿!
法租界西区圣新医院。
这里原本是一座基督教堂,中日开战后这一块逐渐没有人居住。连人俊和法领馆交涉后接管了教堂,和一些法籍和平人士合作将这里改建成了教会医院,治病的同时也救济难民。
今日清晨,医院被一支自称是大东公司警卫队的私人武装包围,领头者乃是华北分社外事顾问,乌照钰。
开始医院的人拦着他们不让进,然而对方亮出了领事馆开具的证明,说是近来有跟公司签了合同的劳工逃到了法租界,有目击者称是假扮成难民混进了教会医院。那劳工当中有好些原先是被日军抓获的间谍和战俘,军部非常重视,法国方面也积极配合搜捕。
当连人俊和云连赶到的时候警备队已封锁了医院,正要进楼搜查,叶晋和裘小嘉伪装成的护工和几名警卫僵持着。
搜捕劳工很可能是个幌子。虽不知对方究竟为何而来,但三楼病房里现在正住着从白项英那儿接来的负伤男子,尚未转移,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云连穿过院子,让连人俊先去楼里安抚伤患,自己则是手无寸铁地走到乌照钰面前。
“乌先生,看不出贵公司业务做得挺大,当顾问的还要亲自干打家劫舍的差事,忙得过来吗?”
“哟,云老板,你认得我?”
“贵人多忘事,前两天你的人刚闯到我厂里搜查,你手下可是对我挺不客气的。”
“哦,药厂的事啊……那是个误会。”
乌照钰一手夹烟,大咧咧地走到云连跟前站住,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枚银质雕花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吸一口。
“云老板,你要理解我的难处,毕竟从我手里逃出去的人有些是要算战俘处理的……你是做大生意的人,这种时候应该也不想沾上脏东西吧?”
他今天是一身翠蓝色长袍的中式打扮,皮鞋锃亮,左手中指上明晃晃一枚鎏金红宝石戒指,腕上还戴着块银盘天梭手表——看着是很贵气的装扮,却又“贵”得不伦不类。
云连微微抬头,拿冷眼瞧他。只见那白生生的笑里藏刀的面孔,脸颊上隐约泛出一点红晕,若不是天生的面若桃花,那多半是刚吸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已经解决的事情就不谈了,乌先生,今天你上这儿来也是为了抓人?但据我所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什么劳工。”
“你怎么知道这儿没有我要找的人?”乌照钰往前一步,夹着烟的右手举起来,作势要去搭对方的肩膀,“上个月刚从战俘营里提了批人,准备送去新京的,不当心跑了两个,听说是装扮成难民混进了法租界……云老板,你能保证这医院里没藏人?”
“听你这口气,是确定这里藏了人?”
云连虚晃一记避开那只手,同时拿余光瞄了眼院子里外的武装警员,考虑直接在这里动手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如果只有他自个儿,当然是想周旋多久就能周旋多久,但眼下医院里有众多伤患和难民,妇孺儿童受不得惊吓。那夜阿申从白项英家中接来的革命党人还没有安置妥当,这种时候跟个无赖起正面冲突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何况他其实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对方登门闹这么一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真的掌握了他们窝藏革命党人的证据,有备而来,还是以此为借口……
乌照钰也在观察云连的反应。
他知道“云老板”的名头,自从到了天津不止一次从袁天龙嘴里听到过这名字,也知道对方在上海发家,与南北两派青帮均有来往,是个不太好“动”的人。可他这人天生的“不信邪”,且在见到本尊之后愈发不明白袁天龙在忌惮什么。
乌照钰自己因为眉眼生得有些女相,故而四处被人叫“小白脸”。但这云老板看上去也是个小白脸,细胳膊细腿,比自己还矮一点——区区“刁民”,就算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云老板,据我所知你跟这圣新医院其实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上这儿来,你是来做义工的吗?”
“修医院我花了钱,怎么不能来看看?”
“哦,云老板可真是大善人,耶稣和佛祖都会保佑你的!”
“谢谢。”
“我代表大东公司来这抓捕毁约逃匿的劳工,这是领事馆开具的证明,云老板,如果你只是资助人的话那其实与此事无关,我劝你先行回避。藏匿战俘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人命关天,我也不想牵扯无辜人员进来……你们这儿谁说了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那最后一句问得大声,显然不只是冲云连说的,隔着两堵墙连人俊和叶晋等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连人俊正在给男人重新包扎伤口,以便到时候万一搜捕人员冲进来,也好找机会从预留的暗道里逃走。
然而一颗心不能分成两半用,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实在是坐不住了,贴到窗前往下一看,正好看见云连冲他做了个“不要出来”的手势。
血淋淋的往事浮现在眼前。他是一名医生,他救了那么多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受伤流血,这叫他如何能够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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