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也听别人说,最初要打开备用空间就是那个姓骆的主意,他和林真串通好,跟好多人说备用空间是没有软肢人的异世界,就为了骗人来帮他打开这地方,好让他们能拥有控制所有人的控制权。”
“你这都老掉牙的消息了,我昨晚上听我对床的哥们说,就连我们掉进最开始的异世界,都是他们捣的鬼,不然我们谁不是天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会过上这种跟犯人似的日子?他被那些人研发出来,关在这种地方,有着人的所有却不是人,所以特别恨人类,报复心可强。”
......
夏瑾川拎着空塑料袋回到了自己队伍所在地。
围着议论的人群离队伍不远,周翊小七也大概听了个全,立即派了何辞任青出去细细打探,这一打探才知道,那些人嘴里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东朝向前段时间过于和谐,他们阴差阳错的和备用空间其余人形成了个信息闭环。
骆裴迟不是人这件事,照理来说,只有那天在主殿的温暖大院十来人知道。
不过,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
骆裴迟不是人、林真已经死过一回这两件事在备用空间早已人尽皆知。
流传出去的版本是骆裴迟一早就和林真有所勾结,开启备用空间的说辞也是两个人早就串通好的,就为找几个帮手早日实现自己的“统治大业”。
并且两个人都不是人,自然是一个立场,也自然不会把与他们不同的东西当同类对待。
流传的版本还说,还在异世界时,骆裴迟把药圈为己有发药管药,就是在潜意识里驯服所有人要服从安排,并且他发药时总是颐指气使,哪怕谁乞求他能多给两盒也永远是那副不容商榷的模样,早早就在享受掌控和命令。
异世界毕竟很大,一罐用来抹软肢人抓咬伤口的药,足够一个人用上一段时间,也足够分给同行的伙伴解燃眉之急。以至于异世界里的更多人,是从没在异世界见过骆裴迟的,也不知道在异世界发药的骆裴迟到底是怎样的,所有关于骆裴迟的描述全都来源于他人之口,渐渐的,版本越传越把骆裴迟和林真早有勾结的说法给板上钉钉。
真正和骆裴迟有过短暂接触的人也都开始自我怀疑。
骆裴迟的风评开始变得和林真同样差。
大家都说,两个人只是在扮演不同的角色,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更何况,光离开就没法活这一点,注定了他们和所有人不可能在一个立场,在这里不仅可以活,还可以活得像个王,怎么可能会去共情被他们折磨的普通人?
夏瑾川坐在原地,边听任青说边把塑料袋揉成团塞进兜里。
他想,骆裴迟这个身份果然是不应该被戳破出来的,就目前的情况,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骆裴迟也很难再向从前般正常生活了。
古堡顶楼控制室。
“吱——”
骆裴迟打开控制室的门,见林真正站在控制台前操作着什么,“找我什么事?”
林真手上动作没停,语气里带着点兴奋,“稍等,你先过来。”
走上前,骆裴迟瞥了眼林真正在操作的全息屏画面。
全息屏上的页面被分为六个板块,看清每个板块里的字后,骆裴迟紧紧皱起了眉。
每个板块只有一个字,分别是冰、雷、风、电、雨、火。
林真点开了“雨”,全息屏上的画面随之变动,变成了三个板块,三个板块分别显示着开始时间、结束时间、降雨量。
他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控制中心可以调出这块板块——
来回点击三两下,骆裴迟就这么看着林真设置了两日后正午连续三小时的大雨降雨量。
骆裴迟:“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就我目前设置的难度,绝大多数人已经适应了吗?一个多月,就死了三个,很明显,我太仁慈了。有必要上上难度,我觉得从下雨开始就不错......”林真故作思考,“既会给完成任务增加难度,又会导致山洞积水,是个很不错的计划,你觉得呢?”
骆裴迟看他一眼,“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设置这个吗?”
林真关掉已经设置好的程序,把它传输到机械女“雨”身上,又利用控制台给她传了句话,“记得按时把雨下下来。”
这一系列操作完成,林真才回过头,看向骆裴迟,回答他适才的问题,“当然不是。”
林真从控制台角落拿起一串钥匙,扔个骆裴迟,“我不来还不知道,你都把我商店程序绕开给自己整了辆车。不过既然弄都弄了,当然得把你的车钥匙送到你手上。”
骆裴迟接住钥匙。
“在这里,我有的东西你也有,能体现我们的确是一伙人,所以这车你弄就弄吧,无所谓。”林真轻轻一耸肩,“但我还是很希望,你能早日体会到,备用空间真正的乐趣。”
骆裴迟尝试过无数次破解林真已锁死的代码程序。
最终,他发现所有他能触碰到的部分都是无关痛痒的,其中能绕开商店程序直接从商店拿东西,就是那无关痛痒的部分之一。他对商店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不过那天正想换个页面继续尝试破解时,不小心点进了商店页面,余光瞥见了辆车,顺便也想起了东边尽头的海。
他想和夏瑾川再多做点事。
海边很安静,很适合说很多他想说的话,他随便挑了辆越野,想到时候带夏瑾川去看海。
走出古堡,骆裴迟垂眸看着手里的钥匙。
现在钥匙都到手里了,海自然是要去看的。
正打算去开车,骆裴迟抬眼看着远方断断续续的巨树林,脚步止在了原地。
......要不再拖两天?
荒谬的想法从脑海里浮出,骆裴迟轻嗤一声,看见了不远处抬着两个担架的一队士兵。
他走过去,“这又怎么了?”
士兵:“西南方位圆环砍树的队伍饿死了两个,抬去埋。”
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骆裴迟才挥手让士兵离开。
拖个屁,不能再等了......
转过身,骆裴迟没再有犹豫地去往古堡背面拿了车。
四个朝向的路虽然只有东朝向到了尽头,但其余的以城堡为起点也都有近二三十公里树已经砍完。
骆裴迟的车开到北朝向,下车走到西北方位的夏瑾川所在圆环,彼时夏瑾川正在靠着树干休息,跟周翊几人分餐。
午饭时间,周遭人声喧闹得厉害。
骆裴迟其实很喜欢这样嘈杂的人声,对他而言,那是活着最直观的体现,只不过他的出现,似乎让这样好听的人声安静了不少。
他走到夏瑾川身边,温声道,“陪我去看看海?”
第62章 小川,我希望你活着
不知怎的,夏瑾川很想说不。
就在这一刻,就在看见骆裴迟眼睛的一瞬间,他之前所有对海的好奇都荡然无存,寻不到一点残影。
但他没办法真的对骆裴迟把那个“不”说出来。
最终,他还是把餐盘递给了周翊,跟在骆裴迟身后,在周围一群人的议论与不解声中离开。
车平稳地朝东驶去,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一个不想说,一个想留着等到海边慢慢说,直到巨树林终于不再望不到头,黑云终于不再低压不散,夏瑾川看见了海平面,听见了海水拍岸。
风掀起海水,打在岸边的礁石,撞出的白沫往后褪去,又被下一卷浪连着风推上岸,拍得更远。
夏瑾川从没听过这样清澈的声音,不含一点杂质。
照理来说,这样清净的声音其实最能安抚人心,但他却觉得太干净、单薄了,让他总觉得空落落地踩不住地,心很空。
就像被随意扔在海面上的纸船一样,随便一道浪就会支离破碎。
下了车,夏瑾川走到岸边,蹲下捧了把水。
这个季节的海水凉得厉害,指尖在水里划过几下夏瑾川便站起身,抬眼看着对岸的海平线,他发现海边确实很美,只可惜这里没有密布的黑云,也没有透亮的蓝天,始终差了点什么。
再一回头,骆裴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一块又高又大的海边礁石上。
夏瑾川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久久无言,吹着细微的海风,听着柔和的海浪呼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夏瑾川的心好像静下来了不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一直坐在岸边,一直听着这样的声音看着这样的海面,身边坐着骆裴迟,到很远很远的以后。
“小川——”
但骆裴迟还是打断了他的遐想,即便骆裴迟的声音已经足够轻。
夏瑾川有些愣神,不知道是因为周遭安静了太久,还是因为骆裴迟从没这样喊过他。
他又听见骆裴迟说,“有办法能让大家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夏瑾川转头看着他。
骆裴迟嗯了一声,“离开这里。”
夏瑾川:“......什么意思?”
“有办法能让这里的所有人,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
骆裴迟语气很认真平静,语速也极慢,他盯着海面,解释道,“林真为了让自己玩得尽兴,要把异世界原本就存在的录入人数据清除,可以说明,备用空间的存储空间是有限且远不如异世界的,所以,让这里混乱,让程序搅出漏洞,系统程序本身运转不过来,负荷过载,备用空间自行崩溃毁灭。不属于这里的,自然就会回到现实世界。”
夏瑾川一怔:“这里毁灭?那你......”
“我离不开这里的。”骆裴迟岔道。
“为什么不能,不能试试把这里变成以前的样子?”夏瑾川试图再找到一些别的法子。
骆裴迟说得很平淡:“我试过,改不了。备用空间改不了,机械女美洲豹士兵的控制权改不了,甚至把林真弄死都改变不了这里的一切,他给自己留了程序数据,死了也可以马上再自动录入又出现,他不会给别人插手他要主宰世界的机会,这里永远只能是这样,除非毁灭,这里不得不毁灭。”
海风裹着浪花打上礁石的声音不再让人静心,夏瑾川只觉得这风吹得他耳鸣不止,焦躁不安。
骆裴迟说话的语速还是很慢:“北方位开启点时,那个你记忆里的老宗祠,我许了一个愿望,我说过会灵的。”
他看着夏瑾川,“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健康,顺遂开心。”
“我一定会让它灵的。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也没办法让你过正常的生活,但我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这里的生活不会宽敞明亮,你明白吗,我希望你的生活是宽敞明亮的。”骆裴迟说。
风吹得夏瑾川眼睛很干,他固执地把脑海里所有能想得到的反驳的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就算所有人都出去,就算是等死,我也会继续在这里,我讨厌这个世界,我不怕死——”
骆裴迟又打岔了他的话,沉声道:“我怕。我希望你活着,健康漂亮地活着。”
又过了很久,夏瑾川不死心地喃喃道,“你知道的,我睡不好的......”
看着夏瑾川,骆裴迟没说话。
片刻,他俯身凑近夏瑾川,“嗒”一声摘下了夏瑾川脖子上的那条素链。
为什么要摘掉素链?
莫名的,夏瑾川心脏开始有些抽疼。
“你......”
夏瑾川刚露出些哀求的神情,紧接着就看见骆裴迟又摘下了他自己的素链,两条素链头尾贴在一起,骆裴迟摘下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把戒指串进两条素链里,然后一起给夏瑾川戴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夏瑾川一愣。
“我五岁进入异世界。”骆裴迟说,“五岁以前,我是有个本体的,B22告诉过你吧?”
夏瑾川似乎猜到了骆裴迟之后要说的话,看向骆裴迟的目光有些诧异又不愿真的听见那个答案。
骆裴迟摩挲着夏瑾川脖子上的戒指:“我在里面,有意识的,活了五年。”
骆裴迟是有个本体。
本体是这枚戒指,他有意识的在戒指里活了五年。
骆教授花了几十年时间形成的牵挂,让骆裴迟的思维意识成型,开始同正常人一样认知、成长,但可惜这个牵挂还远不足以让骆裴迟的思维意识与基因种子契合,成为真正的人,骆教授就已经离世。
迫不得已,研究员只能将骆裴迟的意识接入这枚戒指里。
给他灌输正常孩童对应年岁应有的认知、学识,避免某天他能够和基因种子契合后,没办法像一个符合他年岁的正常人。
但是那时候的骆裴迟太小,他并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他只知道,他和他能看见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动不了,他没有四肢,他被永远禁锢在这一方之地。
他做不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在一直不停地被输入,他甚至不能自由地睁开眼闭上眼去选择想看见的画面,他的一切认知都是被迫的,被迫看,被迫听,被迫关闭所有感官,被迫禁锢着。
就好像被五花大绑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直至麻木。
他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源于得有人为他打开门,让他睁眼。
从有意识记忆起直至五岁,骆裴迟都活在那枚戒指里。
小时候充满恐惧不解的五年禁锢,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一分一秒经历过的。
有一点林真说得确实不错。
他比任何人都懂被掌控的感觉,也比任何人都厌恶被掌控的感觉。
来到异世界的那天,真正拥有了自己身体的那天,骆裴迟以为自己成为了真正的人。
但记忆渐渐回笼,他很快就在过往的记忆里找寻到了真相,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他也没有真的成为人,甚至就连他身边的过路人,都已经并非真正的人。
那又怎样呢?
骆裴迟想,那也总好过永远活在一枚戒指里。
他也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渴望成为人。
所以遇见迟教授的那天,骆裴迟说了谎话,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假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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