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如果里面的人不刻意提高声音，他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想到刚才被卫凌抱在怀里，闻到的淡淡脂粉香，谢云黎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收拢，杂糅着一抹情绪。
那是一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反感。
他不喜欢那人身上出现不该出现的气息，除了他以外的气息。
第115章
卫凌刚在亭子里坐下, 按捺不住的卫姝立即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砸过来。
无非就是问小可怜家住哪姓甚名谁，父母做什么的, 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等等，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盘查出来。
卫凌按压眉心，这个妹妹哪哪都好, 就是性格比较急躁，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孩，即便是姨娘生的, 只是个庶女，但大家也纵着她, 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卫凌算是家里少数不会过度宠溺卫姝的人，但也比对待外人的冷脸好多了, 导致卫姝也不是很怕他。
只不过眼下卫凌迟迟不说话，微微皱眉看向妹妹，卫姝心里逐渐打鼓，声音也弱了下去。
周兰芝沉吟, 心有不妥, 起身示意：“我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
卫姝就算再傻也知道周兰芝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 二哥和那个卫姑娘的事情, 终究是他们卫家自己的事情。
周兰芝虽然是她好友, 两家来往颇多, 可说到底也是个外人，并不方便听这些。
周兰芝深知这一点, 所以很识趣地离开了。
等到亭子里只剩下自家人, 卫姝眨巴眼：“二哥,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卫凌把重要的剔除后, 把自己是如何在人牙手中买下，又是如何日久生情的事情说了。
前者，就算怕人去查，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至于后者，随口胡诌的话，他们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证。
卫凇和卫姝都听傻眼了，感觉自己看了一部话本子，故事的主角竟然是最不可能和情爱之事有什么牵扯的二哥卫凌。
而且根据二哥刚才所说的话，这个“卫姑娘”未免也太惨了些。
看着弟弟妹妹的表情，卫凌眼神柔了柔，他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个心软的小孩，所以在渲染小可怜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口舌的。
果不其然，刚才还对未来嫂嫂心生不满的卫姝，此时频频看向药房的方向。
“可是大夫人那边。”
大夫人是大哥和二哥的生母宋氏，大哥已经娶妻生子，二哥的亲事则成为了大夫人最为在意的事情。
这个“卫姑娘”虽然可怜，但宋氏也不会因此就答应次子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进门当媳妇儿。
身份暂且不提，宋氏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非要儿子娶一个世家小姐，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家庭，娶高门贵女很容易引起上头的忌惮。
只要家世清白，品性无碍，宋氏说不定也不在乎“卫姑娘”过去的身份。
但偏偏“卫姑娘”身体有疾，哪怕二哥说大部分已经治好了，继续调养肯定会恢复如初，只是眼睛还有点毛病。
光是瞎子这一点，大夫人肯定就无法接受。
可孤男寡女相处这么多天，“卫姑娘”腿脚不便，两人免不了有肢体接触，就算二哥对外宣称两人是亲兄妹，也十分不妥。
如今这个世道，哪怕对女子的约束少了很多，但难抵悠悠众口，清白名节依旧可以逼死女子。
如果大夫人不同意两人的亲事，以“卫姑娘”现在的情况，往后又该如何？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小姑娘，此时满眼担忧，同为女子，自然更能共情彼此的处境。
她紧张的询问眼前的哥哥：“若是大夫人不同意，二哥当如何？”
二哥一向孝顺，过去也不见他动过情，两者选其一，卫姝总觉得卫凌会选择前者。
为爱忤逆父母，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向孝顺的二哥会做出来的事情。
大哥那头犟驴倒是有这个可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卫凌抬眸看去，冷淡的声音多了几抹温度。
“这也是我顾虑的，所以过几日回去，我不打算将阿梨带回府住下，暂时安置在外面，时机到了再把人领到母亲面前。”
他没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姐弟二人。
卫凇轻咳一声，保证：“此事我们一定保密。”
卫姝连忙符合：“我保证不说，待会儿也会和芝芝姐说的。”
周兰芝虽说心悦卫凌，却也不会因为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横插一脚，就借机使坏。
卫凌对周兰芝也算了解，倒也不怕她借此生事端。
快到饭点了，卫凌干脆和陈九合伙，一起做了顿午饭。
向来清冷的院子，到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的，素来喜静的李神医看着这些小年轻，难得没有嫌他们吵闹聒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小酌了一杯。
吃饭时，卫姝频频打量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心里有鬼的卫凌，不动声色挡住了她的目光。
虽然不是人人都像李神医那样眼睛毒辣，只需要一眼就看出小可怜是个男子，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也需要尽量避免周遭的目光长期打量。
作为当事人的谢云黎自然知道这桌子的人，时不时会朝他投来打量的目光，没有丝毫遮掩，他想无视都难。
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不免露出了厌烦。
自从那场梦境后，卫凌也没真的将他当做不谙世事的娇弱小可怜，敏锐察觉到了谢云黎的情绪不快。
卫凌低声问他：“吃饱了？”
谢云黎点点头。
“要不要走走？”
谢云黎摇头：“我想听故事。”
卫姝离得近，又耳尖，好奇的问：“什么故事？”
二哥还会讲故事，卫姝觉得稀奇。
她只知道二哥武艺高强，出手大方，她和卫凇想买什么找他准没错，木雕手艺也不错，她年幼时，二哥没少雕一些小玩意哄她。
谢云黎不悦抿嘴，显然并不希望分享自己的专属故事。
听到卫凌说：“军营里的一些事，你以前都听过了。”
谢云黎这才轻微翘唇。
大大咧咧的卫姝哪里看得出来这些细节，眨巴眼：“我还想听。”
周兰芝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看到卫姝如此没眼色，内心轻叹。
这位“卫姑娘”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好似还有些许狠辣，她不信卫凌看不出来。
竟是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周兰芝再次看过去，目光微顿，这个“卫姑娘”耳垂处平滑细腻，并没有耳洞。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喜欢戴耳饰，倒也不能说明什么。
可她就是有种摸不到也说不清的古怪感。
自小周兰芝的直觉就没出错过，她也靠着自己的直觉，给家里避开了一些祸事。
眼下她的直觉告诉她，卫凌和这个卫姑娘并没有表面上看到得这么简单。
她垂眸不再细看了。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卫凌比他表面看上去还要成熟，做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
她只是一个外人，家里从商，比不得将军府这些人，没必要干涉进去，凭白牵连家里。
至于她心悦卫凌，既然对方无意，又有了心上人，她也拿得起放得下，天下男儿何其多，她没必要死心眼吊死在一棵树上。
想开了，周兰芝继续吃着嘴里的东西，暗暗感叹，不得不说这个卫二少的厨艺挺好。
这般家世，还有一个长兄在上头顶着，明明可以做一个闲散的公子哥，事事有人伺候照料，他却上得了军营下得了厨房，性格品性也没得说。
要不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没准会争一争。
卫凌并不知道这位周大姑娘心中百转千回，在妹妹期待的眼神下，只得挑了几件军中的趣事讲出来。
谢云黎心有不快，不过也是第一次听卫凌讲这些，没一会儿就被吸引过去了。
见状，卫凌心中好笑。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谢云黎，眼底还不掩笑意，卫姝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感叹起来。
她自以为算是了解自己这个二哥哥了，从未想过他还会露出这般的神情。
二哥对自家人自然是好的，对待她和卫凇这两个庶出的弟弟妹妹，也很是纵容宠溺。
可是二哥对待她和卫凇，与这位阿梨嫂嫂相比，又不大一样。
卫姝对待感情之事还没有开窍，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这个被二哥唤作阿梨的人，在二哥这里很特殊。
卫姝有些吃味，但这抹情绪很淡，并不会让她对这位“卫姑娘”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特别是看到阿梨倾听卫凌说话时，会下意识朝卫凌那边偏去，哪怕双目被遮住了，也能从其它细节看出阿梨很依恋卫凌。
两情相悦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大夫人，和父亲他们又是作何想的。
虽说二哥并非长子，家业的负担也无需放在他身上，外加之前险些丧命，大夫人极是心疼这个小儿子的，但并不代表她会在亲事上任由二哥哥胡来。
到时候卫姝肯定是站在二哥这边的，但愿未来嫂子不会让二哥失望。
古代娱乐活动少，村里更是没什么可以消遣，天还没黑就有人休息睡觉了。
几人现在赶去镇上，卫凌也不放心，特别这三人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不带随从，就这么来了。
听到他们途中请了镖师护送，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卫凇体弱无法习武，卫姝倒是从小喜欢舞刀弄枪。
周兰芝是家中独女，周夫人家里就是开武行的，向来教导女子就该有武艺傍身方能自保，所以周兰芝也有武功底子，还很有天赋。
饶是这样，卫凌也觉得他们胆子太大了。
这几年没那么乱了，但卫姝和周兰芝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要是惹上了什么人出事了，让他如何向两家人交代。
“二哥，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又一次被二哥板着脸数落，卫姝求饶，甚至还求到了未来嫂子那里：“嫂子，你快说说我哥。”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嫂子二字张口就来，卫凌抖眉，这是在小可怜的禁.区上疯狂点火啊。
“卫凌哥哥，别说她了。”
低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卫凌眉毛又跟着抖了抖，他合理怀疑小可怜转变路数，以此报复他。
发现卫凌表情不太对，卫姝以为自己这招奏效了，看向未来嫂子的表情多了几丝亲近。
“阿梨嫂子，你真好。”
卫凌无言以对，沉声：“叫他阿梨就好。”
还没过门叫嫂子确实不妥，卫姝改口：“阿梨姐姐，以后你叫我三妹妹就好。”
卫家人口简单，所以男女的排序就直接混在一起叫了，对外一直都是卫三小姐。
卫凌：“……”这是嫂子和姐姐的区别吗？
“嗯。”
小可怜看起来很是平静，乖顺地配合他演这场戏。
说实话，卫凌一开始并不信他会这么乖，大概是反派暴君这个前提，无论小可怜再如何乖顺如头小绵羊，他内心坚定他就是一头穷凶极恶的狼。
只是恶的那一面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亦或者被他巧妙的伪装过去了。
卫凌怜惜他是一方面，防备他又是另一方面。
接下来就是安排这三人的住宿，卫凌那只有两间能住的地方
卫姝不假思索：“阿梨姐姐和我们一起，四弟就和二哥一起。”
卫姝虽然被家里人娇惯，在生活方面并不娇气，并不介意和其他人共处一室，周兰芝同样如此。
正好还能多了解一点未来嫂嫂。
芋．
禧．
谢云黎闻言，表情冷了冷，倘若卫凌为了圆谎真的敢点头同意，那他……
“不行。”
卫凌怎么可能同意，哪怕小可怜看起来比这两个女子还要柔弱，无法视物，他也不可能让身为男子的他和两个女子共处一室。
李神医这里本来是有四间的，不过其中两间都弄成了药房，另外两间就是他和陈九的起居室。
李神医自然是不可能和人凑活睡的。
所以卫凌开口：“我和卫凇，陈九一间，阿梨单独一间。”
周兰芝原以为他是想和卫姑娘一间，闻言松了口气，虽说是认定的未来娘子，这么早就同处一室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暗笑，卫凌当然不可能那么做，是她魔怔了。
“不行。”
稍显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在场人的思绪，大家看去，发现声音的来源是轮椅上的谢云黎。
他恢复了原本的声线，虽然难以界定男女，却远没有之前刻意装出来的娇柔。
在大家愣神的功夫里，谢云黎伸出手，扯住身侧人的衣袖，态度不容置喙。
“卫凌哥哥和我一间。”
第116章
低缓轻柔的声音却是不容分说。
大家不约而同静了声, 只有清楚内情的陈九挠了挠头。
李神医早已经回屋里继续钻研自己的事情了，要如何处理是卫凌自己的事情。
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他之后该如何把人明媒正娶, 进卫家的门？
陈九轻咳提醒：“这不大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谢云黎扬起脑袋，凭直觉看向身侧人, 蒙着眼睛的脸上茫然：“为何不好，我们不一直同塌而眠吗，为何今日就不行了？”
陈九被口水呛到了, 他很清楚这个阿梨是个男子，但就算是男子也不代表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说这些事情吧。
另外三人瞪大眼，看向卫凌, 满脸写着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卫凌无言以对，更加确信小可怜就是憋着坏，之前的失忆说不定也是防备他的一种手段。
“事出有因，你当时高热不退, 神志不清, 需要有人时刻陪在身边照看。”他语调平缓解释, 丝毫没有被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影响。
卫姝纳闷, 不是可以请丫鬟照料？再不济也能请村里的女子帮忙, 给点银子的事情, 二哥不至于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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