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能让这群眼高于顶的锦衣卫令行禁止,哪怕是一些看似无理的命令,那些锦衣卫也毫无怨言地遵从,就知道他一定不一般。
因此这两日,他也越发地喜欢黏在裴玉左右,借着请教问题的借口,赖在裴玉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就不肯下来了。
当然,他这样的行径,自然也招徕了两个人的不满。
一个是萧玄策。
萧玄策自然是见不得有任何生物吸引自家师弟的注意力,但是碍于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眼中水火不容,就算是有心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也无计可施。
另一个便是陈绫。
陈绫却比萧玄策方便多了。
她也仗着裴玉的纵容把自己塞进马车,同时还因她跟着自家母亲学的厨艺颇有长进,时不时熬个酸梅汤或者整治一道清凉消暑的甜点,的确是让裴玉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
此刻,三人正分别占据马车的一方位置,在摇摇晃晃中各忙各的。
外头的暑热未消,还好裴玉生性周到细致,专门安排了人手储运冰块,如今得他的便宜,其余两人也都能在这炎炎夏日中享得一丝冰凉。
马车中间,一个浅圆的瓷瓮里装着大块的冰块,冰块已经有部分化为冰水,水面漂浮着乳白色的冰块,在马车的摇晃中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裴玉正斜倚在软垫上,用修长的手握拳支撑着太阳穴,漂亮的凤眸阖上,浓密如羽的睫毛也遮挡不住眼底的困意。
他另一只手虚握着一卷书放在膝上,摇摇欲坠。
陈绫忍不住双手托腮,专注地看着眼前犯困的美人,心底也有些感叹造物不公。这天底下有人的确是受天眷顾,别说是一颦一笑,便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竟也漂亮得让人心动。
不怪京中凡是见过裴家公子的贵女们都喜欢裴玉。
哪怕是她已经在心中作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放弃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人,却在面对这人时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的目光从裴玉舒展的眉眼一路下滑到青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又挪不开了。
就连手也好看得过分。
下一秒,陈绫柳眉微蹙,抬手不客气地拍开了另外一只差点儿搭在裴玉手腕间的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对面的云承昭:“你想干什么?”
云承昭突然被人拍开手,吃痛之下差点儿喊出来,待他忍住口中痛呼,低头一看,好么,养尊处优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大怪力?
他愤愤地看向陈绫。
陈绫出手了之后才想起,对面这位爷其实也是位皇子,心底掠过一阵心虚。
不过云承昭虽然贵为皇子,在这两日的相处过程中却从未摆过皇族架子,倒是很好相处,这也是陈绫疏忽之下忘了对方身份的原因。
好在云承昭也没有计较,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瞪了陈绫一眼。
陈绫用口型问他:“你想对裴哥哥做什么?”
云承昭顿了顿,指了指裴玉手中的书:“若是掉下来,怕是要把裴大人吵醒,我只是想把书收起来。”
陈绫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倒是云承昭忽然皱起眉,上下打量着陈绫,继续用无声的口型问:“你这小丫头管这么多做什么?”
陈绫微微扬起下颌,竖起一根食指在空气中晃了晃:“裴哥哥昨夜睡得晚,没休息好,我自然不许旁人惊扰了他。”
云承昭看着少女像是宣示主权一般的眼神,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儿异样。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对面的小姑娘:“你……该不会喜欢裴大人吧?”
陈绫俏丽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羞色,但是转瞬即逝,快得云承昭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裴哥哥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关心他照顾他有什么不对?”陈绫很快地反击,“倒是你,有自己的专属马车不乘,死皮赖脸地混在裴哥哥的车里,你有何居心?”
这回轮到云承昭语塞了。
他的确是有皇子的专门马车不错,但是说句僭越的话,裴玉的马车可比他的专属马车豪华舒服多了。
按照本朝规矩,皇子只能乘四匹马拉的马车,而裴玉得了皇帝特许,准备的乃是六驾马车,说是天子专宠也不为过了。
再加上律法对于马车的形制除了图案纹饰之外并无别的规定,这就导致裴玉的专属马车外头看着不过尔尔,里头却异常宽敞豪奢,应有尽有,简直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小屋子。
相比较之下,云承昭自然是更愿意蹭裴玉的马车了。
更何况,这辆车上还有裴玉呢?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秒,却引起了陈绫格外的注意。
她怀疑地看着云承昭左右飘忽的眼神,视线随着对方的目光来回转动,最后落在了中间小憩的青年身上。
那一刻,她福至心灵,瞬间就想通了这两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淡淡异样感。
为什么云承昭作为皇子,却甘愿自降身份跟在裴玉左右,对裴玉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为什么云承昭不经意间总是用戒备的眼神望着自己?为什么她会觉得云承昭看裴玉的眼神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一切的答案几乎是吃果果的摆在她面前,她却神经大条得从没深想。
如今想来,她之所以会觉得云承昭看裴玉的眼神熟悉,不正是因为她以前也用这种眼神追随过裴玉么?
所以……
想通了一切的陈绫神色复杂地垂下眼眸。
本朝对男宠娈童之事虽也避讳不提,到底不像前朝那般讳莫如深,而且不少高官显贵也有南风之好,故而京中也有不少南风馆专门伺候权贵们的特殊癖好。
但是说到底,这到底与纲常相悖,人们虽心照不宣,却也认为这种事上不得台面。那些男男之情,更多的只是权贵们高高在上的消遣娱乐罢了。
然而云承昭贵为皇子,裴玉又是如今深受皇恩的京中新贵,这两人的地位超然,若是闹出什么不得了的流言……
陈绫不敢去赌,依着今上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他最终会保自己的嫡子还是裴玉这个朝臣。
沉默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云承昭,无声地告诉对方:“你的喜欢会害了裴哥哥,你应该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云承昭看着对面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微微勾唇,眼神清澈:“巧了,我这个人,最喜欢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陈绫的瞳孔微缩,她眯起眼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他的。”
两人隔着空气互瞪。
气氛微妙地焦灼起来。
直到有人砰砰砰地敲响了马车窗框。
宋存疑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裴大人,我们不是要取道江南吗?怎么大军转道去颍川了?”
下一秒,马车门被打开。
里头气势汹汹的两道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宋存差点儿跌落马背。
陈总教头的宝贝女儿和二皇子殿下为什么都用这么可怕的眼神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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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阴谋阳谋
裴玉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懒洋洋地掩唇打了个呵欠,这才示意坐在前头的两人打开马车门。
宋存这两日被萧玄策收拾得精疲力竭,但仍旧非常积极地在云承昭的面前刷存在感。
连带着裴玉一日也要见他好几次面。
对于这个身材中等的黑脸汉子,他本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对方屡次三番冒犯萧玄策,却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宋存是武将出身,到底不像文官精明算计,就算是设计陷害也都带着一股子行伍的粗浅笨拙。
他的那些小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对待这样的人,裴玉动动指头便能将他压死。
只是碍于萧玄策只想警示对方而不想彻底地撕破脸,裴玉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见到面前这张被烈日晒得黑红的脸,裴玉漫不经心地斜睨着他:“离京数日,将士们也大都乏累疲惫。颍川据此不过数十里路,本官打算先带大家去颍川休息整顿一番,再继续赶路。”
宋存将信将疑地看着裴玉。
裴玉轻轻挑眉:“宋副将这是有其他想法么?”
坐在旁边的云承昭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看向他。
宋存立刻摇摇头,谨慎解释道:“末将只是未接到命令,心中疑惑罢了。如今既已问清楚了,自然是遵从指挥使的安排。”
裴玉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宋存见云承昭也不打算与他多谈的样子,便俯身行礼后退下了。
待他走远了,云承昭这才回头看着裴玉,嘴角含笑:“裴大人,听说颍川是你们裴家族地,已经传承了几百年了。到了颍川,我可就得仰仗你了。”
裴玉轻笑一声:“这是自然,如今七月中旬,正是颍川热闹的时候。殿下肯赏脸,是裴家上下的福气。”
云承昭愉悦的笑声很快传入了宋存的耳中。
宋存攥紧手中缰绳,他的眉头皱得很紧。
二皇子殿下与裴玉的关系如此亲近,倒是教他有些难办了。
他眼睛一转,视线落在了前头御马前行的萧玄策身上。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轻踢马腹,紧走几步上前与萧玄策并肩而行。
“萧都尉。”宋存忧心忡忡地叫住了萧玄策。
萧玄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存的心脏拧了一下。
这个萧玄策和裴玉在某些时候,还真像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讨厌。
想到自己的计划,他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不悦,继续对萧玄策道:“都尉大人,裴指挥使要改道颍川这件事,可曾提前与您商议过?”
萧玄策微微挑眉,故意露出几分不忿的神色:“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存见萧玄策脸色不好,便揣测一定是那裴玉仗着自己的身份擅自作出决定,故意让萧玄策拉不下脸来,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一脸诚恳地望着萧玄策:“萧都尉,下官知道,自离京之日起,因为部将们大都是我以前的属下,因而多少造成了你我之间的误会。但是,我们二人到底都是神
机营帐下的人,听从总督大人的差遣。饶是你我之间有嫌隙,说破天去也是一家人的事务。”
萧玄策心中嗤笑,谁与你这鼠目寸光的家伙是一家人?
见萧玄策不语,宋存忙趁热打铁道:“锦衣卫如今在京中风头正盛,若是再让那裴玉办成了这件事,恐怕日后别说是你我,便是佥事大人和总督大人在这位裴大人面前,也要避让三分。如此一来,咱们神机营在京中还如何立足?”
“哦?”听宋存把话头扯到裴玉身上,萧玄策终于正眼瞧他了,“你有主意?”
宋存得意一笑:“此事却也简单,陛下遣他寻美入宫,只需让他把此事办砸了便可。”
萧玄策轻轻挑眉,面色不辨喜怒:“陛下虽封他为正使,却也命我为副使,协助他完成此事。倘若裴玉办砸了此事,本官又如何独善其身?”
宋存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无人,这才策马又靠近了萧玄策几分,压低声音道:“不瞒大人,咱们出城时,除了随队前行的三百精兵,尚有五名神机营暗司的高手跟在后面,方便我们行事。”
“暗司的人也安排人来了?”萧玄策这回倒是真的严肃起来。
神机营除了摆在明面的五军将士,其实还有一支只存在于传说的暗司队伍,其前身是开国时专门帮助皇室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组织。
只是后来随着锦衣卫和西厂的发展壮大,暗司便越发低调行事,直至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传到现在,暗司更多的是负责暗杀一类的任务。
暗司由指挥佥事卫秋鹤直接负责,而他则直接听命于神机营的总督。
如果真的出动了暗司的人,说明这绝对是总督授意。但是萧玄策作为本次行动神机营的总负责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总督如果要对付裴玉,为什么要刻意避开他这个裴玉表面上的最大仇敌?
难道是,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
萧玄策心底翻过了无数念头,只是俊美英挺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半分涟漪。
似乎是察觉出萧玄策心底的疑虑,宋存立刻道:“还请萧大人不要介怀,总督大人和卫佥事自然是信任您的,只是您和裴指挥使历来不和,那裴玉太过奸猾,而您生性又太过耿直,若是提前就将布置告诉您,两位大人担心您不擅伪作,从而让裴玉察觉到蛛丝马迹。”
听了这话,萧玄策沉默不语。
是他忠厚老实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就连总督和卫秋鹤都怕他泄露消息而不敢把这种事儿告诉他么?
“暗司的人手潜伏在何处?”萧玄策问。
宋存迟疑片刻。
萧玄策眸色一厉:“你还不肯说吗?”
宋存想到临行前卫大人的嘱咐,虽心中不甘,但还是坦诚道:“就跟在队伍十里之后,以鸣镝为号便可召他们前来。”
萧玄策的眼神稍缓,手中马鞭轻轻在掌心点了点:“你既然肯将这些秘事告诉与我,想必是你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我猜你已经有了两全的计策了?说来听听。”
宋存见萧玄策没有反驳,心中一喜,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萧大人,裴玉曾在公开场合承认过,他的功夫在您之下。属下以为,他若是能出意外……此事便落在您的肩头了。届时,咱们江南一行,替陛下挑出几位才貌出众的美人入宫,这功劳自然便算在您的头上了。”
萧玄策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存:“宋大人,你可知道,谋杀朝廷命官是诛九族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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