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总归还是遗憾的。
他不甘心停在这一步,却又不敢继续下去,生怕自己失了边界。
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情感究竟能不能配得上送戒指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
这似乎注定是他一个人奔赴的路程。
他最后选择了定制。
戒指内圈刻着对方的名字。
江池渊小心翼翼将丝绒戒指盒收起,无声闭上双眼。
至少,给他一个送出去的机会呢?
第156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但变化总比计划来的要快。
江池渊幻想了无数次把那枚戒指送出去的场景。
例如他们即将踏上火车的最后一刻时,他牵着时玖凛的手,极其自然把戒指套在他的手上。
或者是在某次他睡着时悄悄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放轻动作,小心翼翼戴在他的无名指处。
亦或者是稍微正式一点,他单膝下跪,捧起时玖凛的手……
甚至还有最极端的一种。
他濒死时躺在地上,满手血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戒指塞到他掌心。
直到时玖凛洗衣服时随手摸了摸他那件衣服的衣兜,摸到有个形状像是正方形的小盒子。
他沉默片刻。
江池渊还真是……在变态和纯爱中切换自如啊。
他觉得好笑,不动声色把戒指拿出,又把那个暗红色的丝绒盒子原封不动装了回去。
江池渊手里紧紧攥着已经空了的戒指盒,犹豫了好久也没下定决心到底该什么时候把戒指送出去,转眼便感觉到有什么极其亮的东西在眼前闪了一瞬。
他疑惑,下意识低头看向时玖凛垂在身侧的手。
是那枚戒指反射的太阳光。
“你……”
江池渊张了张口,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深处一样,逼的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时玖凛笑着看他:“怎么这副表情?啊……难道不是送给我的?”
江池渊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即将翻涌上来的水雾,低头道:“我以为你不会收……”
“白送的为什么不要?”
他甚至对江池渊眨了眨眼。
江池渊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送的不只是戒指,更是戒指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但又在控制不住的害怕,倘若时玖凛不给他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又该怎么办。
算了。
他牵起时玖凛的手,在心底暗自许诺。
他会爱这个人很久很久。
时玖凛发丝被风吹起,就连视线都被盖住了几分。
他有些睁不开眼。
转而便感受到那阵烈风忽的减小。
时玖凛愣了一瞬,朦胧间看到江池渊微微侧了侧身,正在用身体帮他挡风。
他抬头,茫然的模样猝不及防撞入江池渊眼中。
他感受到了江池渊的紧张。
他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甩开他的手吗?
时玖凛眼睛干涩,鼻尖也莫名其妙泛着酸。
他主动,将江池渊的手握紧了几分。
也许会未来的路泥泞不堪,但假如这个肯为自己挡风的人一直在……
那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江池渊对他说:“好好道个别吧,跟这片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土地。”
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坠下地狱,再送他迎接明天。
他会认识新的人,会有新的朋友,新的工作。
会有无数人和自己一样爱他。
时玖凛歪了歪头,自然是明白他所说的告别并不是单指地面。
还有那些地下埋藏的亡灵。
时玖凛脸有些发烫。
他总有种自己是逃犯的感觉。
时玖凛向来不敢去求神。
因为只要有神,相对应而言便是承认了鬼的存在……那他早该被万鬼蚕食到连渣都不剩了。
没人会祝福他的。
他想逃避,想要让自己忘记那些绝望到哭喊的脸,假装他们全都不存在……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江池渊的弟弟,毕竟也长眠于这片土地。
时玖凛心中忽然升起些许不忍,主动问他:“真的要走?你下定决心切断这座城市里和其他人所有联系了吗?”
江池渊意有所指:“宝贝,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况且离开这里,也是你所期望的对吧?”
毕竟这里对时玖凛而言只有血与性,是捆住他的沉重绳索。
时玖凛轻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我似乎拖累了你许多。”
江池渊摇了摇头:“我们之间没必要算的那么清。”
他还记得时玖凛被自己打到浑身是血的模样。
算不清的,还不如彼此各退一步,忘掉曾经经历过的所有……
时玖凛还是很喜欢靠近海边湿润的空气。
很久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来这里发呆。
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被夕阳染色的海面。
他们去见了白曦。
江池渊看神情仍有些介意,时玖凛便微微踮了踮脚吻他紧皱着的眉头。
“你在吃醋什么呢?”时玖凛觉得好笑,“我又没和他上过床。”
江池渊垂着头,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也许是嫉妒白曦对他那么简单的爱。
嫉妒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经历,可以全心全意的去爱时玖凛。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因自己而死的Alpha,时玖凛也仍旧是愧疚的。
他无法给对方回应,反而把他送进了地狱。
时玖凛不习惯对别人下跪。
至少现在的他不习惯。
于是他朝着白曦的墓微微欠了欠身,放了一大束白色不知名,却开的极为灿烂的花。
——他原本是想买白玫瑰的。
可话到嘴边即将说出口时,余光却又瞥到江池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格外难看。
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时玖凛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话锋一转,随手指了指白玫瑰旁边的花,对店员道:“就它吧,谢谢。”
江池渊即将黯淡下去的目光又短暂的亮了一下。
他不敢去奢望时玖凛会顾及他的心情,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懂得如何去对别人好。
他想,他也许可以就这么自欺欺人的度过一生。
不管时玖凛是把他当成恋人还是单纯的床伴,他都可以不介意,他可以假装他们互相相爱,直到世界坍塌的那一刻。
江池渊没舍得把那支带血的玫瑰扔掉,反而重新装在花瓶里,小心翼翼供养着。
风吹过时,它的花瓣会微微颤抖,最中间那抹纯白时隐时现。
时玖凛对此十分不解。
别人不知道那花瓣上的血大多从哪来,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可每当他想多说几句让江池渊把它扔掉时,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猛烈的攻势。
愣是逼得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被撞的断断续续,只得就此罢休。
他萎靡的生活似乎终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裂,光照进来,有人朝他伸出手……
他有些感慨,更多的却还是感激。
近乎病态的感激。
他醒了,他活过来了,他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自己所期待的生活。
和一个会爱自己的人一起。
有些人会厌恶平淡,但那却是时玖凛最奢望,却又离他最遥远的东西。
江池渊对他说:“别怕,我带你走。”
时玖凛忽然有些慌张。
没由来的慌张。
他竟下意识问江池渊:“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他需要一个人带自己向前。
时玖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哪怕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还在想着该如何利用江池渊对他的爱。
明知道靠近自己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还是要把对方锁在自己身边。
可他什么也给不了江池渊。
他以为按照江池渊的性子,大抵会虔诚至极对他说一句:“是的,宝贝。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刻。”
却看到他躲避的眼神和避重就轻的话术:“你知道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时玖凛呼吸乱了一瞬:“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吗?”
江池渊很高兴,他在谈及他们之间关系时用了“我们”这个字眼。
好像他们有多么亲密无间。
可他也只能装作坦然:“我不知道,但……我当然希望我们会是例外。”
时玖凛紧张兮兮道:“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江池渊笃定道:“没有。”
自己一早便对时玖凛说过那枚埋藏在心脏,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芯片。
只不过他没当真罢了。
时玖凛信了,他在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坠了地,笑着道:“那就好。”
江池渊喉结翕动,没有主动揭开这层表面上的安宁外纱。
那就让他再继续向下坠落吧,反正他一早就许诺过,自己会不计一切后果为他铺路。
只是真正走之前,时玖凛还是想要尽可能的去弥补些什么。
哪怕他还不清。
他们去了很久之前那片枫树林。
火一般的颜色,明亮又深邃。
里面埋葬着许多跟他有些许关联的亡灵。
很久之前的回忆席卷,时玖凛问他:“当时为什么要放我走?”
江池渊无奈道:“你也应该能猜见……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Omega还身无分文,就算是离开我也逃不了被别人干的命运。”
他只是想磨平时玖凛身上的锐气,
以前的事,问太多就没意思了。
那是他们俩都不愿意提及的梦魇。
时玖凛轻叹一口气,定定看着江池渊眼睛:“最后一个问题。”
江池渊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既然当时那么恨我,那为什么还要在我即将要被别人侵犯时出现?”
江池渊一愣,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你在叫我的名字吧。”
时玖凛狐疑:“只是这样?”
江池渊点头:“只是这样。”
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他肯开口叫自己名字就好。
第157章 如果当时能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火焰弥漫,硝烟四起。
时玖凛近乎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原本鲜活跳动的心脏彻底死在了胸腔里。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触碰到他所幻想的未来。
明明他都已经想好好生活了啊。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时玖凛低下头,泪水漫出眼眶,顺着鼻梁骨向下滑落。
他第一次,像是冲破所有禁锢,又像是濒死的野兽那样拼尽全力嘶吼。
明明几分钟前,这里还一片祥和,火车旁边有数不清的小贩在吆喝自己的生意,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时玖凛站在人群中,心跳一点点加速,又逐渐平缓。
他能在这里感受到这里自己之前从未感受过的人间烟火气息。
在这里,他不需要用那些割烂皮肉的手段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他还真真切切生活在这个人世间。
江池渊牵着他的手。戒指边缘硌得他手指有些痛。
时玖凛非但没有选择甩开他,反而把江池渊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很好看。
两只截然不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是被那对戒指连接在一起了那般相互缠绵。
就好像他们是彼此的救赎那样。
江池渊把车票递给他,歪头对他笑:“还有半个小时。”
他们除了一部手机和必要的证件外几乎是什么也没带,像是决心要和这里的一切彻底做个了断那样。
到了那之后,他们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呢?
饶是江池渊自认为自己算是个理性的人,也明白他死在这场旅途上的风险有多么大,却还是忍不住暗暗幻想。
决定彻底重新开始后,他和时玖凛是不是也能真正以恋人的模式相处了呢?
他是不是能每天送他一支白玫瑰,大胆坦然的牵着他的手,鼓足勇气咬他的唇瓣……
哪怕时玖凛不爱他,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欺骗自己。
至少,他是唯一一个能靠近这个满身尖刺,张牙舞爪小兽的人。
时玖凛笑得很开心。
是那种不张扬,却又真真切切的开心。
他的眼睛很亮。
江池渊看到出了神,问他:“能亲一下你吗?”
时玖凛眯了眯眼:“我要是是你的话就绝对不会问这种蠢问题。”
江池渊哑然失笑,还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只敢带着时玖凛一起微微抬起手,吻他无名指处的戒指。
——这也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是无数次在黑暗中困住他的梦魇,在他睡梦时忽然袭来,化形为一双有力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再也喘不上一点新鲜空气。
他挣扎,哭喊着求救。
无济于事。
遗憾就是遗憾,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当时再大胆一点呢?
如果当时的他能不顾忌那么多,最后勇敢一次呢?
时间究竟为什么不能逆转。
掌心出了汗,握上去时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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