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着暮色下山,于山下搭了程同去镇上的牛车。
牛车足有五辆,其上坐的皆是姑娘公子,衣着干净漂亮,想来不是为入镇买卖米粮。容尘不太擅言辞,若是相熟还能陪着说上几句,换了这些陌生面孔,却是连如何开头都不知。只得靠着顾笒煊肩头,发呆望天。
顾笒煊一路带着客气笑容应付着一众人的好奇,待车停,付了车钱便拉着容尘钻入人流。
容尘瞧着灯笼高挂烟花绽放,又见来往皆是年轻男女,同安静的前几夜相比简直热闹得不似一个地方,不由好奇:“今个儿可是什么好日子?”
顾笒煊一面替他挡着人以防被挤,一面同他解释:“今日是花朝节,听说花神娘娘会在夜晚百花沉睡之时聚百花之灵现身,祝愿祈福的男女觅得良缘。灵验的很。”
容尘一挑眉:“你也想去?”
顾笒煊尚未明白他话中意,正试图将人哄骗过去讨个姻缘:“瞧着热闹,去看看也无妨。”
容尘便笑,拉着他远离人流带至僻静处,笑着戳了下他额头:“你的良缘在这里!带着未婚夫去许愿,难不成是不满意这姻缘,想同花神娘娘换个称心的?”
顾笒煊一愣,回神乐呵呵地抱住容尘,被那一句话砸得昏头转向险些找不着北。
“不,当然不去。”他抱紧了容尘,唯恐他先松手将自己丢下,“我怕花神娘娘老眼昏花看岔了眼,将你牵给别人。那我可真真要掀了那花神庙,哭断肠去。”
“油嘴滑舌。”容尘笑拍了下他的手,挣脱开来,“那些未婚觅缘之人的节日,咱们便不去凑热闹了。人挤人的,危险又容易走丢。”
顾笒煊刚吃了颗天降巨糖,此刻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你的。”
容尘瞧着人山人海,不欲融入其中成为那人挤人的一员,正想打道回府,感觉袖子被人拽了拽。
一低头,是少年望着他,指了指肚子。
容尘:“饿了?”
不知为何,一天只吃了一个包子分明该感觉饥肠辘辘饿不能走,他却好似丧失了感知般丝毫感受不到半分饥饿。
好生奇怪……
南音将编好的花环藏在身后,待容尘坐下,悄声行至他身后,将这忙活许久的成品戴在他头上。
容尘正疑惑着自己的奇怪体质,忽觉头上好像落了个什么,拿下一看,是一个野花编成的花环。
回头望去,是少年弯眸正对他笑。
他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离开背后蹲至身侧,将头试探着搁在他腿上。
容尘觉得,他从前大抵是见过这个少年的。否则也不会对他生出一丝纵容之意。纵容他趴在自己膝上,睁着一双眼睛等待夸奖。
他将花环戴回头上,摸着少年头发表扬道:“很漂亮的花环,我很喜欢。南音,谢谢你。”
顾笒煊买好吃食回来,见着二人和睦之景,莫名碍眼。坐至一旁凉飕飕道:“他这头发该剃了。杂草似的,像个狗窝。”
南音瞪他,顾笒煊不为所动,从袖中摸出一把刀。
南音盯着那刀,悄悄往容尘怀里缩。
“扎起来便好了,做什么吓唬孩子。”容尘拍了拍少年,将小刀拿起,欲从自己发带上割下一条给他做发绳。
才摸到带子,便见南音不知从哪摸出一根发绳,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顾笒煊认出了这流苏发绳,挑了挑眉。
蓝黑色发绳尾端坠着一截流苏,与少年一身黑底蓝纹衣甚是相配。容尘不禁夸道:“这发绳与你甚搭。”
那流苏发绳甚是好看,只可惜少年头发枯黄难理,为了梳顺早已剪得不剩多少。如今拢到一处扎起,也不过勉强扎起一个小揪揪。
容尘瞧着低得几乎贴着后脖颈的一小撮头发,颇为遗憾惋惜。
若是扎个马尾,该是多么潇洒肆意神采飞扬……
“总归会长的。小孩子,头发长的也快。”顾笒煊好似看穿了容尘心思,安慰道。见少年摸着脑后揪揪一脸期盼,当即抬头望天眼也不眨泼凉水:“就是这发量着实堪忧,也不知养好了会不会增多。”
南音捂着脑袋瞪他,十分不满他暗讽自己头秃。
容尘:“你老吓唬孩子做什么?”
顾笒煊撇撇嘴不说话,似十分不满他向着南音。
拈酸吃醋的,竟还同个孩子计较起来了。
容尘往少年手里塞了个包子,自己拿了个馒头掰着吃,漫不经心道:“说来也巧,此国国主倒是与你同姓。”
何人敢与皇族同姓?
容尘这般说想来是有了几分怀疑,借此试探。
顾笒煊心下一沉,面上却滴水不漏:“巧合罢了。”
“我师父久居深山,不知人间改朝换代变化不息。随口所取,并无深意。”
顾笒煊四两拨千斤将此事盖过,也不知容尘信了几分。
他低垂眼眸,塞了口馒头,像是突然好奇心起,问道:“说来,公子似乎对包子情有独钟?”
他记得他们早上那顿,吃的也是包子。
顾笒煊吃完一个包子用帕子擦着手上油渍,回答道:“这是你喜欢吃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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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1.不要骗我
“我喜欢吃的……”
容尘的记忆已在昨晚被抹消得所剩无几,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如今的他自然记不得。此刻听对方道来原因,一时竟有些恍惚之感。
但比起忘却的迷茫,更多的,却是喜好被人用心记着的欣喜。
眼睫轻颤,容尘握紧了两人相交的手。
“抱歉,我不记得了。”
可遗忘的所有,实在不是一句道歉便能揭过。容尘也确实没打算用一句话便将遗忘所带来的伤害轻描淡写地抹去。
顾笒煊倒并未在意,只是宽慰:“无妨。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慢……”
容尘:“我……会努力的。”
顾笒煊一呆:“什么?”
容尘定定望着他,声音轻缓却格外坚定:“我说,我会努力去喜欢你,恢复如初,和从前一样爱你。”
顾笒煊刹那僵住,几乎有些不能思考。
爱……这个字,有谁对他说过吗?
记忆里,多的是白眼嘲讽与欺凌。爱这个字,甚至说这话的人,是他连奢想都不敢的存在。如今……
“够了。师……公子,有你这句话,便够了。”顾笒煊将容尘拥入怀中,语中含颤,“我这一生,都圆满了。”
师公子?我姓师吗?
容尘被那一时不慎的漏嘴拉走了思绪。
周遭依旧喧哗,往来男女人手一支花,踏着夜色于街边桥头寻觅佳偶。
人潮熙攘之外,隔着一方小桌,是热闹与温情的对比。
顾笒煊抬眸瞧见远处一娇俏女子偷亲心上人的举动,心中微动。
松开容尘,迟疑犹豫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公子,我……我想试试。”
这回换容尘一愣:“嗯?”
换作平常,顾笒煊是绝不敢这般唐突。可方才容尘那番话好似给了他莫大勇气,以至于他有些贪心,迫不及待想要更多……
倾身靠近,慢慢拉进距离的同时亦是注意着对方神色,生怕从中看到一丝不快。
容尘猜到了他的意图,淡淡一笑,轻轻仰脸,极为配合地接受了这一吻。
双唇贴合,不过两处皮肤相贴,顾笒煊却仿若活在梦里,呆呆愣愣,眸中满是不敢置信。好似真的不敢相信这般梦中都不敢奢想的情景,如今正在自己身上真实地发生着。
但他毕竟心虚,不敢更深入。轻轻碰过便立刻起身,不敢过分贪恋。
容尘瞧着他红透的面容与分外木讷僵硬的神情,心中失笑。
怎的这般纯情……
顾笒煊深呼吸几口气,盯着容尘的眼,无比认真生怕漏过一丝情绪。嘴张张合合半晌才找到语调:“若我说我心悦公子,公子可会觉得恶心不能接受?”
“怎会?我欢喜还来不及。”容尘坦然道,“你怎知我不是同样对你生了情感?”
“不,我只是不相信。”顾笒煊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先前我那般说,公子分明拒绝了。”
容尘听到这话却是忽而沉默了。方才喜悦的心情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水,瞬间清明。
他先前拒绝了,为什么?这么好的伴侣,他为什么要拒绝?
容尘心中不安,却不愿去细想。撑着额,迫切地想将那呼之欲出的真相掩埋于心。
可……
过分奇怪的遮掩,时有时无的笛音,隐约浮现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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