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恼地皱皱眉,随即一拍手道:“不如姐姐就叫‘乐优’吧。”
“我把我的姓借姐姐用用,够豪爽,够意思吧?”
他一脸“不用谢我”的表情看着她,活像求夸奖的小孩子。
“谢谢。”乐优看着他的方向,表情微妙。
乐辞:?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异色,乐辞转身看向身后,发现那徒弟看他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呃……”灵识虽不如眼睛那般直观,但发型却是能传递个大概。容尘盯着灵识传来的那团像极了公报私仇的产物,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原本墨色的天空隐隐透着鸽灰,东方的峰顶已显露出淡淡橘红。
眼瞅着即将天亮,乐辞也无暇去顾那引人注目的发型。将马车藏好,带着几人七拐八拐,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家门。
“姐姐好,我们……”他回头扫一眼身后的队伍,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家四口”咽下,改口道,“……兄妹几人,奔波一路实在口渴,能否向姐姐讨碗水喝?”
开门的是位年近三十的妇人,保养尚可的面容上仍可看出年轻时的端庄秀丽。
她似被那声“姐姐”喊得心情愉悦,视线从几人面上轻扫而过,随后拉开门请几人入屋。
“家仆买菜未归,劳烦几位稍等片刻。”她将几人引入堂内坐下,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这一去便是许久不见人影。
乐辞:“去这许久都不曾回来,莫不是被认出来了?”
乐小少爷昔日纵马于闹市好不张扬,这会儿才觉得过于惹眼。
正欲偷偷溜出去观察一番,却见那妇人端着托盘远远走来,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妇人将四碗水一一放到几人面前,道:“家中水尚未烧开,没有热茶款待,几位将就着喝些解渴。”
放完她从袖中取出一把木梳,道:“我亦有一个妹妹,与小姑娘一般大。若不介意……可否让我帮你梳梳?”
乐辞盯着那向自己而来的梳子,微愣,似乎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人家。他扬起大大的笑脸,甜甜道:“谢谢姐姐。”
“诶,不必这般客气。”她似极喜欢这个与自己妹妹年龄相近的孩子,边梳边和他闲聊着,时不时被逗得捂唇浅笑。
“我小妹也喜欢穿男装。每次为她添置新衣裳,她总要缠着家里人为她买男装。”
“小时候还好,穿上男装梳上发冠,还有几分小男孩的模样。”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身子也长开了。那男衣啊,是怎么穿也不像了。”
“不像你,这般大了,穿起男衣来我竟差点认错。”
“姐姐是在说我不像女孩子吗?”他仰头,眨了眨眼道,“那是因为我束胸了啊,我和妹妹都束了。母亲说女孩子只有这样,出门才能安全些。”
“可惜,考虑的再周到,也防不过家财万贯招人惦记……”
他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哽咽。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妇人有些慌乱,不明白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孩子为何突然潸然泪下。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拿出手绢为他擦泪,抬头看向一旁几人,“这是怎么了,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怎的就突然哭了?”
几人虽一脸懵,但为配合这无中生有的“遭遇”,皆是低头沉默。
妇人见几人身上衣着虽不凡,却已有污垢沾附,且脸色疲惫头发凌乱,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逃杀艰难从土匪手中捡回一条命。再联想到刚刚女孩说的话,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她快速梳好发,拍了拍他的肩,向几人微行一礼,进了屋。
片刻,便挽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回来了。
那男人进了堂中,环视一圈,径直走向容尘,道:“你们的遭遇我已听夫人提起。即是惨遭突袭奔逃,想来回去的路上也不会太平。不若报官,让官家护送你们回……”
那人话未说完,乐优已经脸色一片苍白,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咬牙道:“别……别报官……”
乐辞见此,忙上前将她手打落,解释道:“我们怀疑抢劫我们的土匪跟某个大官可能有所勾结,担心官官相护……”
他冲他抱歉一笑,未尽的话已足以让人联想许多。
男人想了片刻,担忧道:“那你们这……怎么回去?可惜在下无权无势,只有些小钱,帮不上什么忙……”
乐辞行了一礼,道:“只要躲过这阵风头,我们自有办法联络家人,只是现如今外头那位大官的手下正在搜捕我们欲斩草除根,我们无处可去……”
“这好办。”男人指了指这所房子,道,“这屋子我们极少回来住,除了几个相熟的街坊邻里,旁人几乎不记得我们。”
他指了指容尘和乐优,道:“我去和那几个街坊说说,你们可以借用我们的身份,届时用些东西捯饬捯饬,只要伪装的够好,应当能蒙混过去。”
“还有你们这两个妹妹,”他又指了指乐辞和顾笒煊,“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妹,与她们年纪相仿,你让她们一人扮作我儿一人扮作我妹,这样应该就能万无一失。”
乐优乐辞相视一眼,似乎觉得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点了点头,冲二人道谢。
*
天渐破晓,包子粉面摊的摊主已经开始收拾食材擦桌子,静待客人到来。
打完招呼归来的屋主人领着已收拾好东西的家仆妻儿向几人挥手道别。他们坐上马车,趁着清晨人少,踏着曙光晨露向城门方向行去。
“几位公子小姐,老爷已经走远了。你们先进屋收拾收拾,老奴去买早点,顺道替你们打探打探。”
司阍是个约摸五六十岁的老人,背有些驼,长着两撇八字胡,看着很凶,却意外的很慈祥。
容尘送他出门,将门闩放下,回头对那俩乐姓人士道:“你们……去换个装?”
两人点头,乐辞一马当先往里冲:“我要扮他儿子!”
顾笒煊一把抓住他后颈。在静修峰五年,别的学得不怎么样,这拎人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他将他拎回来,冷冷道:“你男装,除了换个衣服,和原来有什么不同吗?”
乐辞:“……”
他不满地反驳:“那你男装,难道区别很大?”
“不大。”顾笒煊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但眼下需要乔装躲人的是你们。”
乐辞:“……”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捧着衣服拉着师尊径直进了一屋,只好认命捧着自己的衣服去了另一屋。
片刻后几人换装完毕,司阍带着食盒回来,向几人传递消息:“也不知是什么大官,将外城封了,进出的人都要逐一盘查,拿着画像一一比对。”
“听说他们昨晚封城之后就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搜,逮到相像的就带到领队那里去认脸,看那架势,是不抓到人不罢休啊。”
他将早点一一摆出,担忧道:“这外城又大人又多,一时半会儿搜不到咱们这里。几位近些日子小心些,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以免被有心之人认出,抓去领赏。”
他提起空食盒,重重叹了口气道:“新皇登基本是好事,可这接二连三的,也不知是整的哪出。”
“这天子脚下,尚有官员如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大肆搜捕,那朝堂之上,恐怕更不把皇帝当回事。”
“如今只盼皇帝早日站稳脚跟,将这些滥用职权的官员惩治,以免这般日日提心吊胆。”
……
那老人后来又说了什么,乐优已经无意去听。她食不知味地吃完早点,和几人说明后便一直龟缩在房中,不愿踏出。
“你要弃了我?”
“我这是在保你。”
耳边依稀回荡着男人那冷漠的声线,带着冰刀子般,将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坚守击得粉碎。
她蜷着身子缩在墙脚,将自己竭力与黑暗融为一体,这是她这些年来对抗无助的唯一办法。
将头埋在臂弯,一滴泪水自脸上滑落无声落地。也正是从这滴泪开始,她的泪水仿若开了闸,不受控制般自眼眶滚滚而下,很快将膝盖处濡湿大片。
下一瞬,压抑的哭声从臂弯里传出。
有风吹过指尖发尾,多年养成的警惕令她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窗口的细小动静。但此刻的她已懒得去管,只想将自己多年来压抑的所有情感尽数释放。
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后,她抬起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人,正安静地数着地上的蚂蚁,见她看过来,嘻嘻一笑。
“我说是谁哭的跟个孤魂野鬼一样,一看是你这么好看的姐姐,突然就骂不开口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丢过去,道,“喏,糖。”
见她不动,乐辞拿回那包糖,拆开塞了一粒进她嘴里,自己也含了一粒,嘻嘻笑道:“很好吃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
他又塞了一粒进嘴,含含糊糊道:“当然现在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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