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呼出一口气,将那个真实而残忍的事实道来:“抱歉……我还是……将你当做徒弟。没有办法……对你生出除师徒之外的情感,你……适合更好的。”
这番话出口,顾笒煊像是早有预料般,眼中光芒黯淡,喃喃道:“我知道的……师尊。您为人最是光明磊落,做不出这等有违常理之事,也生不出那般龌龊心思。”
“我早该知道的……”
瞧他神色落寞,容尘也不知该如何去劝。他总觉得此刻与其呆在这扰乱徒弟思绪,不如离开让他自己一个人想清楚为妙。
可不待他有所动作,顾笒煊便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他:“师尊,倘若抛开师徒关系不谈,师尊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一点?”
容尘垂眸思索一阵,给予了答复:“有没有可能……我抛不开?”
顾笒煊愣了一瞬,苦笑道:“师尊当真不作遮掩。”
容尘只是实话实说。
*
头顶落叶羽毛簌簌落,容尘捻下一片鸟羽抬头望去,见是大鸟啄虫回巢喂食幼崽。他算了下时辰,起身顺着山路往下走。
一路走走停停,顺着记忆边找边寻,可直至行到山脚也未见记忆中本该在这的东西。
“奇怪……”他呢喃一声。
“师尊在寻什么?”顾笒煊以剑斩断拦路荆棘,开口问。
容尘皱眉仔细回忆一番也未发觉何处不对,见南海已在眼前,便将那事暂且放下:“许是我记错了。”
召出清尘正欲唤徒弟跟上,却注意到徒弟神情。
“我脸上有东西吗?”容尘见徒弟目光老往他脸上瞟,不由出声道。
顾笒煊摇了摇头,盯着他的脸认真道:“弟子发现师尊近些日子似乎格外爱笑。”
“是么?”容尘摸了摸脸,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似乎是的,“许是知晓担忧之事不会发生,喜形于颜了。”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师尊形象正色道:“走罢,进南海。”
*
南海一如记忆中浓雾弥漫。那传言萤火漫天星光璀璨的幻境之海就如唬人的噱头,在这目不能视的大雾前显得那般令人难以信服。
“师尊,南海真的有萤火虫吗?”
“活的没有,假的数不尽。但那都是从前了。”容尘道,“南海随幻境之主意念变幻,据说历代境主在世时,幻海极为绚丽。海面风过浪涌,波光粼粼,萤火与星光闪耀争辉,是世间少有的美景。”
“但自南浔走后,那番盛景便再无人得见。”他讲述着,语中含着一分向往与遗憾。
顾笒煊聆听着,思及什么,忽而问:“可南海不是入则死吗?又怎会有人知道里面何种盛况。”
“生入死出,那是南浔所设的,隔绝妖界的法子。”容尘道。
“为何要将妖界隔绝在三界之外?”
“大概……是怕迷雾崖的如今,成为妖界将来罢。”行至南海中央,容尘止了话头,边撩袖子边同他道,“把你体内的幻丹逼出,物归原主吧。”
摘下镯子,回身正欲接内丹,却见徒弟不仅毫无动作,反而盯着他手上蛇镯不移眼。
这眼神……
容尘暗叫不好,不待作出反应便觉手上一松。随即,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而来。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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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6.不记得了
容尘抹了把脸上雨水,生平第一次口不择言:“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这些药材都是我辛辛苦苦爬山采来的,怎的就成你的了?”
“你有手有脚的,不自己去寻谋生之路,反倒还抢他人劳动成果据为己有,好生卑劣令人不齿!”
“这位公子说话好生不讲道理。这药筐是我家东西,上头这些药材更是方才我同大家一道上山所采,怎的就成了你的东西?”那男子将半筐药材往背后一甩,在众人帮腔声中欲往山下走。
“等等!”容尘被村民拦着无法追,情急之下只得退一步,“你,你把那株野山参留给我。其他的药材我都可以不要,但那株野山参是我今天的晚饭钱,还请你留给我。”
“野山参?!我没听错吧?”
“那东西可金贵的很,一株可够我们锦衣玉食一辈子了,他当真采到了?!”
嘈杂四起,那男子当即一慌,指着背后那草药满盖的药篓高声反驳:“这破药筐里能有野山参?他采的?怎么可能?!”
“一株山参换饭钱。你若有这般一掷千金的豪迈,又怎沦落到自己爬山采药?”
他拿起药锄放至篓中,转身头也不回往山下走。
“等——”
“算我倒霉!”不待容尘话落,那男人从衣袖里摸出几个铜钱往容尘身上丢,“你不就是想讹钱吗?给你几个铜板算我积德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容尘一愣,被铜板砸懵了一瞬,直到周遭有人蹲下身去捡,他才后知后觉弯腰捡起脚边仅剩的两枚铜板。
耳边脚步匆匆,急赶着雨落前下山。容尘却半晌直不起身,待周遭人影散尽,更是直接蹲下身抱住双膝,不愿动弹。
不知蹲了多久,手脚发麻之时抬头,四周已无人声。
金乌被黑云遮掩,看不到日落西山,但瞧着逐渐昏暗的周遭,也知天色已晚。
扶着树站稳,踉踉跄跄往山下走。
可事实证明雨天走山路着实危险。山路坎坷加之雨天路滑,方走几步便脚下一滑顺坡摔下,滚了几圈被树当腰拦截方才止住。
许是人倒霉起来当真霉运连连。费力爬起还未来及辨认方向,雨水沾着草叶直落,于此时送了他场大雨。
容尘拍下身上草屑直起身,望着电闪雷鸣下随风摇摆不止的树木,已然料想到待会儿会有多狼狈。
得,这回不仅成了泥猴子,还得变成落汤鸡。
*
路上行人匆匆,撑伞往家赶。
卖包子的摊主瞧着天色已晚,心知今日这些馒头怕是卖不出去,叹了口气,开始收摊子。
收着收着,转身的功夫面前突然多出一人来,将他吓了一跳。
“你是人是鬼?青天白日的,作甚装鬼吓人?”
容尘将散乱的头发抹到后头,露出脸来,尴尬致歉:“抱歉,路上摔了一跤……你这还有馒头吗?”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铜板:“麻烦……卖我两个。”
“馒头有倒是有,不过撤了柴火,怕是没那么热。”
“没……没关系。有就行,麻烦了。”
他这模样着实凄惨可怜。那摊主挥了挥手,抽出一张油纸,揭开蒸笼。蒸笼里只剩包子和馒头,他用油纸包了仅剩的俩包子给他:“拿去吃罢,算我请你。现天晚雨大,吃完早些回去。”
他没有收铜板,合上笼盖,将布巾往肩头一甩,推着摊子,只留给容尘一个冒雨归家的背影。
容尘抱紧怀中食物,寻了处避雨屋檐,打开了那份热乎乎的晚餐。
他不饿。他就像个怪人,不知冷暖饥饿,不觉困倦劳累。他不知自己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人得靠吃东西活下去,所以才会选择上山采药换钱。
只可惜被人抢了去……
思及不好之事,容尘甩了甩脑袋,摸出油纸里圆圆白白的食物,咬了一口。
“包子?”
他惊呼,盯着手中包着馅儿的面食,又咬了一口。一口流油,带着肉香,果真是肉包子。
雨下的很大,噼啪噼啪直往屋顶上砸。街上已没有行人,容尘慢慢又珍惜地一口口咬着,盯着夜下雨幕出神。
咽下最后一口,他脱下沾满泥土的外袍,借着檐下雨水,用那相对干净的布料沾水擦洗泥污。
待擦净脸上手上泥土,他蹲回墙角,闭眼思索明日该何去何从。
再去挖一根山参吧。容尘想。
他能感知周遭万物,想来再寻一根山参不是问题。
只是这次得防着些,切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将药材放入他人背篓,白忙活一场。
眼前光线忽的暗了下去,容尘以为是店家打烊,睁眼瞧去,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人。长身玉立,容貌出挑,单单站在那里便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容尘目光不由自主放到对方腰间佩剑上。
这剑……好眼熟。
那黑衣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情绪明明灭灭,似心疼又似愧疚。半晌,他蹲下身朝他伸出手:“公子,随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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