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善气鼓鼓地说完了话,又慌张地抬手攥住风必声放在桌边的手腕,“公公既已在皇宫呆了大半辈子,何须享清福的时候离开?朕是不会亏待公公的,望公公往后莫要再提告老返乡之事,朕绝不同意。”
坤宁宫内,午宴已快抻到了晚宴。
郑容融坐在最高处,那视线却时不时地往宋佰枝这搜寻一圈。宋佰枝正替她可惜的时候,迎上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宇文明空今日没有午睡,撑到这个时辰已是极致。如今小小一团胖球,整个贴在宋佰枝的小臂处,正磨人。
宋佰枝转回视线,回手拍了拍宇文明空的背。一把抱起他,往李清灼那处走。
老太太抬眼就瞅见了,立刻屏住呼吸朝她无声地挥了挥手。
宋佰枝点点头,脚步一转,又往郑容融那处走。
郑容融见状,跟着站起来,关切地问道:“母妃可是要给十二王寻个下榻处?和我来吧。”
“多谢皇后好意,但是,”
“母妃~”郑容融抬手拉了拉宋佰枝的另一侧小臂,“我这儿近,地方也大,宽敞着呢。”
宋佰枝刚想继续拒绝,话还未说出口,孩子就先被人不由分说地抱走,眼看着皇后那小细胳膊颤巍巍地兜着小十二,宋佰枝忙跟上:“诶呦,这孩子太胖了是吧?皇后快把他给我。”
“无碍的,我喜欢小明空。”郑容融累得倒了个手,却坚决不肯将孩子还给宋佰枝,恐宋佰枝得了孩子,一溜烟就溜走。
等到进了她自己的寝殿,这才放心地将孩子交还给宋佰枝手里。
“母妃,这边。”
到了床塌边,郑容融让开一个身位,宋佰枝正好将宇文明空放在床榻上。
“这是,”她抬头环视了一圈才问:“皇后自己的寝殿?”
“正是。”郑容融在床沿边坐下,一手拿了宇文明空的小手把玩,另只手抬起放下了床帏。
转瞬间,不小的寝殿就被她割成一方小天地。
两个大人守在正酣睡的孩子身边,宋佰枝觉得有些别扭。因为,这床是本朝独一无二地凤床,如今被宇文明空睡在身下,传出去可不好听。
宋佰枝安静看了一会儿宇文明空的脸,终是站不住,也坐了下去。
郑容融见状,忙拍了拍宇文明空身侧的空地方:“母妃也歇一歇吧,这里绝对安全。”
宋佰枝方才因宋伯元安全凯旋而高兴喝了点酒,看了会儿宇文明空的睡颜还真有些发困。
她强打起精神对郑容融摇头道:“无碍的,”
郑容融却一反常态,那看着一碰就能断的手臂伸过来,一把就将宋佰枝按了下去,随着重力,郑容融自己个儿也正好趴在宋佰枝的身上。
轻柔的腰肢隔着衣裳与自己的小腹相触,宋佰枝忙红了脸扯她,又怕自己这举动伤害她,忙小声解释道:“抱歉,我不喜与人接触。”
“真的?”郑容融也红了脸,人却没动。
“真的。”宋佰枝点点头,又恐自己那样挤着下巴难看到郑容融,又自顾躺回去对身上之人道:“皇后快起来。”
“我不信,母妃不是很喜欢与宋家姐妹相处的吗?”郑容融虽红着脸却面无表情地问她,双手也慢慢抬起,在宇文明空的脚底下,抓住了宋佰枝的双腕。
“先皇去了三年有余,母妃不觉深宫寂寞吗?”
宋佰枝越听越不对劲,她使劲抬起上身,面对面看向郑容融,压低了嗓音对她道:“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亲母妃。”郑容融依然是那副没什么声调的语气,目光却灼热,像烧开了床帏的一角,烧到宋佰枝的脚底板上似的。
宋佰枝一臂撑开郑容融,不顾她跌倒在地,坐在床沿冰冷地看向她:“我寂寞与否和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郑容融像感受不到痛似的,又从地面上爬过来,手掌撑在宋佰枝的鞋面上,仰起头痴痴地看向她:“我可以帮母妃,排解深宫寂寞。只要母妃需要,”
“啪!”宋佰枝一巴掌扇过去,还未等郑容融转回头来,“啪啪”又是两声。
宋佰枝强忍住心底的怒意,压着嗓子对面前还穿着端庄华服的郑容融低吼道:“我不需要。”
“母妃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需要呢?”郑容融抬起手捂在自己脸上,揉了揉后,又将脸凑到宋佰枝的手底下,她跪在床边,虔诚地看向宋佰枝:“母妃,我会对您好的,我会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做得好的。”
宋佰枝脑子里那根弦儿不能碰,一碰就让她想起宋佰玉来。
她将手扣在郑容融的头顶,低声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帮皇后找,宫里没有就去宫外寻,”
“我只要你!”郑容融着急地打断她,又像没人要的小兽般仰视她:“母妃。”
“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宋佰枝怒喝。
“母妃是母妃,”郑容融怯生生地看向她,又将脸靠在她膝盖上低语:“我是我。”
“你!荒唐至极,无药可救。”宋佰枝撑开她的头,一副看见什么变态的表情看她,郑容融却没后退,依然坚定不移地仰起脸看向宋佰枝:“母妃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我知道我自己比不上宋三娘子,”
“啪”又是一声脆生生的把掌声。
宋佰枝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你说什么?”
“宋三娘子,母妃看宋三娘子的眼神里全是我没看过的温柔,本来,本来我是不敢的,但,但今夜见了母妃爱人的眼神,就不想放手了。母妃,我虽不如宋三娘子武功高强,但我愿意豁下一切帮助母妃,帮助十二王登上帝位的,只要,只要母妃不要赶我,不要讨厌我,我发誓,我能做得好的。”
宋佰枝愣愣地看向她,酒意上头之际,她扒住郑容融的后颈,滚烫的额头抵着红的不像样的额头问她:“你不觉得,我奇怪?”
“母妃磊落。不奇怪。”郑容融闭上眼,大大地吸了口空气,唇顺着那温热就要挤过去时,宋佰枝一把推开她。
郑容融又一次被推倒在地,她起身,扒着自己那瘦成杆的手臂瞧了一眼,才笑着对宋佰枝道:“青了,有的地方发紫了。”
宋佰枝搞不清楚这事有什么可笑的,她皱眉问她:“你这里有药吗?”
“有!”郑容融从地板上起身,疼得肉眼可见地面部痉挛了一下,才几步消失在床边。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小瓶金创药从床帏外被递进来,宋佰枝接过,一把打开床帏,一枝腊梅带着香气斜斜地递到她眼前,后边是郑容融被打得有些红肿的脸。
“母妃,这株是开得最好的一朵。”
宋佰枝扯过花随手扔到一边,拿着那金疮药扯郑容融坐到自己身边,“不知道疼啊?”
“不疼的,母妃给的,也是最好的。”
宋佰枝无语地看向她,连特意放轻的手也不管不顾地按在那伤口上,“你再胡说,我就去寻景黛治你了。”
郑容融在宋佰枝的手底下狠狠抖了一抖,不知是被那药沙得疼,还是被景黛的名号吓破了胆。总之,她眼底转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抓了宋佰枝的手腕,“只要能让母妃开心,我是千百个愿意的。”
宋佰枝将手里的药瓶随意搁到身边的柜上,她扯了郑容融的衣裳领子,对她不满道:“现在你就打回来,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见郑容融不动,宋佰枝自己握着她的手,使了力往自己脸边抽过来,只是快到地方时,郑容融“唰”地一下抽开自己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地看向宋佰枝:“母妃,不要这样子。”
宋佰枝仰起头,望天长叹了口气。
最后她抓了郑容融的肩膀,低声问她:“亲一下,就算我的道歉了,行吧?”
“嗯。”郑容融扭捏地转过头,耳朵尖都红得似滴了血。
宋佰枝回头看了眼自己儿子,手掌抵在郑容融肩膀上,闭着眼睛轻轻亲了下郑容融的侧脸。
“两清?”
郑容融却又哭又笑地看着她摇头。
“我原谅母妃打我了,母妃也要原谅我今日冒进。”她是鲁国公府之女,又是当今皇后,扭捏了好半天,终于恢复了一丝常态。她不喜与人交往,所以时常是面无表情的。又怕宋佰枝误会她生气,忙双手支在两个唇角上,膝行着蹭过去,蹭到宋佰枝身边,软弱无力地靠在她的小腿边,仰起头星星眼看着她,“母妃,好不好嘛?”
宋佰枝没吱声。
她又自顾自趴下去,伸出手捡起地板上开得正艳的花儿,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后,又笑着看向宋佰枝:“还有香气呢,但是没有母妃身上香。”
宋佰枝完全忍不下去了,她蹬了蹬小腿,腿侧蹭着郑容融的背。
“你,你是不是童年有什么阴影啊?”
第86章
“你,你是不是童年有什么阴影啊?”宋佰枝坐在床沿垂下头去问眼前盘腿坐在地上的郑容融。
“可能吧。”郑容融点点头,又仰起头去看宋佰枝的脸,“母妃是如何嫁进宫的?总不会是自愿的吧。”
宋佰枝拢了拢腿,抓着郑容融的衣领子使了力引导她坐到床上。
“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是坐在地上。”宋佰枝只是这么说了句,又躺下去张开双臂,对郑容融迷迷糊糊地小声道:“打你的事,抱歉。要是哪日你愿意打回来了,我一定不说二话。”
郑容融也跟着躺下去,她侧过身,眼睛紧盯着宋佰枝的侧脸,小声问她:“那母妃愿意和我讲讲三娘子的事吗?”
宋佰枝也侧身,她身后是正睡得酣甜的小团子,眼前是郑容融稍肿着的脸。
“你想知道她什么?”
郑容融没躲,迎着那视线勾起唇角,“比如,母妃确信自己喜欢亲妹妹时的心理活动。”
宋佰枝扬扬眉毛,笑着问她:“你还想被我打,是不是?”
“嗯,”郑容融也笑,扯到脸上的红肿处时,痛得皱了下眉头,又继续道:“这种事不说出来,就永远会是根刺横亘在母妃的心里。母妃和我讲吧,我永远不会背叛母妃。”
“是吗?永远….”宋佰枝抬起手轻轻戳了下郑容融脸上未伤的部分,“你也不是第一天入宫,怎么还说这种孩童稚话。”
郑容融往宋佰枝那儿蹭过去几分,直到那漂亮的脸近在咫尺,她才停下,看着宋佰枝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永远不会背叛母妃,背叛的人下地狱。”
宋佰枝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郑容融,直到在那年轻的脸庞上看出十分的真心才逃也似的曲起手肘躺平,不反驳也不出声了。
郑容融也跟着躺平,肩挨着肩,头稍稍往宋佰枝的方向倾斜。
宇文明空睡梦中突然蹬了下腿,郑容融忙起身,上身越过宋佰枝安抚了下宇文明空的胸脯。
宋佰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黏着嗓子小声问她:“又蹬被子了,是不是?”
“嗯。”郑容融撤回身子。
“和小玉小时候一模一样,蹬着蹬着就长高了。”宋佰枝重新合上眼睛,小声嘟哝了句。
郑容融抬眼看她的脸,良久后抬起自己的手虚空抚了抚她的脸型轮廓,直到手都抬得僵了,才从那床帏里钻出来。自己叫了冰块,坐在铜镜前敷自己的脸。她身后的侍女小声提醒她:“镇国公府的贵人们,已经安排在咱们宫里歇息了。晚宴也快开始,群臣都已入宫,娘娘该准备准备了。”
“嗯。”郑容融鼻尖挤出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太妃也该起了。”侍女小声。
郑容融转过身,扫了一眼床帏,对侍女道:“嗯,你去叫一声吧。”
说完了话,跟着起身,还未走到床榻边,发现宋佰枝正靠在床柱边看着宇文明空发呆。
侍女回身看了一眼郑容融,忙垂着头离开了。
郑容融放下手里包着冰块的布,被冰得快失了温的手先是贴着自己的后颈捂了捂后,才伸出根食指在宋佰枝无神的眼前晃了几晃。
“母妃,群臣已入宫。”
宋佰枝抬起头,又抬手指指她的脸,“你这样,能见人吗?”
“满朝文武都知道,宇文善不喜欢我,我不过就是个能喘气儿的工具,只要坐在那儿,且是鲁国公府出身的就行。有谁在乎我的脸呢?”
宋佰枝眼底的愧疚与后悔来得姗姗来迟,她懊恼地连着眨了几下眼,想了一会儿后站起身对她道:“你今晚就不要去了。我帮你撑腰,没人会来苛责你的。”
“母妃是心疼我吗?”郑容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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