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都这样说。”杨烨喘着粗气,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真的知错了!以后,如果不经过你允许,不管是动手动脚还是动嘴,都不可以,对吧?”我摸了摸被打得肿热的脸,那里的皮肤紧绷着,痛意已渗进血肉里。但他并不甚在意,用几巴掌换一个吻,不亏。
而且,我以狩猎者的敏锐嗅觉察觉到:在我不要脸的软磨硬泡之下,杨烨的态度正在软化。虽然心里那一层人伦底线依然难以突破,但至少已经逐渐习惯自己的亲近、甚至已经接受“儿子喜欢他”这一事实了。
正自得意,一丝尖锐且微弱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我发现杨烨哭了。
“你根本就不明白……”他竭力想止住眼泪,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但更多眼泪从手掌下挂到下巴上,“你就这么想让我难堪吗?我还要怎么做呢?我错了!是我的错!我知道我活该,我只是……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
杨烨已经语无伦次,我心疼地伸手碰触他,被拍开了。他抹了抹眼,继续嚷:
“我做错了……我对你不好,但我还能怎么办呢?那你就恨我吧,我能说什么呢?你们小孩子讨厌死了,全都是讨债来的,你、你非要逼死我是吗?”杨烨哭着跺脚,“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也欠了你的,我这辈子就没过几天自己的日子!十几年了,全都耗在了你身上!我吃了这么多苦,没捞着一点好!失败……简直太失败了。我……我干脆死了算了!”
捕捉到他话语间尽嫌我累赘,我生气;可听见他说要去死,我害怕又悲哀。杨烨终于发泄累了,赌气似地蹲在路边,抱着脑袋,一簇顽强的顶发立在发旋处,像一棵草,为画面增添几分滑稽。
他好幼稚。我又难过又想笑,走到他身边,也蹲下身、伸手拥住他。“爸爸……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杨烨一动不动。
“你没错,都是……都是我爸爸……都是程、程方林的错,是他强迫了你,”想到程方林,我咬紧牙关,恨不得将他撕碎。
杀人犯、暴力狂,我一点都不想称呼那种人为“爸爸”,我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杨烨。
哪怕他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我也只有他一个爸爸。
杨烨突然抬起头,“你……”核桃似的红肿眼球对着我,“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我才想起来,这些是黎修明告诉我的,我都忘记了。潜意识里,我还以为是杨烨向我坦白的呢。
“黎叔叔说的。”我实话实说。
反正,就算杨烨并不想告诉我,黎修明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他的意愿,他也不可能对黎修明发脾气。
哈,在杨烨单细胞大脑的认知里,黎修明做的什么事都是对的。
我无奈、生气,杨烨这般信任黎修明,杨烨活着的念想就是他了。我是讨债鬼,惹人嫌,而黎修明就是来拯救他的天使,光辉圣洁。杨烨巴不得摆脱我,去和黎修明过快活日子。——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样大?
明明此前我恨他是因为他对我不好,而现在我不记恨,反过来爱他。我对他的爱不输黎修明,他不仅不想要,还觉得恶心。难道他是个贱骨头,宁愿被人讨厌、也不要被人喜欢?
“他还……还告诉了你什么?”杨烨嗫嚅道,嘴瘪得像鸭子。
“程方林是个杀人犯,是吗?”我审视他。
杨烨突然安静下来,不哭,也不说话,像个呆呆的木头人。我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待他说些什么。
爸爸在想什么呢?他被一个杀人犯强奸了,所以感到害怕?可他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恐惧,反而像是失魂落魄一样。
“以后……以后不要提他了。”终于,杨烨擦干净脸,再次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我盯着他脚步无力的姿势,像魂魄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僵死的躯壳。再次牵他的手,他也没有躲避。
直到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朝路边的一家快餐店走,“我要吃薯条!”一个尖利的声音叫着,将杨烨从恍惚剥离,他的脚步定住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早知道……刚刚就不提到程方林的名字了。
杨烨盯着那群活泼的小孩子,目送他们全部消失在快餐店门后,却像是犹豫了很久,突然侧身问我:“你……你之前是说想在外面吃饭吗?”
忙不迭点头,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脸。
“你、你想吃什么?”杨烨抿唇问。
好奇怪,好奇怪。
提到程方林以后,杨烨突然说要带我吃东西。
这个名字怎么有这样的魔力?
一定有问题。
隐隐约约地,我似乎从杨烨的飘忽不定的语气和畏畏缩缩的态度中读出了一丝……愧疚?
但杨烨答应我一同在外用餐,已经是意外之喜,我哪里顾得着想那么多,当即兴高采烈地挑选一家听说很不错的西餐厅。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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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餐厅的时候,正值饭点,食客热络,阳光猛烈,我和杨烨等到一桌空位时,已经浑身是汗。杨烨穿着T恤,颜色较深,湿透了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令我失望透顶。
不知道吃什么,便随意点了招牌的意面和羊排。
用餐时,我看见一点肉酱沾在杨烨唇边,简直像污点吸引着洁癖患者,勾引我凑上前把它舔干净。我抽一张纸巾,立起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杨烨的脸。他瞪着我,我一边解释“爸爸,你脸上有点东西”,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干脏污。
杨烨肉眼可见地僵直身体,半晌,吐出气音:“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我担心爸爸擦不干净。”
“我有手有脚,怎么擦不干净。而且,哪有……哪有你给我擦嘴的道理。”杨烨还是很慌乱。
“怎么不可以,等你老了,我就照顾你啊。”我颇真挚地说。
杨烨笑了,眉头却皱着,似乎又尴尬又高兴,“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他还是把我当外人,只不过变成了“应该好好对待”的外人。
即便如此,我依然沉浸在和杨烨约会用餐的喜悦中,他就连吃东西也像性暗示,引人想好好疼爱。情侣之间相处,大抵就是这样的吧?将来,我照顾须发苍白的杨烨,是否也算是一种白头偕老?
可幻想很快被打破了,突然之间,我又想到黎修明。
我对杨烨做过的事情,已经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杨烨知道我做过的事,别说白头偕老了,他怕是要恨死我。
可黎修明为什么还没有联系杨烨、或者联系我?难道说,他并没有发现?
不可能,不然……他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拿走?
我心慌意乱,这顿饭也吃得不甚踏实。就像穿行在虚幻美丽的梦境里,我用易碎的谎言托举着杨烨,不愿让他看见我丑陋的另一面。可黎修明手执一根能戳破伪装的尖针,随时能够将我拖入地狱。
用餐完毕,由于想到黎修明,我就像得知自己被判处缓刑的囚犯,逗弄杨烨的心思全无,整个人消沉下去,再没怎么发出声音。
杨烨注意到了,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对不起,小卓,我刚刚不应该……打你,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我依然没说话,他又叹气道:“你不想看心理医生,那我们就不看吧。但你要规矩一点,也要尊重我呀。有些事情,我不喜欢,你就不能对我做,你看,我让你去看个医生,你不也很抗拒吗?”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春风拂过山岗,让我的每一寸心脏都萌动起来。杨烨终于学会做一个好家长,可惜来得太迟了,经历了十七年的严峻寒冬,再坚强的种子都会被冻死,即便开春回暖、万物复苏,我也只能长成一株畸形的植物、结出古怪的爱情了。
我和杨烨似乎达成一个短暂的默契,他知道我对他产生了想法,但只要我不做出格的举动,他也不再提起此事。
但我一直想着黎修明。杨烨每每在家,我都时刻关注他是否在与黎修明打电话;或者当他偶尔晚归,我便留意他身上是否有和黎修明做爱过的痕迹。任何风吹草动都令我胆寒,我简直要被折磨成精神衰竭。
黎修明肯定知道了,而且肯定会有所行动。
我这边神经紧绷,杨烨那边却毫无知觉。他很满意我最近安分守己,对我的态度也温和不少。自从我强硬拒绝看心理医生后,他似乎代替了我、和医生密切地交流,咨询我的问题。
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某天我回家时,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飘香甜味。
好奇地走近前看,发觉闲置许久的烤箱居然插上了电,旁边有一坨未用完的面团,而杨烨正在把已经烤好的小饼干往袋子里装。很小的分装袋,只能塞下两块饼干。杨烨看见我回来,抿嘴一笑。
好久没见他对我这样温柔轻松地笑,我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愣神一瞬间,然后问:“怎么突然想做这个?”
杨烨招呼我凑近些,然后塞了一块饼干进我的嘴里,“好吃吗?”
“好……好吃。”我脸红了,只尝出饼干的甜,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杨烨的脸上,他眉眼弯弯,看起来比饼干好吃多了。
“你把这些拿去,分给同学,好不好?”杨烨把旁边一小堆饼干挪到桌边。我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话也说不利索:“为、为什么?”
我连那帮同学的脸都认不全,杨烨更是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心血来潮做了饼干要送给他们?
“同学之间不是会互相分享的吗?”杨烨眨了眨眼睛。
“……可我和他们不熟。”我冷脸拒绝。
杨烨却笑靥如花,“那就对了,同学就应该从不熟再到熟悉的呀。爸爸知道你在学校没有朋友,医生说了,你要主动接触周围的人,我是说……”
他说漏了嘴,尴尬地抿着唇。我才知道他依然在咨询医生,挑起一边眉毛:“他建议你烤饼干?”
“不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见我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杨烨拽了拽我的胳膊,“就当是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即便他真的是找我帮忙,我也没理由不答应。何况杨烨明明就是为了我,才费尽心思搞这一出。
曾经我开始封闭自己、被迫断绝所有人际交往的开端,就是那本被杨烨撕掉的漫画书。在这场隐蔽却声势浩大的校园暴力里,杨烨扮演着最无辜纯洁的幕后黑手。
回忆往事,心情复杂:是杨烨把我毁掉,然后他又回心转意,决定拯救我。
我是无根树,去留都随杨烨,只因他是我的爸爸。
我把杨烨烤的饼干分给同学,其实大部分人平时都没和我说过几句话。我没什么表情地把饼干递过去,他们面露惊讶,但都收下了,说谢谢。也有人把抽屉里的水果或糖塞给我,我还不习惯收别人的礼物,推脱几次,后来干脆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便落荒而逃。
杨烨的礼物似乎真的有点用处,许多平时只是擦肩而过的同学,竟突然开始和我打招呼。头一回体验这样融洽的人际关系,感觉很奇怪,也……挺不错的。
前桌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她飞快地吃完自己那袋饼干,又扭头,不好意思地问我再要。
“真好吃!你是从哪里买的呀?”
我把饼干给她,“是我爸爸做的。”
“你爸爸手也太巧了!而且对你可真好。”她接过饼干,看起来很高兴,我也忍不住跟着笑,心想:杨烨对我好吗?
前桌收了我两袋饼干,和我的话意外多了起来。简单聊了几句,我才知道她叫徐子衿。“你知道吗?平时你基本不怎么说话,班上的同学都觉得你很喜欢装酷呢。”她很兴奋,“没想到你其实人还不赖。”
我惊讶: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形容我呢?“呃……谢谢,我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
“因为你每一天看起来都不高兴啊!大家都不敢和你说话,而且你以前的家长会从没家长参加,我们还以为你家庭关系很差劲呢!”
他们说对了,“……是不怎么样。”
“怎么会?”徐子衿说,“你爸爸这不是对你很好吗?”她盯着我桌上未分发完的几块饼干,咽了咽口水。
我把饼干推向她那边,脑中冒出杨烨温柔或哭泣的表情,随后是他曾经冷眼对我的种种,心被冰与火冻灼,思绪也被两方拉扯着,痛苦万分:“他也不是……总是这么好,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我的。”
“啊?”徐子衿睁大眼睛,一边吧唧吧唧地啃着饼干,“可是你成绩这么好,换成我爸妈,肯定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唔……”如果是杨烨的话,他会怎么样呢?“他其实根本不在意我究竟考得怎么样,我想,就算我考得再好,他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更喜欢我。”
“不在乎成绩的家长?那不是更好吗?!唉……要是我爸也不在乎我考得怎么样就好了……”徐子衿喃喃自语。
我失笑,回到独处状态时,又忍不住想杨烨。
也会有人羡慕我有这样的爸爸吗?我着实有些茫然了。正常的家庭关系,又是怎么样的呢?
真想知道啊。
回到家,我给杨烨描述了一通今日分发饼干的过程,他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听,两条腿架在床上,我的眼角余光能触到他的脚趾。
曾经,杨烨被我迷晕在睡梦中时,我很喜欢握住他的脚、摩挲指甲和趾腹,像盘一块莹润的美玉。我之前还幻想用他的脚给我足交,但两次都忍不住操进穴里,没能做成。
那时我随便看着杨烨就会硬,整天满脑子也只是想着和他做爱。自从杨烨有所察觉,又被黎修明“没收”工具,我像是吓破了色胆,性欲也随之弭退。现在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碰杨烨,也没怎么意淫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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