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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老爷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犹豫再三，明家老爷先开了口：“梵梵，你的情况关叔之前和我们说了。既然你……长大了，那外公觉得你在狄家肯定也不方便。那狄海洋和李卉也有了孩子，对你也不见得会好，你就回来吧，回到外公外婆和妈妈身边来。”
明媚坐到狄梵身边，拉着狄梵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大宝，妈妈知道你以前不跟着妈妈走，是想让妈妈能开始新生活，但是妈妈从来没把你当作累赘。你是妈妈的宝贝，你回到妈妈身边，妈妈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狄梵有些动容，但没有给出回答。明老夫人见他犹豫的样子，叹了口气看着狄梵淡淡地说：“你们俩也别太急，让梵梵好好想想吧。梵梵，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外婆都会尊重你的想法。”狄梵抬头环视一圈，看着几位长辈，缓缓地点了点头。
魔都的冬天气温并不算低，但是南方的湿冷还是让狄梵裹紧了外套。明家的院子很大，明媚喜欢种些花花草草，虽然是冬天，但财大气粗的明家搭了好几个玻璃暖房给明媚折腾。狄梵坐在暖房里的秋千上，晃着腿，抬头看着天上飘浮的流云。
他这么多年在狄家，个中难处不言而喻，但也不是一天都不能忍受。狄海洋和李卉于他面上还过得去，大不了私下不照面也就罢了。异母弟弟狄柯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虽然李卉肯定也和他说过不要和哥哥走得太近，但是狄柯还是很粘他这个哥哥。只要狄梵在家，狄柯就爱往他身边凑，咿咿呀呀地说着一些狄梵听不懂的话。再说还有关叔一直陪着他，狄梵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但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两个舅舅都不在魔都，自己妈妈又是个感性纯真的性格，对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肯定应付不来。虽然爱德格叔叔是个可靠的人，但毕竟也是个艺术家，接不了明家的担子。于情于理，好像都是明家更需要他。
狄梵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加懂事，但这并不是他生来如此。但凡是人，谁愿意迎难而上呢？他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为了让妈妈高兴，为了让狄海洋多看他一眼，他只能逼自己变得完美，变成其他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明家的责任以后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但是对狄梵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这里有爱他的人，虽然前路有着无数的未知，但是他愿意接下这个家庭的责任。
“叮铃铃……”手机铃声将狄梵的思绪拉回现实。狄梵拿起手机，是林弋邀请他视频通话的申请。
狄梵按下接听，屏幕里出现了林弋兴奋的笑脸，背景是人山人海的外滩。林弋见视频接通了，拼命摇手和他打招呼：“学长！学长我现在在魔都啦！我在外滩准备看烟花秀了！”
“我看见了，你别那么激动。”狄梵见他身后人来人往，怕他出什么安全问题，“你站好了再说话。”
林弋听话地找个地方坐下了，继续说道：“学长，我妈今天工作终于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吃了年夜饭。魔都人好多呀！过马路都人挤人的。”
狄梵被他明亮的黑眼睛晃得心头一烫，看着他背景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好像也身临其境一样。
狄梵看了看表，还有两分钟就是零点了，林弋的周围的噪音很大，信号也不是很好，视频画面上他的脸都卡成了奇怪的样子。林弋激动地和他说着什么，但都断断续续的，狄梵听不真切，依稀听到了好像齐呼倒计时的声音。“砰砰！”绚丽的烟火绽放在明家洋楼的上空，他这里烟火满天的时候，狄梵看到林弋那头也出现了同样流光溢彩的夜空。
“学长！新年快乐！”林弋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手机里，右颊边的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嗯，新年快乐。”狄梵似乎被林弋这溢出屏幕的快乐所感染，微微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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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起！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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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狄梵和平常一样，早早下楼吃早饭。明媚打着呵欠下楼，看见狄梵就迫不及待地跑下来，睡袍下摆翻飞的样子如迪士尼里的公主一样，身后仿佛也响起了专属的BGM。明媚喊着“大宝”在狄梵身边坐下，托着下巴看着他。狄梵不动声色地喝着牛奶，低低地“嗯”了一声，对母亲殷切的目光视若不见。等了两分钟，狄梵还是没有和明媚说话。
明媚是个半点沉不住气的性子，为着狄梵去留的问题她翻来覆去一夜难眠，直到天蒙蒙亮她才阖眼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一睁眼就想着要来堵狄梵，但儿子故作深沉地卖着关子，明媚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着一样，终于忍不住问他：“大宝，妈妈昨天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狄梵拿起黄油刀，慢条斯理地往烤得酥脆的面包上抹黄油：“想好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明媚追问，见狄梵这个不紧不慢的样子，把他的面包和黄油刀都夺过来，替狄梵涂完了面包，塞回到他手里。
狄梵看妈妈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妈，你着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留下来。”
“妈妈怎么能不急？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生意上的事儿力不从心，我和爱德格又不喜欢这个，你没说不留下……等等！大宝你答应留下了！”明媚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狄梵说了什么，喜笑颜开搂着狄梵又亲又抱。
狄梵拿母亲没辙，被她晃得面包都拿不稳，差点拍到自己脸上，小声抱怨道：“妈，妈，你别这样，我面包拿不住了。”
“还管什么面包呀？妈妈这就去和外公外婆说去。”明媚捧着狄梵的脸，把他一张清冷俊秀的脸当作糯米团子一样捏了又捏，亲了又亲，抬腿就要走。“妈，等一下。”狄梵抓住明媚的手说道，“马上就中考了，这时候转学也不方便。再说明年我就成年了，监护权什么的也就没关系了。高中再转过来，也省了许多麻烦。你觉得可以么？”明媚自然什么都答应，只要狄梵愿意回明家，就是要摘星星摘月亮明媚也会想办法造一架登云梯。
明媚把狄梵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看着看着眼睛又湿润了起来，嗓音也带上了些许哽咽：”大宝，我的大宝终于要回家了。这些年妈妈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现在你回家了，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狄梵笑了笑，抽了张纸巾把明媚溢出眼角的泪花拭去，暗蓝色的瞳底映出明媚梨花带雨般风韵犹存的美丽脸庞：“妈，你哭什么呢，狄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哪有什么苦不苦的。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别动不动就哭，娅娅看见了要笑话你了。”
明媚攥着纸巾点点头，把狄梵紧紧地抱进怀里。厨房里的关叔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俩，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过完年没几天就要开学，狄梵要回去和狄海洋商量高中的事，就提前两天回了舒城。关叔和狄梵回到狄家宅邸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人在。直到关叔将狄梵的房间打扫干净，狄海洋才抱着狄柯，和李卉一起走进家门。原本和李卉有说有笑的狄海洋看到客厅里坐着的狄梵，笑容一下子就僵在脸上，然后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李卉也是一样的尴尬表情，只有狄海洋怀里的一身高奢小西服的狄柯举起小胳膊大声喊着哥哥新年快乐。
狄梵也习惯了他们的态度，微微点头回应了狄柯，便走到狄海洋面前，一如往日的平静疏离：“父亲，我有事要和您说，能和我单独谈么？”狄海洋闻言和李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李卉从他手里接过狄柯，转身就去向了花园里。狄海洋在沙发上坐下，端起关叔端来的茶，幽幽地开了口：“说吧，什么事？”狄梵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待狄海洋喝完了一口茶才淡淡地说：“这次我回去，我妈的意思是让我回魔都上学。”
狄海洋拿茶杯的手顿了顿，眉毛一挑，抬眼看了看他，问道：“那你怎么想？”
“我听父亲的安排。”狄梵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虽然话说得恭谦，但丝毫没有任何卑微求人的意思。好像他不是来征求同意的，只是来通知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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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哥哥和冷血爸爸对刚！冷美人yyds！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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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海洋冷笑一声，靠着沙发观察着自己的儿子。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看看自己这个儿子了。
这个儿子在外人看来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于他而言，他从狄梵身上看到的只有当年明家对他的不屑和轻视。狄梵的存在，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是靠着明家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使他现在功成名就，也算得上舒城首屈一指的企业家，但一看到狄梵，他就会想起那些活在明家阴影下的日子。
当年狄梵不肯跟明媚回明家，狄海洋一开始想不通，但是不久之后他懂了，狄梵就是故意要留在这里，做一根扎在他眼里的刺，让他时时刻刻无法忘记明家，忘记明媚。
狄梵是要代替明媚惩罚他。
狄海洋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毛骨悚然。狄梵不过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他是怎么能想到这个狠戾决绝的方法，折磨他也折磨自己，让他们父子俩一起过着相看两厌的日子。
狄海洋靠着沙发，看着对面的狄梵。狄梵的五官虽然有他的影子，但还是带着明家人混血的特征——颜色稍浅的发色，眼窝深邃，山根高挺，尤其是那双泛着暗蓝的瞳孔，几乎和明媚一模一样。
狄海洋耸了耸肩，咬着槽牙冷哼了一声，手肘支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盯着狄梵，不像是父亲看儿子，倒像是老练狡猾的猎人看着在陷阱边徘徊的乳虎，就等着猎物行将踏错，落入万劫不复。
狄海洋叠起双手，漫不经心地对着手指，随口问狄梵：”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同意？”
狄梵对父亲这个态度也是意料之中，依旧处变不惊地答道：“李卉阿姨难道没有说过要我走么？父亲就当为了狄柯铺路，狄家的财产和产业我什么都不要了。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在十八岁跟您签文件断绝亲子关系，从此法律上您只有狄柯一个儿子，狄家的一切与我无关。”
“哼，你倒是想得周到。也是，明家家大业大，自然也看不起我狄海洋这一点家当。”狄海洋像是自嘲地笑了笑，但狄梵也看得出，他丝毫没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狄梵没有接话，他知道父亲这样就是默许了，只是要他给个台阶下。
但是狄梵这次不想给了。
在狄家虚与委蛇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想再蒙着这层虚伪的窗户纸了。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微妙，就好像暴雨之前，那弥漫着潮湿的草腥气，和泥土落叶发酵的沉闷味道。两个人各坐一边，目光相接之时似乎都能擦出火星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狄海洋一拍大腿站起了身，抻了抻腰，瞟了狄梵一眼：“随便吧，你也长大了，自己做决定吧。断绝亲子关系就不用了，等你一成年我也就没监护权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爸。”狄梵突然喊了一声。
狄海洋止住了脚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从明媚和他离婚，狄海洋再也没有听过狄梵交过他一声“爸”。他回过头，撞上狄梵沉静如水的清澈目光。狄梵站起来，盯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眼角似乎带着一点隐忍的红：“爸，我问你，如果我的身体不是这样，你会和妈妈离婚吗？”
狄海洋闻言一怔，几乎如遭晴天霹雳一样。原来狄梵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他们夫妻是因为他才会分崩离析。狄梵留下是因为自责，而自己竟然将那些恶毒的阴损的想法，强加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狄海洋眼前一花，竟开始耳鸣起来。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踽踽独行，连薄情的狄海洋都心疼起了这个寡言的儿子。他想伸出手抱一抱这个傻孩子，但是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明家的气质让他及时地停住了手。
明家的一切，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沾染了，就算是狄梵也是一样。
狄海洋收回所有柔软的情绪，只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冷漠疏离的父亲：“不是因为你，你还不够格。还有半个学期，好好上学，别一天天给自己扣些莫名其妙的高帽子。”
狄梵望着狄海洋的背影，明明也就是四十刚出头的年纪，但是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狄海洋走到花园里，狄柯看到爸爸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扑进了他怀里。狄海洋把狄柯抱起来，父子俩有说有笑地在花园里散步。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能狄海洋作为他的父亲并没有合格，但是于狄柯而言，他是一个好爸爸。
狄梵瞳光闪烁，不再看那对其乐融融的父子俩，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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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爸爸也没有那么坏……吧？
唉说到底还是老一辈人的恩怨，梵梵和柯柯还是好兄弟的！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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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如狄梵想象中的顺利，回到房间他立刻电话通知了明媚。他预判了明媚激动的尖叫，用一个及时的战术性后仰拯救了自己的耳朵。明媚开始和狄梵讨论起了要上哪所学校，狄梵就“嗯嗯”应着，听着妈妈在那头叨叨叨，直到爱德格喊明媚去吃饭，她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时间过得很快，中考在即，即使是这所国际学校也一改往日轻松的氛围。誓师大会一结束，除了有些一早就准备要出国读书的对国内的中考无所谓，其他学生都变得步履匆匆起来。
虽然明媚已经给他联系好了学校，但狄梵从来都不是得过且过的人，况且他也不希望被新学校的老师同学以为他是靠着钱和明家的关系入学的，所以这段时间他反而比从前更加刻苦努力，连一向对狄梵漠不关心的狄海洋都看出狄梵瘦了一圈，脸色也憔悴了许多。本想着吩咐关叔几句让他给狄梵好好补补，但一想着他这么努力无非都是为了给明家争光，那一点难得的温情瞬间就湮灭了，由狄梵自己去了。
六月的舒城气温已经临近三十度，南方的夏天总是闷热又潮湿，在室外多站一会儿就会出一身黏乎乎的汗。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体育课竟然没有被主科老师占去，同学们都很珍惜这难得的自由时间，像一群小鸟似的就冲下了楼。狄梵没有出去，手里拿着单词卡片，坐在座位上默默地背着。他不经意地转头，透过窗户看见班里其他同学在操场上玩耍的身影，眸光流转，酝酿着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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