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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修正看着他，用一种复杂而纠结的目光。
“洛川，一会回去……我有话和你讲。”
洛川稍稍歪头，他哦了一声，回去的路上抱着简修给他买的热牛奶，食堂里吃了包子饭，牛奶在唇齿之间散发着甜味儿。
双腿垂落在椅子上晃了晃，简修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不喜欢这个姿势，他们相对而坐，好像距离远了些，简修不在他身边，他手指无措地碰了碰牛奶杯。
“洛川……你还记得温书郁吗？”简修问了出来。
比起欺骗隐瞒，他不愿意那么做。
洛川在他面前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他不愿意骗他。
闻言洛川点点头，他一直都记得。
“洛川，你不用害怕，他在去年九月份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一直没有找回来。”
简修：“……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或许可以为警方提供一些线索，能够帮到他们。”
为什么他一定要向警方提供线索，该问的警方都已经问过了。
洛川稍稍地歪了歪脑袋，他好一会没有想明白，简修看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像是一层温柔的柔软介质将他包围。
“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手掌被握住，掌心传来温度，那层温度顺着蔓延到他的心房，给了足以支撑他的力气。
他脑袋蹭到简修的衣侧，手指稍稍地动了动，半天才开口，“……我们是邻居。”
“他是我哥。”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简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闻言洛川摇头，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温书郁的样子，但是看照片能够认出来。
对方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被抹去一样。
“洛川，今年高考后打算做什么？”简修换了个话题。
话题跳到了另一边，洛川反应了一会，他摇摇头，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没，考试。”洛川慢吞吞地说。
“那去年暑假呢？洛川都在干什么？”简修问。
去年暑假。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脑袋里浮现出几副画面，画面转瞬而逝，他完全抓不住。
帮宋晚送货、楼下门口的电话亭、车票，车站公园边的长椅……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在一起。
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好像每一个字都被上了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变得晦涩难以吞吐。
洛川好一会没有讲话。
“……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简修，担心简修会不高兴。
“没关系，那今年暑假要记录下来，”简修说，“不想洛川把我也忘了。”
洛川闻言看着人，他脸颊碰到简修的手指，手指的温度温凉，对方艳丽的面容戴着温柔的笑。
如果能永远停留到这一刻就好了。
交流会。
所谓的交流会，不过是同年级的学生聚集在一起，各自讨论学习心得，为了释放考前压力，学校为了建设学生们的心理状态组织的活动。
有一下午的空闲时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没去，去的只有一小部分。
各个班加起来人很多。
洛川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熟悉的红色沙发，茶几上搁置了水果和买回来的茶水，咖啡机在悄然运转，制冰机咔咔咔地响动，冰块落下又回去。
主持人是隔壁班的同学，组织过很多学校的活动，成绩排名前几，看着有些眼熟。
“各位同学随便坐，今天的活动大家当一个沙龙就好了，我们随心交流，随意组合……不要有压力，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
“来这里的有我们特邀请来的几位学霸，大家有学习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请教。生活方面的问题，有善于倾听的温柔导师……如果是特长专业方面的问题，愿意讲出来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如果大家不好意思，可以换种说法，本次活动都是以我的朋友名义……我有一位朋友怎么怎么样。”
底下响起一片的哄笑声。
洛川在角落坐着，熟悉的位置，身边是熟悉的人。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晶莹欲滴的葡萄，看起来水灵灵的，果盘垂落下一片阴影。
他有些分不清。
台上的主持人说完了，底下响起零碎的掌声。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简修。
布局是简修提议的，按照去年的布局，连果盘放着的位置都一样。
“我有一个朋友。”孟磊在他们旁边坐着，闻言收回目光，看向简修。
“我的朋友简修，准备考哪个大学？A大？”
简修没有应声，洛川一到人多的地方自动退化变成小蘑菇，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洛川想去哪里？”简修问。
洛川盯着葡萄看，他盯得有些久了，简修直接拽下来一颗，放到了他嘴边。
他回过神来，闻言低声回答，“……A大物理系。”
葡萄被洛川放在掌心里，洛川没有吃，简修没有开口，旁边的孟磊多了一嘴。
“A大物理系很卷，这两年咱们学校只出了一个，他们看特招的分数……C大也不错。”
另一边的同学闻言接了一句，“如果有实验项目加分可以试试……物理系确实不好考，这两年只有温学长考上。”
“考上了基本上之后直接能进实验室，中环或者南方基地。”
简修闻言手指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开口。
干净的小碗，剥了一小堆葡萄，洛川抱着小碗，他被身旁的同学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嘴巴抿了起来。
哥去哪里。
他就去哪里。
心里冒出来这句话，他盯着碗里的葡萄，迟钝地反应过来，简修想去的并不是物理系。
法学。
简修喜欢诉讼法。
“洛川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耳边传来了很低的一句，为他剥葡萄的少年侧脸看他，温声的低语落在耳边。
他有些恍惚，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心脏莫名发紧。
“我……”
回去的路上，简修抓住了他的手。
“洛川……为什么喜欢物理？”
牵着他的明艳少年温声问他，眼里沉甸着细碎的柔色，轻声轻语，落在他耳边如同轻柔的风。
洛川，为什么喜欢物理。
有人这么问过他。
因为哥喜欢。
对方喜欢。
所以他喜欢。
如今这几个字变成了咒语一样，手掌触及的温暖，令他难以开口。
仿佛一开口，面前的少年如同他夜晚常常沉醉的美梦一般，会轻而易举地破碎。
散落一地。
第38章
“如果想去A大，洛川目前的准备还不够，实验测试分数少了一项，还有几个比赛需要参加。”简修说。
洛川并不懂这些，桌上都是简修为他准备的资料，原本他没有操心过这些。
夜晚微亮的灯光柔和明亮，简修戴了金丝框眼镜，镜片折射出来微弱的蓝光。
“有一个最近的测试在这周……离得不远，在山城，洛川觉得怎么样？”
洛川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好一会没有讲话，引得简修看过来，他于是动作迟缓地点点头。
两张书桌并在一起，中间放的有一个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他手指碰到柔软的床单，又忍不住去碰简修，低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闻言简修手上动作愣住，镜框折射出来冷淡的光，不笑的时候看着他嘴角像是浸了一汪寒潭。
“我想想。”
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
嘴巴下意识地抿起，心脏一瞬间被人攥紧了，当对方没有肯定的回答的时候，散发出一点点的冷漠的时候，他疼得要呼吸不过来。
好难受。
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他眨眨眼，一双修长的手蹭到他脸边，他随即被按着撞进对方怀里，耳边传来简修的笑。
“骗你的，怎么会不陪你去。”
“洛川怎么这么笨。”
洛川眼角一片湿意，他脸上涨红，脸上因为不高兴蔓延出一层红，眼角也是红通通的，抓着简修的衣角，鼻涕都蹭在了简修衣服上。
温声落在耳边，他对上简修笑意吟吟的眼，他嘴角紧紧绷着，扭过去不看人。
“错了。”简修低声说，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碰了碰他的眼角。
随即轻轻地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洛川抱着枕头闭上眼，他腰上横上来一条手臂，面前是墙壁，背后是偌大的炸药包。
床边的台灯还亮着，灼烫的温度从腰际传来，简修抱着他睡，另一只手腾出来拿着故事书。
是他带回来的童话故事。
“在尼罗河畔，生长了一只小蘑菇，有一天被路过的歌者带走，因此开了灵智。歌者前往西方行道，路过碰到了一片菇林。”
“小蘑菇询问歌者，这里还有无数的孢子，为什么不再带走。歌者告诉它，摘取一片，他需要的仅此一株。要带它前往苦乐之地。”
“歌者没有告诉过它，在河畔中央，一眼便看到了它，每一株里注入不同的灵魂，每个灵魂都独一无二……”
洛川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少年好一会没有讲了，他等了一会没有下文，从被子里钻出来，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黑暗环境里，简修把书拿到了一边，正盯着他看，那双眼蒙上一层光影，晕染着把他包围，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他知道了简修在打坏主意。
“洛川，想听之后的故事吗。”
洛川扇着眼睫没有讲话。
鼻尖碰到他脸颊，温润的唇角摩挲着他的耳畔，被触碰到的皮肤在发热。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洛川注视着人，他没有搭理简修，但是被看的地方在发烫，心脏隔着胸膛在剧烈的跳动。
难以平复的情绪。
想要触碰对方。
喜欢被触碰。
他凑过去，轻轻地把吻送上去。
白色衬衫交融在一起，眼睫下的阴影像是细碎的光，化成扑闪的蝴蝶，蝶翼互相触碰，落在湖面上化成了一圈圈荡漾的波纹。
简修眼里有一片深色的湖。
装满了怜惜与渴求。
湖面荡出他的身影。
他像是一载小小的舟，盛在正中央。
办公室外有一片花坛，下雨天之后蜗牛会从泥土里爬出来，低着头看着它们一点点地移动，拖着自己的壳。
直到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洛川。”身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扭过头去，孟磊稍稍地俯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地上的蜗牛。
“你怎么不进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孟磊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
洛川没有理人，没有听到有价值的话，他继续扭头看小蜗牛，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蜗牛背上的壳。
“……”孟磊压着脾气，已经被气惯了，小哑巴除了跟简修话多，对他完全是当透明人。
“你要不要过去听听……听说你们明天要去参加比赛，”孟磊观察着洛川的神情，“你知不知道明天简修也有个见面会，政法大学的。”
“如果只是为了参加比赛，你一个人去也可以的吧，没必要让简修陪你……这么好的机会他错过了很可惜。”
洛川闻言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孟磊，径直到了办公室窗户旁边，从他的角度能够隐隐看到窗户里勾勒的人影。
能依稀听见对话。
“原本不是已经申请了吗……简修，你的资料也已经过了审核，如果就这么错过，很可惜。”李静雅说。
“那边我会写一封道歉信，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是陪同学去参加比赛？简修，老师能够理解你想要照顾同学的心情，但是你应该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实在不行，让其他同学替你去……你看怎么样？”
李静雅实在头疼，原本有同学愿意照顾洛川，这是好事，但是班里的尖子生自己把自己的前程耽搁了，作为老师一样的心梗。
怎么两个小孩搞得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老师说的我会再考虑……谢谢您，还要麻烦您帮我签字。”简修把请假条递了过去。
李静雅：“……”
简修推开门，洛川和孟磊在不远处，洛川正盯着他看，他视线随之顿住。
孟磊一副不关我屁事的样子。
“洛川。”简修喊了一声。
洛川乖乖地走过来，神情像是背负了一吨月亮一样的沉重，那双眼黑漆漆的清亮欲滴，盯着他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你听见了？”简修扫一眼孟磊。
孟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洛川点点脑袋，他垂下眼，有些纠结，不想让简修走。
需要简修陪着他。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出来自己不想说的话。
“我自己，也可以。”
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参加比赛。
明明想的不是这样，为什么还会讲出来违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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