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的这张脸,已经能让人一眼就认出。随便一搜他出道时候的样子,就能百分百贴合上。
这也是李昭不想让梁泊言同去的另一个原因。哪怕墨镜口罩帽子捂得再严实,都会让人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个明星。等安检的时候一摘防护,那就更暴露无遗。
梁泊言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但不据理也要力争:“哪有那么多人认识……说不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说完这话,他也有点心虚。
李昭笑了笑,看着梁泊言:“你很有知名度的。”
“这是我的事情。”梁泊言仍然坚持,“冉东想找也是找我,该我自己去解决。”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情,也跟我有关。”李昭说。
“很多年之前,我爸被抽去调查组,他的工作很琐碎,整理卷宗档案,手机要24小时开机,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的号码,打电话来问他进展怎么样了。很多资产被侵吞贱卖,我爸跟那些人承诺,一定会追查回来。”
钱不是凭空出现的,一部分人得到巨大的利益,一部分人就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李警官尽了力,但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
李昭对自己的父亲有过诸多的抱怨和不满,关于一次次的晚归,永远缺席的家长会,还有那些熬夜过后的烟头。但并不代表他忘记了,父亲所追求的、也被一些人不屑的价值和理想。
“我找了他当年的同事,也了解了一些情况,那边也有人接应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昭突然摸了摸梁泊言的脸,“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我尽快回来。”
梁泊言眨了眨眼睛,过一会儿才说:“那你快一点啊,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李昭只是说他尽量,到底要去多久,他也无法保证。
等李昭拖着行李箱走了挺久,梁泊言坐着弹了一会儿琴,拿起手机,他才看到李昭给他发的消息。
“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李昭这么写。
此时此刻收到这句话,心情是不同的。钢琴的黑色漆面反射出梁泊言的脸,不像镜子那样清晰,他看着里面的倒影,无法分清,到底属于哪个年岁。
如果是一个肉麻一点的人,会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他听过这种话,不止一次,也不止来自追求者,还有那些歌迷们,有时路上偶遇,他会给签名,耐心听对方倾诉喜欢他多久,也会说会一直爱梁泊言,期待他的新歌。
这是很容易做出的承诺。
但李昭这一次放弃了说爱,真是奇怪,明明以前那么滔滔不绝的人,现在不说后半句了。只是告诉梁泊言,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甚至最坏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第60章
眼看主唱就在退出边缘,陈思牧思索再三,都开始写招募新主唱的招聘启事草稿了,手机一震,发现James给他发了一段音频文件。
他好歹也是有些音乐素养的人,自己听了听,觉得挺耳熟,再用听歌识曲软件识别了一下,自信满满地回复:“这是肖叙一吧?你可以啊,这个挺难的。”
“嗯。”对方回答,“不是有首新歌没做完嘛,你看能不能加个几十秒的钢琴独奏进去,就当我参与了。”
他们的确讨论过,觉得那首歌需要再多一些变化,一直没商量好,陈思牧也觉得不错:“可以可以,加段这个,装逼效果拉满了。等会儿我去找我学钢琴的同学听听,要是有需要纠正的地方,你就再弹一下。”
“……”梁泊言说,“我弹得也一般,就是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弹的时候,老师说感情处理还不够到位,她说可能要年纪大一点才能理解里面的情感。我刚刚觉得好像感觉到了一点。”
陈思牧听得很迷糊,他只问重点:“那你啥意思,想好了不走了?”
“走一步看一步啊。”他仍然是这么说,但并不敷衍,“不管怎样,先留下点什么。你如果想用就用吧。”
陈思牧说:“行吧,那我还是给你署名James……”
“署名梁泊言吧。”他打断道,“我现在觉得,还是被叫这个名字比较顺耳。”
陈思牧于是又骂他神经病,让他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都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不信是你的事。”梁泊言也没太在意,“弹得这么好的一段,便宜你了,以后来给我的演唱会当伴奏乐队的时候,我给你们签名。”
真是可怕,说得煞有其事,陈思牧没搭理他,只是问他打算以后怎么办,是不是打算回家,最好还是去上学,好好考试。
“我把你当弟弟。”他真心实意地说,“虽然是个比较讨嫌的。可能你以前确实有不开心的事情,但相信我,根据我的经验,都会过去的。”
“拜拜。”梁泊言回复,“我这边要去处理国际大案了!做完歌记得发给我!”
陈思牧气结,遇到这种说大话不打草稿的小屁孩,他真想一脚踹进毛坦厂去。
从酒店往下望,维多利亚港旁边的皇后码头,曾是历任港督和英政府官员登上香港岛的专属码头。九七年的时候,末代港督彭定康,也是跟查尔斯王子一起,从皇后码头登上“不列颠尼亚号”游艇,在雨中回望挥手,看了一眼这个灿烂的都市。
“你指错地方了。”李昭说,“那是天星码头,天星小轮都在那儿停着呢。”
侦探讪讪地缩回手:“不好意思,没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可能搞错方向了。”
这不是搞错方向的问题,而且皇后码头早就拆了,侦探先生不管往哪个方向指,都纯属在胡说八道。
“我花钱不是让你讲香港历史的。”李昭说,“还讲成这样。你是想说什么?”
“讲英国人有多坏啦。”侦探把话题拉回来,“真是好乱的,杀人放火黑社会,香港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有的地方,像你让我调查的梁女士,也只有在香港,在这种环境下,产业无数,黄金遍地,我都好羡慕。”
“她最后被炸死了。”李昭说,“你也羡慕?”
这自然也是李昭最近才花钱从侦探买来的消息,梁女士在海外也没消停,最后在战乱的小国边境,不知是意外还是阴谋,被炸弹袭击,尸骨无存。半年之后,她的财产管理机构没有按期得到消息,才得知她已经离世,启动了遗产程序。
“那我还是比较羡慕李先生你,”侦探又拍起了马屁,“你编剧的剧在我们香港都有播出,堂堂正正赚钱。”
“冉东现在怎么样了?”李昭还是绕回了他来的目的,“还在四季酒店?”
“系啊。”侦探点头,“现在好多人催他,有些都不是当年的人了,但觉得冉东欠了他们家的债,逼着要他还呢。而且他以前同梁女士关系不一般,现在说拿不到那笔黑钱,也没人信。”
恶人坐了几十年牢,现在还被整得焦头烂额 ,实在令李昭有些想笑。但一想到这种人居然还住着最好的酒店,享受着全方位的服务,李昭又笑不出来了。
“所以如果我想去见他,也是比较难的,对吧?”李昭问道。
“是啦,他还花钱请了个保镖。”侦探点头,“不过李先生你也不用急,他一把年纪了,现在走路说不定都打颤,可能哪天被逼得急了,突发脑溢血就死了,也不用你买凶啦。”
“……”李昭没想到侦探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信口胡言,“我守法的。那就先不管他,负责处理梁幻遗产的律师,联系上了吗?”
“当然了,我这些天恨不得长了八只手八张嘴,就是为了这个。”侦探说,“不过李生,你英文怎么样?要不要先请一个翻译,他们都是加拿大人哦。”
一想到又要花一笔钱,李昭真想把英殖民地的余孽赶出中国领土。
第61章
梁泊言决定让自己变老一些。
首先他去夜店里嗨了好几晚,熬了几个大夜。为了能坐在那里点了酒,但没喝。别人来搭讪,问他为什么还戴着个黑口罩,他幽幽来一句:“我是一个还停留在过去的人。”
“什么意思?”
“我怕被传染病毒。”梁泊言说。
对方很是惊诧,“草”了一声,又有几分不满:“你没事吧,那你出门左转去扫行程码吧,还没撕呢。”
这人明显觉得梁泊言不正常,但很快,梁泊言发现误入的这个酒吧似乎也没那么正常。
客人们的性别和装扮,暧昧的举动,都在透露着点什么。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梁泊言发现桌上的纸巾盒旁还插着一叠卡片,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公益的心理咨询电话。
“你们这是gay吧啊,都进这里面了,还有人会对性取向困惑打电话咨询吗?”梁泊言问。
“帮朋友顺便做一下宣传。”老板解释,“但你还别说, 真有人打的,把我朋友气个半死,大半夜打电话过去说三十多岁了也没搞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
梁泊言突然又想喝酒了,有的话,确实是需要边喝酒边说比较合适。鸡尾酒中的冰块已经化掉,杯子的外壁凝成了密密麻麻的水珠,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摘下口罩,喝了一口味道已经淡去的酒,醉意上来一些了,他才说:“有的人就是这样的,睡都睡了,问题还那么多。爱又不是一把菜刀,咔嚓砍下去就能见骨头见血,马上知道答案。”
可是,爱也从来不是没有重量的。
爱里会有很多个瞬间,让人的心里突然一沉,又或者眼睛一酸。会让他相信,除了肉体的、本能的冲动之外,他也会得到执拗而纯BaN质的爱意。这么多年以来。
虽然那个人也是个不聪明的笨蛋。
“别人跟我说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梁泊言突然对老板说。
夜店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梁泊言的脸,但老板随便瞅一眼,也能看出客人的年纪很轻,皮相也不算差,便很理解地说:“你这个年纪爱玩是正常的啦,天天招招手就有男人找上门,谁愿意定下来。就是也别太花了,不然以后得了病,再好看都没人来了。”
“……”梁泊言听得警惕了起来,“你怎么说得这么有经验的样子,你开酒吧有健康证吧?”
老板大怒:“老子好心劝你不听,那你滚去滥交得病吧!”
梁泊言便被赶了出来。
已经是凌晨了,喝得烂醉的人躺在路边,天都快要蒙蒙亮了,出租车和网约车还堵成了长龙。梁泊言突然想,他以前好像经常就是喝到这么晚才回去。
现如今他已经无法揣测周遭的醉鬼们是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就像他喝酒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直到今日,他才会想,或许是孤独得需要无数场烂醉。都说喝酒容易交朋友,因为醉了之后,遍地都是朋友,也都是过客。他以为不需要别人伸过来的手。可是李昭一直都在岸边,没有让他溺水而亡。
而梁泊言也终于困了,门口果真还贴着行程码,边角已然翘了起来,他用手机扫了扫,显示不出结果。他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那张纸就被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他想。
这么熬了几天夜,对着镜子一照,好像也没见有多大的区别。还不如梁泊言打开视频网站美妆区,反向操作用眼影画出来一些黑眼圈和暗沉。再拿出已经好久不用的旧手机,消息提示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没敢打开看,只是找到通讯录里的某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通。
“金总,”他说,“看新闻你很想我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边沉默了半天,久到让梁泊言以为那边已经把手机给扔了。
直到他说:“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梁泊言我操你大爷的……”金明曳骤然开骂,脏话连篇输出,梁泊言等了半天才终于安静下来,安抚一番后,才让对方平复了情绪,并且约出来见面。
金明曳看到他的脸明显愣住,问:“你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脸,“整容去了,怎么样看着嫩吧?”
“整容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金明曳非常肯定,“你又没赚多少钱,如果有这么好的技术轮不到你。还有你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当时不都严重得快发不出声了吗?”
“我找医生做了换喉手术……”梁泊言胡说八道,但金总自然是不信的,让他不要放屁,老实交代。
梁泊言只好沉沉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犹豫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个事情太超乎想象了。我找到了一个大师,他会一些密术,能够以命换命。”
换成平常人,自然是不会信的。但娱乐圈的人,成天私下接触这些神神道道的邪术多了,稍微有点钱的家里都供奉着佛龛或是唐卡。再加上梁泊言这样巨大的变化,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金明曳这次总算没有大骂他放屁,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那你现在是要复出吗?”金明曳问。
“大师说我两年内都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梁泊言正经回答,“我是想来跟你商量,我唱过的那些歌,能不能把版权转给我?”
金明曳终于想起自己身为宸耀娱乐老板的商人本质,果断拒绝,并痛骂梁泊言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改天就要去发朋友圈撕逼。
梁泊言原本让他开个价,金总却冷笑一声说他给不起,反正现在梁泊言不能出来,他转头就拿梁泊言的歌去搞翻唱专辑、演唱会,哦对了暂停的ai计划也要重新启动,把梁泊言的商业价值利用得透透的……
“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多久,”梁泊言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很低,“你知道,其实侥幸得来的东西都不能长久。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我这个人能剩下些什么呢,好像想来想去,也只有唱过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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