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孟新竹收拾餐桌,周醒把秦南拽到阳台,悄声问:“看到什么?”
“什么看到什么。”秦南摸头发,装不晓得。
周醒没心情跟她打哑谜,直接问:“周凌手机,你看到没?是不是在买花。”
“是又怎么样。”秦南伸手好玩挠她下巴颏,“你害怕了?”
“真买花?”周醒再三确认后忍不住骂,“见人拉屎屁股痒,早干嘛去了。”
她越想越气,“干嘛学我啊,真是的。”
秦南回头看一眼,冲她勾勾手指。周醒附耳,先是蹙眉,而后展颜,朝她竖起大拇指,转身奔向厨房。
帮着孟新竹把餐具收进洗碗机,桌面清理干净,周醒拽着她手腕凑到水龙头底下,狂按几下洗手液,囫囵搓洗着,急切道:“我们得出去一趟,找那卖花的老板再要一枝花。”
孟新竹问为什么,周醒煞有其事说:“我买了一百朵,刚才秦南跟我说,她数过,只有九十九朵。那不行,我要的一百朵就是一百朵,跟钱没关系,少一朵都不行,少一朵都不圆满,必须得找店家讨回来。”
“什么时候数的。”孟新竹迷糊。
周醒说刚刚数的,洗完手给她擦干,忙中还不忘捧来人家小手闻一下,说“真香”,就拉着人往外走,“快些,不然店家关门了。”
“哦哦——”
孟新竹稀里糊涂,被她套上衣服就出了门。
出电梯,周醒牵着孟新竹往外跑,夜风柔抚面颊,孟新竹受她情绪感染,莫名傻笑。
路边坐上出租车,她们双手紧紧交握,还舍不得放,孟新竹傻乎乎问:“那朵花很重要吗?”
周醒说当然啦,“那可是我送的第一束花,一朵也不许少。”
城市的夜,霓虹璀璨,比白日里更显温暖亲近,孟新竹用力点头说好,突来的礼物,毫无准备的约会,都令她心生欢喜。
抵达花店,万幸老板卷帘门只拉了一半,周醒说明来意,对方爽快答应补给她。
“没有白玫瑰了,只有红玫瑰,你看行不行。”
“你觉得呢?”周醒晃晃孟新竹手。
孟新竹从花桶里抽出一朵,朝她笑。
“真不是我鸡婆。”周醒跟老板解释,“我第一次送她花,不想有缺憾。”
老板不免多看她们两眼,随即恍然道:“你们是一对啊!”
周醒没出声,孟新竹浅浅抿唇,老板大方招呼,让她们多拿些。
“一朵就够了。”孟新竹晃晃手里的花。
离开花店很久,她们并肩在街上走,有好一阵没说话。何须多言,就这样静静走吧,一直走下去。
结果就是从花店到小区,近十公里的路程,两人一路走回来,孟新竹手心里攥的红玫瑰花梗都被体温烫软,花瓣也摇晃耷拉着饱受摧残的模样。
“好累哦。”孟新竹停在路边烧烤摊,“肚子好饿。”
她暂时不想牵了,松开手在衣上蹭蹭,“黏糊糊的。”
周醒两手撑着膝盖,笑得直不起腰,起初只是“咯咯咯”,后面实在忍不了,开始“鹅鹅鹅”。
她们的第一次约会,还真是特别,正儿八经压了十公里的大马路。
小摊边坐下,点几十串小烧烤,两人分吃,再慢悠悠牵手回转。
寻常人间寻常事,因彼此而变得特别有意义,值得铭记、回味,并期待下一次和往后很多次。
到家后,果然如周醒所料,周凌买了花来,规模不小的一束红玫瑰,搁在餐桌边空地上。
“哟——”周醒换了拖鞋走过去,“谁的呀,谁给谁买的呀。”
孟新竹不参与讨论,捏紧手心里那朵,快步回房间。
秦南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晃脚尖,“不知道谁的,反正人家敲门来送,我就帮忙拿进来。”
“那肯定是给你的呀!”周醒垫脚,脸朝主卧方向大声说:“红色跟你最配啦!”
秦南“嗐”一声,“我哪儿有这福分。”
却在此时,门响,周凌大步走来,抱起地上花束朝秦南走去,塞她怀里。
“送你的。”周凌说。
周醒敏锐察觉到,秦南表情有半秒的松动,不同她惯常的潇洒无谓,几分喜悦,又几分哀愁。
喜是周凌送给她花,之前她说过,没收到过这么大的花束。哀嘛,还不简单,这花是人家不要的。
即便如此,秦南仍是由衷道谢。
“早点睡,别熬太晚。”周凌叮嘱说。
“你嫌我碍你事啊?”秦南半开玩笑的口吻,“房子快装好,过不久我就走了。”
周醒靠在走廊墙边,听见身后动静,是孟新竹在洗手台给花瓶装水。
周凌跟着回头看了眼,面对秦南,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别老觉得会打扰到我,总等我睡着以后才回房,一个人在客厅待很晚。”
秦南瞄向远处,笑了,“好的嗷。”
孟新竹在洗手台下的小柜里翻出半瓶液体肥,取少许兑入花瓶,额间几缕碎发遮挡鼻梁,看不出情绪。
“初恋待遇就是不一样哈。”周醒忍不住出声,“我竹子姐过去天天给你洗衣做饭,没见你心疼。”
“你又知道了?”周凌不悦转身。
“我知道啥呀,我啥也不知道。”周醒转身走掉,“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吵架。”
回房间,她坐在床边想了会儿事情,苦恼抓抓额头,给冯念发消息。
[周凌这老娘们,是不是还喜欢我家竹子?放不下她。]
不然干嘛学她送花,人家不收,就赌气把花塞给前女友,还故意说那样的话给人听。
[啥时候成你家竹子了,你可真有意思。]
冯念说:[人家女朋友,吵架闹分手,不代表没感情。再说,有感情才吵架呢,没感情早拜拜了。]
周醒不太认可。
[竹子跟我说,她们已经分了,只是周凌不同意。]
[她不同意就不能分?周凌王母娘娘啊,权利这么大。]
冯念不太理解。
[竹子可能是怕周凌拿我们的事回家乱说,惹阿嬷生气。]
这是周醒一直以来的猜测,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孟新竹却未必,所以出于对方角度考虑,她始终默默忍耐。
冯念注意到其中细节:[喊人家名,后缀都不带姐了,一口一个我家竹子,你最近是不是吃到甜头了。]
叫她发现了,周醒捂嘴笑。
[不告诉你。]
[那就是吃到了。]
冯念笃定。
军师今晚不太给力,没分析出什么所以然来,周醒决定明天直接去问周凌。
刚翻出来睡衣准备去洗澡,她又收到孟新竹消息。
点开图片,是修剪插瓶的单朵红玫瑰,搁在沙发床边的小柜上,旁边一本倒扣的书,手机低像素无意中营造出虚化的朦胧氛围。
还挺好看的。周醒把图片保存,设置成锁屏。
[是一百零一朵,我刚才数过了。]孟新竹说。
刚才外面发生的事,她全然不受影响,接水就是接水,插花就是插花,没有旁的用意,本来就没打算偷听,只是碰巧撞见。
周醒也很识趣不提,只道:
[百,表众多,意圆满,有很多“百”字的成语,如百年好合、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等。]
[但我对你的爱,比圆满还要多一点,所以是一百零一。]
[你好会狡辩。]
孟新竹故意刁难:[满出来,淌到桌上,不是可惜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不懂吗。]
[无所谓,我会伸舌头舔干净。]
周醒胡言乱语。
孟新竹惊讶她措辞之狂放,丢来一串白眼。
周醒躺倒在床,大笑不止。
之后几天,周醒一直想找机会跟周凌谈谈,每次差点就要聊上,客户电话打过来,她不得不暂先放下疑问,专注工作。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早晨,周醒忍痛放弃跟孟新竹同乘地铁,蹭周凌车。
周凌明显厌烦,周醒不怕,厚脸皮往人车上挤,坐到副驾驶。
等车子上路,周醒若无其事玩了会儿手机,才突然道:“忘了跟你说,我有房了,上个星期刚签的购房合同。”
周凌瞟她一眼,没说话。
手机熄屏揣兜里,周醒身子朝主驾歪过去,“我有个事想咨询你。”
不等周凌回答,她自顾自讲,“我签合同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后面我想到个事,我要是想往房本上加别人的名字,没有婚姻关系的话,我该怎么操作?”
“你要加谁的名字。”周凌终于对她的话题有了兴趣。
周醒得逞笑开,“还不能确定,我也不敢放大话……不过我听说,有些情侣,她们买房的时候,可以制定一个共同购房协议,明确财产共有,将来就算分手扯皮,打官司也好打,谁都不吃亏。”
她凑近些,以便观察周凌面部细微表情,“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说过,房产证上是你一个人的名字,那就说明,你跟竹子姐没签过这种协议,房子只属于你一个人……”
红绿灯就差半秒,周凌没来得及过去,斑马线前急刹,手用力捶了下方向盘,转头,目光锐利,“想打听什么?”
“咨询呗。”周醒手摸她后背顺气,“瞧你怎么老挂个脸。”
“我们的事,你少打听。”周凌肩膀甩开她手。
周醒讪讪收回,轻咬下唇,想了想又说:“那我猜,你们什么都没签,她每个月工资给你存着,应该是你们还困难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她担心自己乱花钱,你更懂守财,所以把钱给你存,直到你们上个月闹分手,才停止。她呢,平时就给自己留点生活费,有点钱都花家里了,装修买家具,杂七杂八日用。”
“但是,没有一项书面文件可以证明她的付出,她要是胆敢跟你分手,房子票子,什么也得不到,这许多年的辛苦,全部打水漂,对吧?你就是仗着这个才有恃无恐。”
“你放屁!”周凌陡然拔高声线,尖锐临近破音。
她反应激烈,周醒确定,全猜对了。
而她们之间,在购房前或者购房后,必定达成了某种口头协议,与分割财产有关,前提是两人和平分手,或者周凌主动提分手。
这样的话,打官司仅依靠转账记录,竹子姐胜算很低。就算赢,能拿到的,与周凌当初承诺的,必然不对等,怎么都是亏。
周醒点点头,身体靠回椅背。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你够绝。”周醒冷静评价。
此局无解,除了耗死周凌,等她松口,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相信竹子姐比她思考更多,了解也更全面,能想的办法几乎全都想了个遍,才会出此下策。
红绿灯倒数结束,周凌启动车子,穿过斑马线,靠左行驶,每个动作都克制地收敛着力道。
她没有反驳,即是事实。
周醒后槽牙里低低磨出一句,“真你妈贱。”
“你说什么?”周凌不可置信侧首望去。
“我说你们真够贱的。”周醒转脸死盯着她,一字一句,“你妈你爸,俞书华,周贤斌,你们全家都……”
话没说完,周醒脸上挨了脆亮的一巴掌。
力道极大,她脸歪到一边,有两三秒,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草——”周醒扭身扑过去,手抓住周凌头发,扯了脑袋就往车窗上砸。
周凌尖叫一声,方向盘打偏,直直朝路口绿化带撞去。
慌乱中她踩了刹车,撞击程度不重,安全气囊弹出来,两人身体被紧紧包裹在前座。
静止十几秒,周凌动了,手摸到安全带解开,座椅后放腾出空间,打开车门下去。
手腕敲敲额头,周凌两手叉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更多人员伤亡,也没有连累其余车辆受损,绕到副驾驶,她打开车门,揪住周醒衣领把人拖下来,按在车边扬手又是左右两巴掌。
周醒被打得有点懵,倚着车缓缓滑向地面,半天爬不起来。
“想死自己找地方去死!”
周凌原地转了一圈,俯身揪住周醒衣领,提起上身,在她耳边嘶吼,“死远点,别脏我的眼!”
骂完重新给她摔回去。
有温热的鼻血流出来,周醒摸了一把,等到周凌再次靠近时,伸手抓住她头发,五指扣住后脑,用力朝车门撞。
“砰”一声闷响,伴随周凌的尖叫,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眼镜飞出去。
周醒爬起来,手心胡乱揩了把脸上的血,朝着周凌大腿踹一脚。
痛呼,周凌捂头扭脸,找到机会抓住周醒袖子使力一拉,周醒不慎摔倒。
平日里跟教练学的那些格斗技巧全忘光,到实战,周醒只会扯头发掐脸卡脖子。
周凌平时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到干架的时候,高跟鞋和西装裙完全不影响发挥。
这对堂姐妹大马路上抱打成团,周围车停下,好心的司机帮忙拉开她们。
两人气喘吁吁,双眼赤红,长发凌乱不堪,像一对争抢地盘的凶狠雌兽,即使身体被桎,口中仍不断朝对方发出威胁的低吼。
翻译成人类语言,尽都是些粗鄙难以入耳的污秽咒骂。
孟新竹接起电话的上一秒,办公室里捧着手机玩消消乐,刚合出个超级炸弹。
“什么?”
尖锐耳鸣声占据了她的脑子,某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作者有话说】
unbelievable!!!
感谢在2023-10-19 21:39:53~2023-10-20 20:3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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