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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飒不知道，一个三年没见过面，总共只在一起呆过几天的人，一眼认出自己的概率有多大。
只知道，在教练杜长城如长辈般慈爱的注视下，应该没有那么好脱身了。
果不其然，杜长城张嘴就骂邵战不会办事，有客人远道而来，连顿饭都不请，让人空着肚子走，连最基础的礼貌都没有。
邵战乖乖低头听训，是极少见的温驯。
“行了行了，都别杵这儿了，听我的去吃饭。”杜长城夹着膝盖，气势如虹地说。
“教练，我……”
“知道知道，”杜长城打断杨飒的话，大手在少年单薄的后背上一拍，“咱们边吃边说。”
“听教练的，听教练的！”胖汤圆腆腆个肚子跳出来，挥舞着短粗的手臂在人群中间张罗着，“去县后街的早餐店，那儿的蟹汤包可是一绝。”
经理秦川凑到胖脑袋旁边，小声提醒着：“胖胖，教练刚做完手术，不能吃海鲜。”
杨飒扶住杜长城的手臂，清亮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教练你生病了？”
“别听那帮臭小子瞎说。”杜长城讪讪地摇了摇头，由对方的搀着一点一点挪着步子，路过门口时没忘记叫上老伙计，“老周，一起。”
周伯还要推辞，被江然然和庄柏不由分说地架走了。
“就是说嘛，”胖汤圆白了秦川一样，“就你多事，那教练吃不了蟹汤包还不能吃馒头吗？这不得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吃尽兴么。”扭头招呼着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小蓝蓝，两个胖球抱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蹦跳着在前面引路。
“这边这边这边儿……”早餐店门口，胖汤圆像迎宾一样招呼着身后的众人，“快点快点的，然然，你后头有尾巴吗？”挎抱在一起的小蓝随着他蹦跶着小短腿儿，国语说不溜道，蹿出来一串火星语。
“这是……”胖汤圆点开手机自带的翻译功能，“阿拉伯语？”
就在他瞳孔地震的时候，身旁的小蓝脸上扬起羞涩的笑容：“这顿，我请。”
胖汤圆拽着他进门，指点着柜台上的菜单，气运丹田：“老板，炒一本。”
庄柏扶着教练，江然然则热情地给小白、小黑介绍江陵的风土民情，几个人约定好去外滩玩。
杨飒双手抄兜走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介绍，感觉那些景物既熟悉又陌生。明明只离开了三年而已，走在宽敞的马路上，却恍如隔世。
邵战照例走在队伍的末尾，注意力被在店铺外摄像头上筑巢的燕子吸引，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队伍的中后段。
一道别有深意的注视打乱了宁静的时光，邵战侧头，发现秦川两只眼珠子焊在自己身上似的，满脸的不怀好意。
就这把心眼子写脸上的玩意儿能当战队经理？邵战在心里叹息，这家伙就差把不许去搭讪，想都不要想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第四十六章 睡得好吗
接收到信号的人冷笑一声, 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快步追上身前的人。
听见临近的脚步声，杨飒下意识地想躲开, 又觉得果真这么做, 倒落得刻意了, 只得慢慢地走着。忽然，耳畔传来略显迟疑地声线——
“昨晚睡得好吗？”
杨飒喉头一噎，对着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男人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脸：“还……不错。”
“不错？”邵战假笑了两声, 说不错就好。
给跟在后头就差给脑袋插上雷达的秦川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心说：“你不是队长, 不是挺能吗，平常骂人一套一套的, 这会儿变成哑巴社恐啦？”
想拿出手机录下这尴尬的时刻，以后吵架的时候拿出来用, 手指在兜里摩挲了半天，还是没敢。
几轮尬聊过后, 杨飒用最大的克制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得亏是走在街上, 这要是在场上, 他早就捡把S12K把对方突突了。
邵战刚想问他喜欢吃烧卖还是锅贴，就见胖子汤圆抓着门把手从店里猴儿一样蹿出来：“哎呀，队长你们快点, 怎么比做了痔疮手术的老头儿走得还慢？”
做了痔疮手术的老头忍着撕拉的疼痛，伸手拧着胖胖的耳朵把口无遮拦的家伙拽到身边，不解气地在厚嘴唇上拍了又拍。
杨飒借机跟着原本流连街景的几个人快步走了，邵战对着跟上来的秦川撇撇嘴：“晚上给胖胖加练。”
刚逃离教练魔爪的胖汤圆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小蓝蓝适时地递上纸巾，满眼心痛。
“没事儿, ”胖汤圆擦着鼻涕，“你请哈，咱说好的。”
小蓝手拍拍胖汤圆的胸膛，示意他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胖汤圆抖动着身上的肥肉，流出感动的泪水：“好兄弟（dei），一辈砸！”
很快，那感动的泪水就变成了澎湃的口水。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把二楼的圆桌塞得满满当当。
胖汤圆熟练地拉着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小蓝蓝坐在离教练不远不近的角落里，不引人注意，又不显得刻意疏远。杨飒被教练杜长城拉到左手边的椅子上，正小声说着话。江然然正手舞足蹈地给好奇的外国友人介绍种类繁多的早点，本应该照顾教练的庄柏，也拿着菜单补充细节。
见状，邵战悄无声息地给走在身前的秦川掰了个角度，随后，自己毫无负担地滑坐在教练身侧的空位上。
恼火的秦川凑到胖汤圆身边：“胖胖，挤一挤。”
熟料对方胖手一挥：“滚边儿去，没地儿。”
秦川眼珠转了两转：“队长说晚上给你加练。”
胖汤圆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在凳子上挪了挪，一把拉过秦川：“细说说。”
呕了一早上气的秦川，终于如愿坐在椅子上，被一左一右两颗大脑袋恭维得心花怒放，时不时用眼神偷瞄着不远处的几人。
杨飒吃的不多，口味偏淡，流转到他这边的菜色刚好合胃口，他恭谨地回答着杜长城的问题。另一侧，占据传菜口的邵战，用公筷轻巧地分食物。
老汤圆把锅贴嚼得嘎嘎响，用筷子扒拉最面上的竹蒸笼：“奇怪，我的素烧麦呢？”
杜长城轻咳了一声，为自己的队员如此失礼气恼不已，碍于客人在场没法发作，一回神，发现自己跟前的碟子里多了个蟹汤包。
“那个，”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教练我呀……刚手术……”
“海鲜是发物，您不能吃。”公筷一转，将汤包放在隔壁的碟子里，顺便将跟前竹蒸笼里凉掉的素烧麦搁在他跟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
用三根手指拈着冷烧麦的杜长城，语重心长地：“小战啊，教练的命也是命。”
“您说什么？”邵战正将热腾腾的水晶虾饺搁到他旁边，顺手把凉掉的竹笋小排跟流沙包捡到他的盘子里。
扎着马步擎在椅子上的杜长城扫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们，有些无力地闭上眼：“这些个熊孩子，都白养了。”
“教练，您生什么病了？”吸着汤包的杨飒问，温热的汁水进腹，整个人都暖暖的。
被人关怀的杜长城虚弱地伏在桌子上：“小毛病，我……我就是放心不下，回来看看他们……”
“您还没出院？”杨飒放下筷子，有些担忧地拍着他的后背，“哪家医院，有时间我去看您。”
“小毛病，真的是小毛病，”杜长城眉眼带笑，“就在第一人民医院。”
“教练你不在二院吗？”胖汤圆嚼着刚出炉的榴莲酥，酥皮的碎渣掉了一桌子。
“连我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你就没想着来看看我。”杜长城竖着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
“我把功夫用在训练上了，”胖汤圆把剩下的榴莲酥抓到小蓝蓝碟子里，舔着手指头上的油花，“再说不是你不让我们去的么。”
“我不让去你就真不去？”杜长城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指着他的一身肉，“我教叫你减肥，怎么不见你听呢？”
胖汤圆硕大的身子躲到包子笼后头，满手是油的他呼唤语音小助手：“嘿Siri，帮我搜索一下，噶痔疮会引发更年期吗……”
饭桌上陷入非同寻常的静默，只有沉浸在美食中的胖汤圆不知死活地搜索着想要的信息：“嘿Siri，查一下什么事会引起更年期提前……”
早餐吃完，杜长城盘算着怎么把LAP的人带回基地，杨飒率先开口：“教练，我送您回医院？”
杜长城讪讪地摆摆手：“我还要回基地看看，一起回去吧。”见他拒绝，也不好强留，只说可惜了，看了LAP的踢馆赛，很期待能亲眼看见他们跟星海打一场。
“比过，”杨飒摸了摸鼻尖，轻声说，“输了。”他指的是银帝杯的总决赛。
“那不一样，”杜长城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又像是穿过眼前的人在看过去的某个时光，“看见你总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基地里还有他用过的键盘。”
“什么故人？”杨飒脱口而出，察觉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急迫，收了声，扶着杜长城慢慢站起来。
在手机上回复消息的邵战抬眼朝这边望了一眼，俯身在杜长城身侧说银帝战队的老板约他谈中秋回馈赛的事。
杜长城哼了一声：“越过教练、经理直接找队长，现在这帮家伙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过骂归骂，还是放他走了。毕竟邵战不是单纯的选手，整个战队挂在人家名下，严格说来，他才是那个打工仔，“快去快回，”他嘱咐着，“回来记得给我带两包成人纸尿裤。”
邵战把手机收进兜里，嘱咐队员照顾好教练，和LAP的队员点了点头，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
银帝战队基地在西城区，在老队部两条街的地方建了新园区，仰赖政策和市场支持，这几年沿海地区经济腾飞，西城区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只有颇具年代感的建筑静静地诉说着往日的荣光。
邵战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交错的犬吠震耳欲聋，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银帝战队的经理早就等在门口，热情地迎上来。身后的铁门里，两只大黑狗是战队老板年轻时养的纽芬兰犬的后代，也是老俱乐部遗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财产之一。
邵战的脚步有瞬间的停顿，十三年前还是少年的他跟着爸爸去朋友的基地玩，被站起来还大的狗咬的经历仍旧鲜明。不过是短短的一顿，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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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杜长城试探过，被当事人不动声色地婉拒，他也没奢望能把人带回战队。
目送邵战离开，杨飒扶着杜长城的手未松，主动提出：“送您回战队。”
杜长城握住搀扶自己的人：“咱们走着回去。”
三年前杜长城计划将少年招入麾下，谁知杨飒一去杳无音讯，如今杨飒回国，尚无战队归属，他早有意招纳，又怕表现得太过急切适得其反。
杜长城没有提起当初的不辞而别和如今掀起巨浪的高调回归，自顾自讲起自己做队员时候的趣事。
“您翻墙出去打游戏？”杨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俱乐部的电脑不是更好吗。”
胖汤圆也是头一次听这故事，偏要做出过来人的姿态摇了摇胖手：“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家花不如野花香……”
第四十七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去你的野花, ”杜长城一巴掌把他扇回去，“你半夜翻墙出去吃夜宵也是因为到店比较香吗？”
“那倒不是，”胖汤圆扬起一张胖脸, “到店加餐第二轮会比较快。”
“小战跟我说过, 下一季的队服按照标准尺码做, 不再订做了，要是你连最大码都穿不上，”杜长城盯着自己的队员, 皮笑肉不笑地, “就滚回老家去打鱼去吧。”
胖汤圆挤出两滴鳄鱼泪, 抱着他的蓝精灵兄弟痛哭流涕。
懒得看他耍宝，杜长城讲起十几年前自己退役转岗时候的糗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所指，只是觉得那些旧时候的故事, 身边沉默寡言的孩子会爱听。
那是他做助教的第一年，遇到了一位天才选手。那时候星海还没有从银帝战队独立出去, 他还记得那孩子在青训生里的样子, 那么耀眼, 才华横溢的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二队的选拔当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几年国内的电竞事业方兴未艾，银帝这种老牌战队也是靠着老东家勉强支撑, 后来他跟着星海分部独立出去，遇到了几个好苗子，但是跟当初的那个孩子不能相提并论。
再后来他遇到了小战，资质、反应力都是一流, 只不过是东家的孙子，谁也没把这孩子玩电竞的事儿放在心上, 谁知道他不仅坚持下来，还在星海战队新老队员青黄不接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带着这支名不见经传的战队一跃成为国内顶级战队，本人也成了联盟史上举足轻重的存在。
杨飒在旁边听着，他知道教练的意思，却无法回应。他有事情要做，必须去做，完成前他无法给任何人承诺。
“教练，”他缓缓开口，“再讲讲你刚做助教时候的事儿吧。”
这一讲，就讲到了基地。
好不容易把LAP拐到俱乐部，杜长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拉着几个人和队员打一局。他只在转播时看过杨飒比赛，镜头会丢失太多细节。
可能是邵战不在，杨飒考虑了一秒钟，欣然同意，其他几名LAP成员表示愿意切磋。倒是胖汤圆不太乐意，抱着他的蓝精灵：“我要和我兄弟一组。”
“随你。”杜长城懒得和他掰扯，扶着胯骨抬脚跨进战队大门。
等他们挪到一队训练室的时候，在战队经理秦川的安排下，二队已经把要用到的电脑装好了，杜长城随手点了一个打突击手的苗子留下来组队，给孩子乐得差点当场表演后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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