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方向是对的吗?”他拢了拢头发,叼着小皮筋把它们扎在一起,“观众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了。”
【稍微有些偏,这里的路需要绕一绕。】
其实这儿是个镜屋,大大小小的镜子排在房间里,制造出了迷宫的效果,肉眼看上去,就像是空间被无限放大了。然而水岛川宴不依赖视力寻路,他下意识往观众声音最响的地方靠近,果不其然触碰到一层薄薄的镜面,冰凉凉的。
他把手贴上去。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略显疑惑的脸,身后和斜侧的镜子里,能清楚看见毛茸茸的尾巴正在轻轻摇摆,来回的折射弄得镜面里全都有白色的毛球了——水岛川宴总是无意识地晃尾巴。
系统注视着画面,忽得有些庆幸水岛川宴看不见。它知道这人胆子其实没那么大,这儿的镜像迷宫不像童话的梦幻,更像是奇诡的噩梦,人处在里面,仿佛都缩小了。
无端让人想起一些精致的手办盒,水岛川宴就是里面的展览物。
比起布景,他更像是童话里的人物。
“我现在要往什么方向走?”
【右边。】
水岛川宴迈出一步。
而后倏地炸毛。
“啊!”
他反手伸到背后捉住自己的尾巴,触手一团绵软,没有异常。
可是刚刚分明有……
“系统,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我尾巴了。”水岛川宴谨慎地后退了一点,“你帮我看看有东西吗?”
尾巴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点触感,不是那种被小树枝勾搭到的感觉,碰到他的东西是有温度的,而且如此熟悉,他能肯定那就是一只手。可是他刚从那儿走过,几乎可以确认原来这里是没有人的。
【有。】系统倒是看得分明,光滑的镜面里凭空出现一只手探了出来,抓住了水岛川宴的尾巴,又转眼消失,可谓是恶趣味至极。它叹气,【果戈里的能力,你记得的。】
水岛川宴恍然。
他想了想,抬头对着空气:“果戈里,是你吗?”
第一句话还比较虚,接下来就理直气壮很多了。
“应该就是你。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水岛川宴超大声地说,“你能不能把我刚买的小笼包还给我啊——凉了就不能吃了——”
系统:【……】就惦挂这个。
似乎是对面也觉得他的关注点太怪,在水岛川宴说完之后的几秒里,一袋软绵绵的东西被丢过来。
水岛川宴下意识接住了。
正是他买的小零食。
“你就惦挂这个?”果戈里的声音忽得出现在上方,“没有其他的感觉吗?”
“什么?”水岛川宴摸了摸自己的买的东西,发现里面的点心已经碎完了,顿时有点不高兴,“我除了生气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果戈里的声音仍旧在上方,可他的手忽然出现在下面,摸了一把水岛川宴的耳朵:“有句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是真的,你都已经长出尾巴耳朵来了,这可真是……太棒了!”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弄一份。”水岛川宴抖了抖耳朵,“费奥多尔在哪?”
“费佳……”果戈里的声音低了一点,他语调很古怪,像是忍着笑,又像是马上要崩断的弦,“费佳现在大概最想见到你。”
水岛川宴心想自己可完全不想看见费奥多尔。
他稍微往侧面靠了一点,果戈里的异能力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没有办法通过声音来判断他会出现的方向。但是他又想到太宰治,太宰治的异能力是无效化其他所有人的异能力,他虽然做不到,但可以利用篡改,让果戈里的能力失效一段时间。
“别那么紧张。”果戈里又摸了一下水岛川宴的耳朵,“他只是想请你帮忙解决一点小麻烦。”
下一秒,熟悉的失重感传来。
还有如潮的鼓掌声。
水岛川宴下意识捂住耳朵,他听觉敏锐,一时间受不了太大的声音变化。
好像是直接被果戈里传到表演场地了。
从声音回响判断,他应该是在后排某处,很靠近边缘了。
他在外面听得没错,里面确实有很多观众。水岛川宴的一颗心沉下去,他本来就很害怕费奥多尔弄点什么事了,现在人那么多,异能力者发点疯,其他的无辜路人哪里受得了。
他没那个能力救所有人,却也不想让悲剧在眼前发生。
“谁?”
他正捂着耳朵,手腕忽然被碰了,有温凉的手指缠上来,声音直接对着他的耳朵:“水岛川君,好久不见。”
是费奥多尔的声音。他好像就在自己身后。
水岛川宴听见熟悉的声音,应激似地炸毛,一下就把费奥多尔的手拍开了:“费奥多尔,你要做什么?”
“请朋友来看一场表演而已。”
“我和你可称不上朋友。”水岛川宴确定费奥多尔就在后排,他按了按座椅靠背,直接翻了过去。
他今天虽然只计划了和松田阵平见面,但还是在身上放了点防身的东西,轻薄的刀片正好可以贴着放在腿侧,此时摸出来夹在指间,凭感觉抵上了费奥多尔的脖子。
“而且我是盲人,这种表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座椅和座椅之间隔的不远,位置不算宽,他翻过来的时候两条腿的膝盖正好分开压在椅面上。裙子紧是紧了点,倒也很方便运动。
“我警告你,别做什么事。”水岛川宴模仿了一下曾经看过的电影,用恶狠狠的语气,“否则这把刀会划破你的喉咙。”
费奥多尔低头。
他们这儿是很后排了,帐篷内部的光线很暗,只有来自舞台的灯光,五光十色。水岛川宴几乎是跪在椅面上,腿部的肌肉线条隐隐可见。他大概意识不到自己这个姿势比起威胁更像调情。
无论多少次,这种没有杀人意味的胁迫,都太软弱了啊。
费奥多尔忽得前倾身体,几乎是自己往刀片上压。
水岛川宴果然缩了一下手。
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下意识的动作,有点恼怒:“费奥多尔!”
刀片划破什么东西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刚刚那一下动作的很小,可是水岛川宴确信费奥多尔的颈侧被划伤了。
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都没杀过鸡,顿时有点不适,想说点什么,又倏然愣住了。
有哪儿不对劲。
他现在鼻子超级灵敏,尤其是对血腥味,但是现在费奥多尔的“伤口”附近没有任何的血味。
难不成他刚刚的手感错了?
水岛川宴皱眉。
身后爆发出一阵热烈而杂乱的鼓掌声,表演正式开场了。
有问题。
“你不是费奥多尔。”
那些鼓掌声依然热烈,却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正常的开场鼓掌不可能持续那么久。而且每个角度的声音都一样,杂乱感也有点刻意,仿若喜剧表演中用来特意捧场的合成音。
水岛川宴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似人非人总给会制造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
他第一反应是想离开眼前这个“费奥多尔”。
然而为时已晚。
身前的“费奥多尔”用力合拢双臂,把水岛川宴困住。水岛川宴闷哼了一声,拿着刀片划了下去,却直接卡在了“费奥多尔”身上。那是一种很诡异的触感,一开始有些像割开柔软的皮革,再往下却是坚硬的质感。
“什么东西……”
他愈发觉得恐怖,眼前的东西也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什么死物。他用力拔出刀片,重新切割下去,同时想要站起来,然而跪着的姿势不太容易发力,挣扎了几下之后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薄薄的长袜顿时撕开了一片。
水岛川宴也顾不得这种问题,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不少玩意正在靠近。
它们的脚步声听起来很类似,体重大概也差不多,水岛川宴深呼吸了一口,发现自己没听见什么呼吸声,离他最近的这只“费奥多尔”甚至没有心跳声。
假人?
异能力?
肾上腺素开始分泌,水岛川宴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宁可直面某些暴力场面,也不要这种安静的恐怖。
刀片镶嵌在这个不明物体的身上,拔不出来了,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反手到后面握住“费奥多尔”的手,用力一拧。
嘎吱——
好像是木头的声音。
他往后仰,胳膊搭在前排座椅上借了个力,远离了“费奥多尔”。
“系统……呃!”他刚想在内心呼唤一下系统的帮助,喉咙就被扼住了。胳膊、肩膀、腰、大腿,好几处地方被不同的手抓住,都有一股不似真人的巨力,一时间居然动弹不得。
“别吓着客人了。”费奥多尔的声音,似乎是在对着谁说话。
喉咙间的力度顿时轻了,水岛川宴喘了口气。
“看起来,在分别的这段日子里,您有了不一样的奇遇。”费奥多尔看着水岛川宴的尾巴。
他现在被六七只人偶架住了,身上的小西装脱落下去,腿上的袜子也破破烂烂的,头发扎得不是很牢固,发圈掉落后凌乱地散下来,把一只眼睛遮住了,只有左眼露在外面,“恶狠狠”但很茫然地瞪着空气。
“木偶剧场开始了。”果戈里的声音远远的出现在舞台那边,他抓着杂技表演用的绳子,在空中荡来荡去,“费佳,你把小狗弄生气了。”
水岛川宴这会儿确实很茫然,但不是因为周遭的情况,而是系统。
系统没有回应他。
他试着呼唤了几次,都没听见系统的声音。
没了系统,他就真的成了残疾。整个顿时就迷茫了,想不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在这个时候下线。
仔细想想,果戈理把票送过来,系统直接让他过来,似乎也不太对劲。但水岛川宴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从系统的命令,下意识就没思考。
系统……
不知不觉,费奥多尔已经凑过来了。
离得很近。
但水岛川宴没有办法辨认出这人是真的费奥多尔,还是刚刚那样的假人。他有点过度紧张了,呼吸过快,心跳也极快。
是系统出事了?
还是他的认知有问题?如果他仅有的认知也在欺骗他,那他现在还能相信什么?
费奥多尔抚上水岛川宴的侧脸,微微皱眉。
水岛川宴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对。虽然他知道这家伙其实是那种轻轻一推就能崩溃的性格,但这会儿他的折磨还没开始呢,最多就算是一个小惊喜,再怎样水岛川宴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失去理智。
人的情绪波动都会有原因,费奥多尔很擅长把情绪抽丝剥茧寻找原因,甚至压根不用思考,这方面的东西就像是神赐给他的礼物,他天生就会。
水岛川宴见到他、被木偶吓到的反应都很符合逻辑,唯独现在……
“你在想什么?”
被木偶们控制住的水岛川宴猛地摇头,在有限地范围里躲了一下,然后凑过来,鼻翼翕张,嗅闻气味:“……是费奥多尔,不是费奥多尔……确实是费奥多尔的气味。”
费奥多尔:“……”
是狗狗没错了。
“水岛川君……”他再次开口。
结果水岛川宴反应更大了:“肯定是幻觉——”
狗狗晃脑袋.jpg
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所见所闻,那干脆就什么都不要相信。
但是他又忍不住想到系统。要知道,系统从来都是秒回的,从来不会在重要关头掉线。越想他越不安,各种猜测浮上心头,脸色不仅很苍白,还有点肉眼可见的委屈。
“只是一场木偶戏。”费奥多尔叹了口气,“我吓到你了吗?”
水岛川宴咬着唇,不回答。
他笃定眼前的费奥多尔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系统就不至于不回答。应该是他这边出了什么问题,没听见系统的回应。
“系统……系统你在吗?”他反复地问,“如果听得见,那么帮我进行一个检定,我想要自己暂时拥有无效化的能力。”
于是费奥多尔的盲人观察日记又加了一条:视觉消失、更依赖其他感觉的时候,若是出现知觉错乱,会比常人更容易陷入混乱。
“费佳,你的客人看起来不太情愿。”陌生的声音。
“克里斯。”费奥多尔回头,看向木偶们的主人,“你的木偶们一如即往的精美。”
“是嘛。”马戏团的主人,克里斯·威尔笑了笑,他有着一头纯正的金发,和薄荷绿的眼瞳,笑起来让人觉得分外真诚,“可我觉得这些木偶还不够完美……如果费佳你同意我的请求,我想……”
费奥多尔偏开了视线:“这是我之前提过到的,有趣的人。”
克里斯的视线移到水岛川宴的脸上,他刚才并没有对水岛川宴报以太多的关注,只是听从费奥多尔的话进行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像他往常最喜欢表演的那种把戏。
他其实对费奥多尔说的话也不感兴趣,毕竟费奥多尔已经足够有趣。
然而他看见水岛川宴,想法又有所变化了,那双薄荷绿的冷色调眸子动了动,被操控的木偶们撩起水岛川宴的头发,银色的卷发恰到好处,有一点淡紫色,但不多。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水岛川宴的眼睛上。
这人的五官更像是东亚的审美,更精致而不是立体,从克里斯的审美来说稍稍的有些不够完美,但他的眼睛实在加分,清澈的紫罗兰色好似刚被水洗涤过的、打磨圆润的宝石,尤其是瞪大的时候,完全能算得上他巡演多年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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