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步步紧逼,顾金顺则一点一点往后退。
“你爹娘不在,让我这个做嫂子的好好教导你一下吧!”
“你、你别过来——”
顾金顺不愧是李凤仙的小儿子,活脱脱的李凤仙二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徐惠兰假装没看见,直接拿着扫把就回屋了。
这个小叔子,是该好好上规矩了。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响彻云霄的哭嚎声。
又过了两天,宋知时跟顾淮的年假都休完了,该回城了。
只是他们才走到村口,身后就传来阵阵呼喊。
“宋同志,宋同志——”
“有人叫我?”宋知时回头,却看见一个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青年把一辆自行车蹬得步步生风。
宋知时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你咋来了?”
周光拍了拍他的宝贝自行车,得意道:“我来送你!”
“可是我们有两个人呢。”
“我就是来送你的。”
说完,周光瞥了一眼站在宋知时身边的男人,这还是他这才第一次见顾淮。
周光自认自己已经高大帅气了,可眼前的男人比他还高,肩膀比他还宽。
毫不留情的说,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个小鸡仔。
宋知时故作深思了一会儿:“行吧,既然你是来送我的,那你帮我把行李送到前面站点吧。”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背包放到了周光自行车后座上。还嫌不够,他又拿了顾淮的大包小包一律绑到周光的自行车车把手上。
顾淮淡淡扫过对方:“多谢。”
他个子高,看人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周光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应该的。”
随着车后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宋知时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小声吐槽了一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说什么呢?”
“我说周光有病!”
顾淮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眼里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可能吧。”
第76章 秘密
顾福实跟李凤仙最终离没离成,宋知时不知道,但在顾家拖延了这么些时日,他们回到矿上已经快元宵了。
因为宋知时年后就要去省城,所以朱芳婕没让他参加元宵演出,毕竟现在的元宵节也远不如后世热闹。
在回来的几天里,顾淮照常是早出晚归,明明是跟之前一样的作息,但宋知时愣是品出了几分对方躲着自己的感觉。
一会儿冷战,一会儿躲着自己,宋知时就算是泥人都得生出几分脾气,更何况他原本就有少爷脾气。
这日,宋知时好不容易在家里逮住顾淮,正准备跟他说清楚,家里却突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宋知时打开门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了眼睛,才看发现自己没看错。
“岑叔!你怎么来了!”
外面站的人不是岑百川又是谁。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岑百川不好太过激动,他就像所有拜年的普通亲戚一般,拎着大包小包,只是眼中的热泪昭示了他内心的心酸。
“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少、来看看你。”
宋知时连忙招呼他:“快进来快进来。”
“这位是……”宋知时把目光放到了另一位老者身上。
岑百川小声解释道:“这是你让我请的大夫,是以前仁惠堂的周大夫。”
这时,顾淮也从客厅走了过来。
“这位是?”
“这位就是、是我说的那个老邻居,这是他朋友,一起来看我的。”
之前回来的时候,宋知时跟顾淮提过,以对方的记性不可能不知道。
家属院难得来了生人,来往的邻居都探头探脑的。
顾淮把人迎了进来,赶紧把门关上阻隔了外人的视线。
下一秒,岑百川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位一定是姑爷吧。”
宋知时险些被口水呛着:“咳咳咳,岑叔你叫他顾淮就行了。”
岑百川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简单地跟顾淮问了好,就开始打量起顾淮分到的这套房子。
房子很小,几个转身就能看完。从省城来到这千里之外的河洛,看见这穷乡僻壤,岑百川已经很难受了,再忍受着长途奔波之苦来到矿上这家属院,看着百来口人挤在一栋破楼里,岑百川险些落泪。他们少爷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要知道以前在宋公馆,少爷的书房都不止这么大。
“宋多呢?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
“我跟顾淮送他去读书了。他才几岁啊,总不能整天跟着我无所事事吧。”宋知时边说边给两人倒水。
“岑叔,我能照顾自己,现在也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比以前在家里过得舒坦。再不济,这不还有顾淮嘛,他一个人兼司机厨师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我呢,您就放心吧!”
岑百川掖了掖湿润的眼角:“唉,如今这世道,也只能如此了。”
宋知时自然知道岑百川是真心疼自己的,可这房里有窃听器,他生怕对方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跟顾淮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把人拉到了僻静的花园里,留下周大夫跟顾淮面面相觑。
“岑叔,我真没想到您竟然会那么远来找我。”
“为了少爷这点路算什么。哦,对了,您让我打得眼镜我已经找人打好了。”
说着岑百川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麂皮盒子。
宋知时打开一看,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果然是大城市才有的精工细作,琥珀花纹的镜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镜托末端坠着一条细长的金链子。
宋知时轻轻抚过镜框,他都能想象到虞兰疏戴上能有多好看了。
聊完正事,岑百川开始暗戳戳地打探:“小少爷,那位顾同志对您可好?”
虽然宋小少爷这几天对顾长工的表现略有不满,但整体还算得上是瑕不掩瑜,所以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他对我挺好的,你放心吧。”
岑百川亲耳听见以后,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其实我此次前来,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
宋知时好奇道:“是什么?”
岑百川从厚重的棉袄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递给宋知时:“是老爷留给您的书信,我生怕丢了,路上一直随身携带着。”
“当年宋家出事前老爷曾找过我,把这封信交给了我,嘱咐我一定要在您二十岁以后亲手交给您。上回咱们相遇的突然,后来您走得也匆忙,所以才一直没能给您。好在您给我留了地址,我这才做完您吩咐的事情以后,就匆匆赶来了。”
爷爷竟然给他留了信!
这是宋知时完全没想到的,毕竟前世一直到自己死,他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算起来距离宋家出事已经快六年了,这六年的时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位不知身在何方的亲人。
想着想着,宋知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先是摸了摸信件上的火漆印,确定完好无损并没有被人中途打开过,然后又摸了摸信纸的材质,确实是以前宋公馆使用的特质信纸,且有家族特有的印花,这些均无法仿制,这才放心打开。
【知时吾孙: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你身在何处,你永远都是宋氏的子孙,切不可做出违背祖训的事情,家族荣耀皆系于你一人。
接下来我说的几件事情,你务必要记住。其一,咱们家虽然建立了纺织厂,使用了先进的洋人机器,但宋氏之所以能叱咤江宁,靠的还是我们家族特有的染纺技术。这些秘技概不外传,几百年来,只有每一任家主才能知道,且代代相承。此物现存于首都最早的华夏银行,钥匙就在祠堂匾额的后面。
其二,顾淮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你可以用他,却也要警惕他。我有一个关于他身世的秘密,必要时可以用来钳制他。
钳制?就他还能制得住顾淮?
看到这句话,宋知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爷爷一定想不到,顾长胜叔公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顾淮并非亲生这件事说明了。
可宋清荣接下来写的内容却让宋知时大惊失色。
【五年前,我在省城第一次遇见顾淮,因为种种原因他救了我,当时我就觉得此子不凡,或许可为我所用。为了报恩,我找人调查了顾家的事情,然后便得知原来顾淮并非顾家的亲生儿子,且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寻找自己亲生父母。我本想替他找寻亲,用来偿还他的恩情,却只查到了他生母的姓名籍贯,他的生母身份特殊,所用皆是化名,根本无从找起。
就在我以为这条线索几乎就要断绝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我在京城遇见了一位跟顾淮有七分相似的男人。两人气质外形如出一辙。此人位高权重,非寻常人也。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我找人打探到他早年间的活动轨迹,竟真的与顾淮生母有过重合,我猜他很有可能就是顾淮的生父。但我找寻真相期间,屡屡被人暗中阻挠,我想这孩子的身世肯定大有文章,而有人并不想让我把真相捅到他生父面前。
最后,紧急的时候,务必保全自己的性命安全,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人,包括顾淮。有时候越亲近的人,越是会给你致命的一击。
宋清荣留】
看完信,宋知时的内心一片五味杂陈,既有为爷爷一片苦心的感动,又有窥知到顾淮身世的忐忑。
他颤抖着将信纸折好,并找岑百川借了个打火机把它烧毁,确定没有一点字迹残渣,宋知时才放心地离开。
“岑叔,这几天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商阳虽然贫苦,但是也有可以玩的地方,我带您好好转转。”
“小少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办完事就走。”
宋知时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里,顾淮已经上工了,只留下周大夫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坐着。
夜里,宋知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直以为爷爷把自己托付给顾淮是出于信任,现在想想,爷爷叱咤商场几十年,怎么可能发自内心地信任一个陌生人,恐怕也是拿捏着顾淮的脉门吧。
那顾淮呢?真的是为了这五百块钱和弟弟们的婚事跟自己走到一起的?他对自己的好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知时的内心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告诉自己:宋知时你别忘了,是谁在你死后一直照顾大姐和大侄子,最后又把大部分家产给了大侄子的!
另一半则在说,也许顾淮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照顾世安只是为了找到这封信,而世安是宋家唯一的后人。
那日顾长胜虽然有说顾淮并非顾家的亲生子,但是关于他身世的其他事情却只字未提,宋知时当时并未多想。
现在想来,连爷爷都查不到的事情,他们恐怕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寻身世这件事只会更加困难。
唉,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顾淮呢?
还是像爷爷说的那样,以此为把柄拿捏顾淮?
我的好爷爷,你可知你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都抛给自己的宝贝孙子了?
因为睡不着,宋知时索性也起来了。
他把房间让给了岑百川和周大夫,自己则是睡在了客厅,所以现在出门特别方便。
只是宋知时才动了一下,屋内就亮灯了,这时候他再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
“睡不着吗?”
“嗯。”
“要不要出去散步?”
这就是有话要避着窃听器说的意思了。
“好啊。”
于是宋知时披了一件军大衣,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顾淮身后。
第77章 心迹
两人静默无声地走了许久,直到宋知时双脚冻得麻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顾淮终于开口了。
“知时,我们谈谈吧。”
宋知时心中有气,故而冷哼一声:“行啊,你要谈什么?”
顾淮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他发现情况跟自己想象的不同,少年好像比自己还要生气:“你在生气?”
宋知时硬邦邦回他:“没有。”
顾淮了然,那就是生气了。
见他不说话,宋知时压抑许久的怒火再度燃起:“我哪敢生你的气?分明是你生气了才对,而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接着宋知时又问:“我问你,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躲着我干嘛?”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从刚刚重生时,面对顾淮的殷勤小意,到如今的盛气凌人,宋知时丝毫没有发现此刻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倒转。
“没有躲你。”
意识到少年真的在生气,顾淮自己的那点气竟然烟消云散了,他看向宋知时,目光无奈且柔和:“我在查间谍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哼,你少拿这件事当借口。那你倒是说说看,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宋知时本来还以为顾淮会开始胡诌,谁知他还真的一副准备跟自己彻夜长谈的架势。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们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
顾淮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宋知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什么意思?”
“起初我们也一直觉得人就在矿上,毕竟这里跟攀市有物资上的往来,这很有可能就是敌人想要的情报。而且矿上人员密集,人口流动也远胜于其他单位,你说要是哪个村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那很容易就能引起怀疑,也很容易被人查出来,但是在矿上就不会。”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上回来家里的客人,上面都已经仔细探查过了,他们全都家世清白,有些甚至一家老小都住在矿上,身份造假的可能性很小。看来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
顾淮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依然沉稳、不疾不徐,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宋知时的所有思绪都开始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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