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开始,他就发现少年一直心不在焉,还时不时伴随着两声傻笑。
“没,没什么。”宋知时耳朵一热,飞快地跳到一边:“你可别离我那么近,咱们现在可是在外头呢!”
这里可没什么结契兄弟的说法,别到时候两人被当成流氓罪抓了起来。
宋知时这一跳不要紧,一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知时赶紧跟人道歉。
“没事儿,同志你力气小,撞得俺一点不疼,你没撞疼吧?”
一口山省方言直接把宋知时拉回现实。
宋知时这才抬头打量被他撞到的男人,要知道顾淮已经长得够高了,眼前的青年竟也丝毫不差,他皮肤黝黑长相憨厚,身高直逼一米九,一身的腱子肉,可见也是经常干力气活的,宋知时站在他身边就跟小鸡崽子似的。
现在工农兵大学生上大学的全凭出身,学员中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干部和其他劳动人民家庭的占98%,像宋知时这样的,属于剥削阶级,仅仅占据了0.2%。☆
这98%的学员中,工人又占40%,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占21%,解放军战士有5%,贫下中农占3%,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属于“活学活用毛的思想积极分子”,顾淮就属于工人出身,而眼前的青年大概率属于后者。☆
腱子肉自我介绍道:“俺叫牛大壮,来自山省淄市,今年23岁。”
“我叫宋知时,今年21岁,很高兴认识你。”
“你也是华清大学的学生?”牛大壮两眼放光地盯着宋知时,心道:首都不愧是首都,随便撞个年轻小伙子,都比他们村村花好看多了。
“不,我只是,是送我大哥来学校的!”契兄弟也是兄弟,他这样称呼顾淮倒也没错。
顾淮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牛大壮不加掩饰地打量起顾淮和宋知时:“哎呀,你们兄弟俩长得可……可真半点都不像啊,不过你俩倒是一样好看。”
“谢谢大哥,大哥你什么专业啊?”
“俺读的是政治专业!”
“政治?”是真人不露相还是咋,宋知时感觉怎么那么违和呢?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失敬失敬,我大哥学的是煤矿专业!”
牛大壮夸了一句:“煤矿专业好啊,将来可以直接去做工人。”
宋知时恭维道:“他做工人已经是顶好的前途了,哪像你啊,政治专业,将来说不定还能做个什么大官。”
牛大壮被宋知时几句话逗得咯咯直笑,恨不得立刻跟他结为异性兄弟。
还是顾淮看不下去了,把宋知时带出了人圈。
两人没聊两句,就轮到顾淮报名了。
接待顾淮的上一届的一位师姐,她长得不甚漂亮,但是一双大眼睛却极为精神,两条黢黑油量的麻花辫分在耳侧,透露着几分活泼乖巧。
对方一看见顾淮,两眼立马放光,态度更是好了十倍。
“同志,你是什么专业的?”
“煤矿工程。”
“这是登记表,你填一下。”
顾淮填完交了上去,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夸道:“顾同志,原来你还是退伍军人呢!”
“是。”
“哎呀,你还有初中学历呢。”
虽然是夸奖,但宋知时却险些笑出声,顾淮无奈又宠溺地看了他一眼。
也难怪这位女同志惊叹,工农兵大学生的招生中,文化程度一开始就被放在无足轻重的地位,首都7所院校所招学生中,文化程度为高中者占21%,初小占78%,高小占0.6%,顾淮明显属于“高学历”还有工人和军人的履历。☆
等报完名,宋知时连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都升不起来了。
只能说主角不愧是主角,虽然此刻对方已经是自己的男人,他还是忍不住赞叹,顾淮这主角光环也太大了,初中学历还能读上国内一流学府,这要是放别的文里,根本不可能。
除了感慨一句,时也命也,他还真没别的可说了。
但宋知时很快就不再嫉妒了。
顾淮是新生,肯定不能脱离集体擅自行动,所以第一年是一定要住宿舍的。
后世的华清大学,那宿舍条件可谓是全国顶尖,但如今也不过只能提供八人间和十二人间。
虽然以全国人口来看,工农兵大学生十分稀少,首都目前一共有七所大学在招生,每年新生也不过万人左右。但华清大学今年有两千名左右的新生,加上前几届的学生,那数量就不可小觑了。而且,华大工农兵学员的师资力量很雄厚,基本上教职工是学员数量的倍数,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场面,那就是人太多,宿舍不够住。
顾淮和宋知时来得早,抢到了为数不多的八人间。
他们去的时候,宿舍楼道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宋知时打眼望去,乌央乌央全是人,耳边还充斥着各地五花八门的方言,跟个菜市场似的。
这样的地方别说住一年,住一天他都受不了。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顾淮的床位,还好是个下铺,睡觉安全一些,不至于掉下来。
顾淮二话不说直接脱了外套开始干活。经过常年累月的训练,他的背部肌肉宽阔厚实、沟壑分明,每一块都像雕刻出来似的好看,荷尔蒙简直要溢出屏幕了。
宋知时想上前帮忙,直接被顾淮拦下来。
“我来就行,你歇着吧。”
第105章 纷争
就这样,顾淮在一旁收拾,宋知时却坐着休息,以至于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他才是那个“大学生”。
宋知时也不好一个一个去解释,只能起身出去转转,毕竟他啥也不会干,在这里帮忙也纯属帮倒忙。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次搬家很多日用品都被送人了,包括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要是不买的话,明天顾淮就只能不刷牙去参加开学典礼了。
华清大学自带的小卖部里的日用品还挺齐全,而且价格公道划算,应该是考虑到来读书的学生都不富裕。
宋知时随手拿起一支牙刷看了看价格标签,是一毛五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款是三毛五的,一毛五的毛太硬,顾淮之前用的就是这种便宜货,他都唾弃几百遍了,这次正好给他换点新的。
于是,在售货员惊诧的目光中,宋知时直接抓了一把牙刷。
100克的白玉牙膏才三毛钱,来五支!
蜂花牌的檀香皂,老国货了,可以用来洗脸,一块肥皂才五毛钱,来两块!
拿完香皂,宋知时又看见了上海药皂,这个也不错,正好用来洗身体,完美!
还有两块钱一罐的友谊雪花膏,这首都冬天的寒风可不是盖的,直接来两罐用来擦脸!
擦了脸怎么能不擦手呢?八毛钱的蛤蜊油也值得拥有。
宋知时边扫货边感慨:首都不愧是首都,想买什么都能买到,比当年在部队托范师傅带个东西方便多了。
售货员大概被宋知时的举动吓到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学生大都家境贫寒,学费都是全免还得领国家补贴,很少有这么奢侈的,可眼前的少年却眼睛也不眨地专挑贵的买。
能在华清大学做售货员,基本都是关系户,可她却从来没有看见哪个学生那么大手笔的。
而且也不是很熟悉,经常来买东西的学生她都有点面熟,由此可见此人应该是这一届的新生。
宋知时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看完日用品他又去看了一下其他的东西。
可惜这里到底只是个小卖部,跟外面的百货商场还是比不了,什么衣服鞋子都只有最普通的款式。
宋知时又拿了几个搪瓷盆、搪瓷碗,还有暖水壶,就直接过去结账了。
别看东西买了不少,实际上才花了不到两张大团结。
结完账宋知时兴高采烈地回了男生宿舍,一路上收获目光无数,他也浑然不在意。
顾淮被宋知时手里的大包小包给惊住了,挑了挑眉道:“买那么多?”
“是、是啊……”
“确定用得完吗?”
宋知时这才想起,顾淮最讨厌的就是浪费,于是他赶紧解释:“也不全是给你的,我也是要用的。你看这个牙刷,三个月就要换一次,所以我才买了那么多,硫磺皂可以洗身体,这种檀香皂可以用来洗脸,我买了十条毛巾,我们一人五条,分别用来洗脸擦手擦身擦脚……你不知道,华大小卖部的东西比外头便宜多了,反正都要用,不如多买一些,能省一点是一点。”
最后,宋知时总结道:“所以,这些都是很划算的。”
“就你有理!”顾淮无奈地笑了笑,如数接过。
他跟宋知时生活多年,自然明白这就是对方的生活方式。
两个人在一起要过得长久,就得彼此包容,尊重对方。家属院刘秀梅嫂子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只是顾淮能接受,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切,资本家。”
一道小声的嘲讽传入两人的耳朵。
宋知时寻着声音望去,果然瞧见顾淮对面的床铺上一个小矮个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两人。
小矮个名叫孙友国,他本是下乡知青出身,下乡的地方就在首都郊区,由于本人极爱钻营,加之有些文采,就被所在的乡镇推选了上来。
顾淮兄弟甫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原因无他,这兄弟俩实在是太耀眼了。哥哥沉着冷峻,弟弟乖巧俊俏,且两人穿着打扮均是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在大学里注定不会平平无奇。
属于自己的风头很有可能会被抢走,这让在乡下呆了好几年的孙友国心态失衡,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的穿着,就想看看能不能挑出点什么刺来。
而弟弟果然没让他失望,很快就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让孙友国惊掉下巴的是,对方买东西竟然是成打成打买的!
这让他不禁对两人的出身有了不好的推测。
宋知时正欲说话,却被顾淮扯了扯袖子,眼神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里毕竟不是老家而是首都,今天又是搬宿舍的第一天,总不好得罪了顾淮未来三年的室友吧,宋知时想了想,只能忍了下来,憋了口气无处发泄。
孙友国见两人不吭声,直接对着另一个室友开始谈论起来。
“P元帅说过,这生活要向低标准看齐,工作上应向高标准看齐。”
“没错,是有这么一句话。”
“有的人明明是来读大学的,却肆意挥霍,享受生活,这分明是资产阶级作风!”
跟孙友国说话的人一开始还附和着,后来发现他意有所指,指的还是另一对兄弟,其中那个大哥一看就不好惹,吓得他直接不敢吭声了。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应,孙友国有些尴尬,但见宋知时二人并不反驳,他就更来劲了:“主席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说起主席语录,宋知时活了两辈子,背的也不比对方少。
他猜测对方一定没有听到刚刚自己跟顾淮的解释,只是看了一眼他买的东西,就断言买东西的钱来路不明,还扯什么贪污犯罪,扯什么浪费可耻,其实就是暗示其他室友他俩家庭成分不好,毕竟这年头越穷越光荣,有钱的都是资本家。
孙友国此言一出,得到了不少不明事理的同寝室学员的赞同。
在这个人人都穷的时代,你富你就是有罪。
宋知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呛了回去:“那主席还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呢。这位同志,说话是要有证据的,别阴阳怪气!”
孙友国见宋知时直接跟他来硬的,当下也不指桑骂槐了,直接就问:“那你倒是说说,你买那么多卫生用品,不是浪费是什么?学校给我们补助是让我们好好学习的,不是乱花的!”
宋知时无辜地眨眨眼:“你说用来干嘛?当然是用来打理自己啊,主席也没有哪句话说,人可以不讲卫生吧?”
众人一阵沉默,这话确实有道理。
孙友国一噎,他还想好说什么,宋知时紧接着说道:“还有这位同志,我们素不相识非亲非故,你不能因为我哥哥比较爱干净,就断定他是资本家吧,难道人只有邋遢才能证明是家庭成分好吗?”
自古国人就爱凑热闹,302宿舍闹矛盾了的消息一传出去,附近几个宿舍的人路过302的次数更多了,停留时间也更长了。
宋知时故意提了提嗓门:“我哥哥是退伍军人出身,家里是五代贫农,转业以后又是我们当地煤矿的三级工人,好不容易才来到首都读大学。我哥哥想着要打好宿舍关系才叫我买了这些日用品,本来是想叫大家一起用的,结果……”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给其他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都说工农一家亲,你刚刚这些话分明是挑拨阶级矛盾!”
宋知时这么一说,刚刚那点小矛盾瞬间上升到阶级对立的高度。
孙友国恼羞成怒,脸色涨的通红:“你胡说,我没这个意思——”
宋知时反问:“那我们用自己的钱买东西,被人说三道四,又是什么道理?”
“说得好!”
顾淮、宋知时朝门口望去,果然是白天大礼堂看见的牛大壮。
牛大壮挤开人群,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嘿嘿嘿,知时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宋知时转了转眼珠子:“牛大哥,你来的正好,我买了不少毛巾,你看看你要不要?”
牛大壮面露纠结之色,他可是一条毛巾从头擦到尾的人,可结合宋知时刚刚的一番话,想到自己要是这么说,非但下了人面子不说,不还显得自己不爱干净嘛。
于是牛大壮一口应下:“要!我老牛最爱干净讲卫生了!嘿嘿嘿!”
孙友国气得险些吐血。
先前默默站队的室友们也不好意思说话了,他们哪能想到人家买那么多东西是想分给他们的啊。
他们原本就生活拮据,好些不少日用品还没买呢,现在自然也不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了。好在他们虽然没帮顾氏兄弟,但也没有跟着孙友国乱说话,应该没有得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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