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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喻灵也从后方走了过来，眉头蹙在一处:“书宇，你没事吧？”
林书宇神情恍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其实并没有经过大脑，他好像说了“没事”，然后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随后牵着林无情的手，引着他走进房间。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桌旁了，手边是沈喻灵为他倒的茶水，还在隐隐冒着轻烟。
“书宇，你是累了吗？要不躺下歇会儿吧。”沈喻灵担忧地望着他。
林书宇回看沈喻灵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他是神仙，他会读心，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一切是藏不住的。
沈喻灵听到林书宇的心声，突然间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但他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他明明嘱咐过，任何人不得向林书宇提起历劫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触龙鳞的家伙，也就只剩下他了吧。
“书宇……”
林书宇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林无情还在场，他现在不想和沈喻灵谈这些。
沈喻灵的喉头猛然被什么堵住了，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林书宇知道真相了，他知道自己就是当年与他一夜洞房而后将他抛弃的新郎了。
接下来的半日，换沈喻灵神不附体，他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该怎样向林书宇解释这一切，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如何林书宇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定会以为自己是奔着林无情去的，接近他，不过是为了那个孩子，亦或是，因为愧疚。但那只不过是最初驱使他下凡的理由，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理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如今的他之所以会对林书宇好，纯粹是因为他想这么做，没有任何附加理由。
但他要如何让林书宇相信他的话？在他已经伤害过林书宇的前提下。沈喻灵一头雾水，越想越绝望。
林无情今日格外亢奋，一直闹到很晚都不愿意入睡，他缠着林书宇给他讲故事。
林书宇轻轻掀起被子，给林无情盖好，拍打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今天我们讲个新的故事，好不好？”
“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得了重病，需要一场喜事才能救他，因此他便按照家人的安排，与一个陌生人成了亲。他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人的长相，但觉得命运既然这么安排了，便自有它的道理。他接受了命运，也打算好好与那人过日子，没想到成亲的第二天，那个人就走了，留下他和肚子里的孩子相依为命。他们就这么四处漂泊，过了很多年，原以为再也不会碰上那个人了，谁知道命运又再次让他们遇见了。这次，他发誓要对他和孩子好，用尽全力保护他们，不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你觉得，还应该相信他的话吗？”
林无情张着好奇的大眼睛，发问道:“他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吗？”
林书宇无言，他也想知道，沈喻灵是他可以相信的人吗？
好不容易哄睡了林无情，林书宇从房间里撤出来，沈喻灵就站在天井处等他，焦急全都写在了脸上。
“书宇，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沈喻灵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面色煞白，心如死灰，整个人僵硬如石。
林书宇缓缓回过头来，迎上沈喻灵的目光，他眼里有流动的水光，但是唇角却慢慢勾了起来。
“我相信你。”
沈喻灵的心怦然作响，仿佛被晾晒在沙滩上半死不活的鱼重新跃回了水里，他的身子一瞬间冒出汗来，打湿了整件仙袍。紧张了一整个下午的心，总算像石头一样落了地。
“书宇，你真的……吓坏我了。我以为你不会再相信我了，我真怕你带着无情不告而别，离开天界……”
林书宇微微笑着:“你多心了。”
沈喻灵上去攥住林书宇的手，觉得不够，又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肩，将人整个搂进怀中。
“我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留下。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而且，能做无情的师傅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肖想更多。我也担心你没法向无情解释怀孕生子的事情，所以……”沈喻灵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伤害林书宇，连忙噤声，改口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无情真相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林书宇仍旧淡淡的，点头道:“好，都依你。”
沈喻灵心里打了一个小小的结，说不出的憋屈，他隐隐觉得林书宇的状态不对，不像是彻底对这件事情释然了。
他再一次狠狠抱紧了林书宇，在他耳边低声道:“书宇，我是真的爱你。”
林书宇眼圈微红，缓缓伸手回抱住沈喻灵，回应他:“我知道。”
沈喻灵半点安全感都没有，他牵住林书宇的手，问他:“今晚我还能留下吗？”
林书宇颔首。
沈喻灵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害怕自己不守着林书宇，他就会忽然间消失不见。他整夜守在林书宇床畔，不敢合眼，凝视着他的睡颜，心生忐忑。
林书宇倒是睡得很好，没有噩梦，也没有皱眉，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沈喻灵轻抚他的面庞，温柔似水。
书宇，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守好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次日，沈喻灵亲自找上了沈见山的大门，从他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过了数载。他还认得这扇门，认得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
沈见山正在后院的凉亭里面饮茶，嗅到沈喻灵的气息，没有半点意外。算算时间，这比他预估的还晚了半日。
“是你让书宇去司命殿的？”
沈见山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四溢的茶香，沁人心脾。
“是我，如何？你不敢承认你做了什么，我帮你承认。错了便是错了，藏着掖着，算什么男人。”
沈喻灵怒道:“轮不到你来说我！”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沈见山的错，沈喻灵的娘亲也不会死。如今他将全部罪责推到妖界头上，无非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过错罢了。他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沈喻灵做到。
“我已与你说过，你娘的事，与我无关。”
“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当真与你无关吗？哦，对了，我忘了你没有良心，只有狼心和狗肺。”
沈见山微皱眉头，这竖子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灵石，却还要来辱骂我。沈喻灵，你真是好样的。”
“什么是你的，怎么就成你的了？这明明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就因为她不在了，她的就成了你的？这么说来，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她的死是你的错了。因为她的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混账！”沈见山一掌拍在桌上，用了一招肉眼不可见的攻击，就将沈喻灵的身子整个压了下来，逼迫他双膝着地，狠狠跪了下来。
沈喻灵竭尽全力仰起头来，愤怒地瞪着沈见山:“你就算是杀了我，你也改变不了事实，你就是杀害我娘的罪魁祸首，你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沈见山沉默着，手指在无声地颤抖。他解了沈喻灵身上的束缚，放他站起了身。
“你如今太过年轻，我不强迫你明白这些，时日久了，你自然会懂，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沈见山起身离开，留下了一杯凉掉的茶水。
这世间有诸多无奈，是你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的。你不懂，我不怪你。因为身为父亲，我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沈喻灵颓然回到自己的房子里面，看到林书宇正陪着林无情在练习射箭。林无情已经可以百发百中，每射一箭都会扭头看向林书宇，渴求他的称赞。
林书宇笑着为他鼓掌，道:“无情真棒。”
林无情凑到林书宇跟前，冲他扬了扬弓，道:“我已经可以保护爹爹了，下次再有危险，你就躲在我的身后，我保护你！”
林书宇笑道:“好。”
沈喻灵所有的不快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拥有这些，夫复何求。只要林书宇和林无情还在他的身边，外界有再多风吹雨打，也击不垮他的内心。
谢千里当真为万花丛批了一块地方，作为妖界的栖身之所，取名百花谷。这里完全按照百花幻境的设计打造，一草一木都高度还原。他虽然不能理解万花丛的审美，但他尊重他的艺术。
世间共分六界，可六界却不完全分开。天界独占云霄之上，与世无争。人间和妖界共用一片土地，常有争端。灵界势单力薄，隐居避世，藏身之处甚为神秘，且经常变换，居无定所。鬼界埋在土壤之下，终年不见天日，那地方没有什么可争的，因此他们住得甚是舒坦。还有一个魔界，因为百年之前曾经遭遇了重创，如今已经所剩无几，苟延残喘地躲在海底。
妖界之所以会和人间产生争端，正是因为他们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在他们修炼成妖之前，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兽类，任由人类宰割。
为了结束这种命运，他们开始反抗，通过一种吸食人血的妖术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使得他们之间的问题越发严重。
往常天界对此仅仅采取镇压之法，斩杀害人的妖物，小惩大诫，杀鸡儆猴。妖界便会安生一段时间，不再出来作乱。
可是自从万花丛横空出世，事情就变了。他从来不会害怕天界的追杀，一门心思只想求个公平。为此，他集合了整个妖界的力量来为他铺路，终究让他修炼成了可以和神君抗衡的万妖之主。
经过之前封印一事，谢千里终于明白，万花丛可以被杀死，但他的影响力杀不死。妖界在他的带领之下，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死了一个万花丛，还会有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万花丛。
想要彻底灭绝妖界，需得引狼入室。如今这个室他已经造好了，剩下的就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天罗地网，马革裹尸。
谢千里站在百花谷的高处，低头遥看整片花丛，唇角含笑。他已经迫不及待为这盛世染上一片鲜红了。
第25章 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呢？
披头散发的万花丛半个身子泡在血池之中，血水自他胸前流淌而下，滴落在池水当中。他的眼睫微微颤抖，反复回忆着谢千里与他在意识深处做的那些好事。
他愤怒地睁开眼睛，眸中一片腥红。
虽然他的身体没有遭受到任何伤害，但从他的意识深处来讲，他已经和谢千里有了肌肤之亲。
他这与生俱来的能力确实难缠，而且完全克制了万花丛的幻术。一旦他进入到万花丛的意识里面，再多幻觉也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无论他和谢千里交手多少次，最终败下来的都会是他。
他一拳捶在池水之上，溅起大片水花。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仿佛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努力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是自由！他要逃脱开被人统治的命运，他要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的梦想不能停滞在这里，他必须弄死谢千里。
他自血池中走出来，辛夷为他披上了外袍。他的肤色白皙如雪，带着点点鲜血的红，看得辛夷心乱如麻。
他扭头，侧目看向这个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女人:“你心仪我，可愿为我而死？”
辛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愿为妖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万花丛若有所思。
掌控一个人最好的武器，不在乎一刚一柔，既然硬刚不行，那就用绕指柔来让他俯首称臣。
万花丛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在身上抹了一把，沾染了些许血水，点在自己的唇上，让它变得更加丰润，殷红。
谢千里，不让你爱上我，誓死不休。
百花谷内，一身红袍的万花丛立在花丛当中，他的头发微微卷曲，随意散落在肩头，带着些许水珠，还未完全干透。
谢千里自背后接近他，轻轻环住他的后腰，耳鬓厮磨。
“可有想我？”
万花丛回眸，他今日格外不同，面色红润，皮肤白皙，眉眼里柔情似水，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暗香。
谢千里觉察到了他的不同，笑道:“看样子，是为我精心打扮了呢。”
万花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谢千里的肩头，推开了他的身子，提步走开。
“我不为你，你不用自作多情。”
可谢千里分明听到万花丛心里在说，为的就是他。他低眉轻笑，追上万花丛的脚步:“就当是为了我，我领你这个情。”
眼看谢千里又要来搂自己，万花丛转过身子，再度避开了他。
“你来此处，就是为了这个？”
谢千里笑道:“食色性也。”
万花丛回身，用红色的眼尾勾着谢千里道:“你一点都不像个神仙。”
“那我像什么？”
“像妖。”
“那可能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谢千里打趣道。
“别，天界神君，我娶不起。”
“用不着你，我自带嫁妆，这百花谷不都已经给了你嘛。”
“我要的是整个人间。”
谢千里噤声，有短暂的沉默。万花丛知道这是他的底线，碰不得，但他就是要碰，只有这样才能挤进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你不要让我难做嘛。”
万花丛嗔怪着，目光里带着些许怨怼:“这就难了？我还没问你要整个天界呢。”
谢千里的眼角无奈抽搐，被万花丛给气笑了:“你要整个天界，不如直接要我的命。你也知道，我虽为神君，但只是一具空壳，我不管事，也无实权，说了不算的。”
“给不起？还是不愿意？”
谢千里无言以对。
万花丛转过身去，挥了挥大红色的衣袖，带起草丛里的飞蝶，阵阵起舞。
“我看神君也没什么诚意，不如早点离开吧。”
谢千里满脸委屈，似孩童般嘟了嘟嘴:“不要这样嘛，我可是冒着被沈向冰刺杀的风险来寻你的。”
万花丛不以为意:“所以呢？”
谢千里唉声叹气。这人，油盐不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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