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存总是喊着开心,喊多了,连李月松和叶如荼也不再怀疑。李月松甚至还感激起西藏来,觉得这个地方治愈了叶思存。
直到他们来到大昭寺。
大昭寺是一座藏传佛教寺院,也是藏传佛教信徒们心中的圣地。来到大昭寺,才感受到西藏人对神佛的敬畏。无数信徒们匍匐、跪拜在佛前,虔诚而专注,双目微闭,似乎心无杂念。就连很少参拜神佛的李月松哈额叶思存,也被这信仰的力量所感染,似乎用心参拜,也能实现心中所想。
他们随着信徒们走过酥油灯,绕大殿推动过380个转经筒,最后跪在佛前,祈求心中所想。
李月松跪下后,默念着:“希望能跟心爱之人一直在一起。”然后转头去看叶思存。
叶思存手心和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如山石一动不动。只有滚烫的热泪,簌簌落下。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下,更别提什么治愈了。他已经深陷泥淖,前些天表现出来的开心,只不过是硬撑罢了。
从大昭寺出来,叶思存一言不发,漫无目的地走着,李月松知道他心情不好,就静静地跟在后面陪着,也不出声。
两人走了许久,见到一条宽阔的河流,便沿着河走,一直走到傍晚太阳落山,叶思存终于开了口。他问李月松:“人为什么活着?”叶思存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怎么都得不出答案。
这个问题同样也把李月松问住了。李月松小时候,觉得让爸妈有面子最重要,要考试得满分,要年终得奖状,上了大学要考个好大学,然后结婚成家,赚的钱要比镇上的同龄人多。
可真要李月松说出他到底是为什么活着,他说不上来。
叶思存缓缓地说:“我以前觉得,出人头地最重要。那时候自视甚高,要做电影。考导演没考上,就学了表演,并以导演为最终目标。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吃了不少苦,又觉得自己开心最重要。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做好自己。再后来啊……没想到跟你在一起了。我想都没想到。那时候就觉得,跟你一起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要让你开心,要保护你……可是好难……无论是对梦想还是对心情,都好难……”
现在电影一败涂地,叶思存也彻底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他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才华,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李月松的地方,以前对未来的畅想,都是他自己骗自己。
原来真正能打败叶思存的是梦想。高中的时候,叶思存在李月松和梦想之间,选择了梦想。后来在梦想道路上走的比较稳的时候,才来找李月松。其实从一开始,在他潜意识里,梦想就要比李月松重要。
叶思存停住脚步,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河流。
李月松心中一慌,紧紧抓住叶思存的手,跟他并排站在一起,说:“我在。我们可以一起度过难关的。不要乱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太没用了……”叶思存声音很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一句不完整的话。
李月松也望向平静的河面,用跟叶思存几乎一样的音调,说:“我可以,你不可以。”
叶思存拉着李月松的手退回几步,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认真地说:“你更不可以。”
……
从西藏回来,叶思存主动去找了容宣,无奈地苦笑着,说:“容宣,我好像又病了。”
容宣帮叶思存做了检查,确诊了抑郁症。
容宣给叶思存开了药,可抑郁症还需要家属的辅助治疗,于是他主动加了李月松的联系方式,再三叮嘱他:“叶思存现在是生病了,人也会非常敏感。你有任何一点不对劲,他都会想很多。他现在就是挂在悬崖上的那个人,而你就是他的那根稻草。他会非常在意你的反应,你的一点点变化,都会非常影响他的情绪。多给他正面的反馈,多跟他说话。带着他慢慢走出来。”
于是李月松不再吝啬爱的表达,会主动对叶思存说“我爱你”,会在叶思存需要他的时候一直陪着他。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耐心、细心,像是照顾情绪不稳定的孩子一样,照顾着叶思存。
为了叶思存可以快点康复,李月松找出了他以前的漫画册,让他有空就画漫画。可是叶思存把笔拿起来都觉得累,李月松就画给叶思存看。他笨拙的画笔画得像是幼儿园儿童的画作。
叶思存对外面的世界很排斥,两人的生活范围就局限在家里,李月松悉心照顾,做叶思存爱吃的东西,每天陪着他,睡前亲吻他。给他挤水彩颜料,带他在阳台和客厅间散步。李月松不爱说话,但为了让叶思存不沉浸在太过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想尽办法多说话。
他把高中时候两人之间的回忆、毕业后对叶思存的思念、买菜做饭的鸡毛蒜皮小事,都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跟叶思存说。叶思存也慢慢话多了起来。容宣说,这是好转的表现,只要坚持治疗,应该很快就能康复。
可是好景不长。
李月松父母的朋友给他们看了李月松和叶思存接吻照的新闻报道,老两口疯了一样从卓石那里要到了李月松的联系方式,然后连夜赶到了北京。
早上天还没亮,李威和高家美已经入住酒店,给李月松发了定位,让他赶紧过来。还说一定要带上那个姓叶的狗崽子。
李月松看看手机上的消息,又看看旁边熟睡的叶思存,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现在在生病,如果告诉他,李月松怕他承受不来,可如果不告诉他,李月松怕自己不能顺利回来。
犹豫再三,李月松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叶思存的脸颊,决定一个人去面对。
之前一直是叶思存挡在他前面,难处和痛苦都是他一个人咽下。所以这次他病倒,李月松觉得多半是自己的责任。如果他能勇敢一点,坚定一点,及时给叶思存力量,说不定叶思存就不会生病。
这次,李月松想试试,挡在叶思存前面。
李月松开车到酒店,临上楼却胆怯了。他打开手套箱,里面是妈妈送给他的十字架项链,每次回家,他都要把这个十字架戴上,装一个听话的孩子。可这次他拿起十字架,手却忍不住抖起来。仿佛戴上这项链,就要把他钉在这十字架上。
李月松透过车窗看了看不远处的酒店,那楼那样高,那样庞大,小小的一个人,走进去又怎么能走得出来呢?
这次一上去,多数是要被父母带回家了。不是李月松没有反抗过,而是父母的威严让他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硬碰硬的结果,都是李月松被关禁闭。可以前是没有尝到过甜头,现在跟叶思存一起生活过了,这种生活让他分外贪恋,再也不想离开了。
李月松索性把十字架重新丢进手套箱,然后毅然决然上了楼。
第73章
意料之中的, 李月松走进房间,刚看到李威的脸,就被他踹了个趔趄。虽然李月松已经快三十岁了,可在父母面前, 仍是一个小孩子。
“你还真有脸出门啊?”李威指着李月松的鼻子, “原来在镇上丢人也就罢了, 现在丢人丢到全国了!”
李威说着又要踹李月松, 高家美拉着李威的胳膊,冲儿子喊:“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子了,把你养这么大, 就不能为父母考虑考虑。”
说着抚李父的胸口,给他顺气。
“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我……”李月松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李月松脸上,一瞬间他耳朵几乎听不见了。紧接着嘴角流出血来。
“真是能耐了啊。离开家几天,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吧?”李威说着补上一脚。李月松扶着墙站稳, 咬牙低头,一言不发。
看儿子流了血,高家美拿出手帕给儿子擦去嘴角的血, 一边说着:“哎呦哎呦,我见不得血。你就跟你老爸认个错嘛。”
李月松推开高家美的手帕:“不用。”
高家美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月松,见过李月松反抗李威, 但是没见过李月松反抗她。之前夫妻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李月松挺吃这一套的, 可是在北京这些日子, 他好像真的变了。
高家美泪如雨下,捶着李月松的胸口, 哭泣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了?”
李威看了看李月松身后,问:“那个姓叶的呢?不是说让你把他一起带来的吗?”
李月松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一双眼睛带着怒意盯着李威,说:“我就必须听你的话吗?”
“我是你爸!”李威又踹了李月松一脚,这脚比刚刚进门的力度更大,直接把他踹倒在地。李月松撑着膝盖站起来,说:“我不可能带他来的,你除了打人,也不会什么。”
李威嗤之以鼻,冷笑道:“是你不带他来见我,还是他压根就不敢跟你一起来啊?你为他卖房,为他被大家骂,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
“他不是这样的人。”李月松一字一顿。
“是吗?”李威睥睨着李月松,“就算以前你们千好万好,现在他因为你的事,在圈子里都混不下去了,你还觉得他会把你当回事吗?他肯定恨不得你消失啊。傻瓜。你坏他名声,挡他财路啊!”
李威在来的路上,已经查了最近叶思存所有的新闻报道,知道叶思存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加上他对李月松的了解,自然知道什么话最戳李月松的心。
在叶思存因为电影失败痛苦的时候,李月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他,叶思存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没有他,叶思存现在肯定已经成为顶流,名利双收了。
在李月松恍惚间,李威迅速从李月松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面容解锁后,找到了叶思存的微信。
李月松忙去夺,李威猛推李月松一把,酒店房间不大,李月松后脑勺撞在墙上,痛得腿都发软。可李威并不在意,迅速给叶思存发了酒店定位和房间号,发语音说:“我要把我儿子带走了。”然后随意把手机丢在地上。
李月松生怕这消息让叶思存承受不来,赶紧去捡手机,可手还没碰到手机,就被皮带狠狠抽了出一道红痕。
“不许捡。”李威一字一顿,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在他的教育观念里,棍棒底下出孝子,李月松不听话,就是打得太少了。
李月松含泪看了李威一眼,不顾落下的皮带,捡起手机,解开锁屏,要撤回消息。就在他操作手机的时候,皮带一下下落在李月松身上,而他就像没有痛感的石头,操作着手机。可撤回失效已经过了,已经撤回不了了。
李月松忍着皮带抽在身上的疼,把手机装进口袋里,缓缓站起身,说:“你想打,就打吧。”
李威听到这话更怒了,使尽全力抽打着李月松。高家美看不下去,晃着李月松的胳膊,哭着说:“你跟你爸认个错,认个错就什么事都没了。何必这么倔呢?”
有些打得重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洁白的衬衫上渗出血印。李月松却进咬着牙,一言不发。
“还不承认错误是吗?”李威喝了口水,粗粗地喘着气。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已然没了年轻的体格,才打了没几下,已经力不从心了。
李月松倔强地站着,用他的沉默,抗拒着父亲。明明人比父亲还要高出一个头,可感觉自己跟刚上小学时候仰着头求父亲不要打他的时候没有区别。
高家美坐在床边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后悔:“当初我就不应该劝你爸同意你来北京。根本就是害了你。如果好好待在家里,这会儿该又结婚了。咱家的条件,多少姑娘想嫁呢。”
“行了,别哭了。”李威不耐烦道,“收拾收拾行李,回家。”
高家美开始收拾行李,李威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力气,拿了把椅子放在李月松旁边,李月松看了看椅子,没有坐。
李威苦口婆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结婚生子是自然规律。你看看跟你一起长大的几个孩子,有谁跟你一样?看看卓石,孩子都生了。你倒好,年纪轻轻闹离婚,丢人。”
见李月松没有任何反应,李威继续说:“你说从小到大,我是不是一直拼了命给你最好的?吃的穿的都比别人好,学校也都是让你自己选的。怎么长大了不念父母的好了呢?”
李月松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打够了我就走了。”
“别去热脸贴人冷屁股了。”李威说,“你看我给他发了消息这么长时间,他来了吗?说不定他正在庆幸我要把你带回去呢。”
“他……可能是没看到消息。”李月松说。在心里给叶思存找着理由,叶思存最近因为药物原因,总是起得晚。
“人心叵测啊儿子。”高家美哽咽着说,“他在你面前的时候,嘴上说的好听,指不定是为了什么呢。再说了,现在你俩闹得这么大,外面人怎么看他?谁还跟他共事?这是病,多少人躲得远远的呢。”
“妈。”李月松鼓足勇气,“这不是病。”
母亲扇了李月松一个耳光,含泪道:“不是病是什么?哪个正常人跟你们一样?我看那臭小子的父母也是有病,儿子这么搞也不管管,还来祸害我儿子。”
“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李威似乎看出来来硬的根本不行,“如果今天他来了,我就不再管你。如果他今天没来,你就乖乖跟我回家。”
“我不赌。”
“你不敢。”李威提高嗓门,“你怕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你怕他根本经不住考验。”
李月松沉默半晌,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考验。”
其实李月松刚出门没多久,叶思存就醒了,他醒来没看到李月松,以为他像往常一样去买早餐了,就没多想。起来迷迷糊糊地吃了药,然后抱着天霸坐在玄关处,等李月松回来。这样只要门一开,天霸就会扑上去,先给李月松一个拥抱。然后李月松会再给叶思存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说一句:“我爱你。”
这是叶思存生病之后,李月松给他的仪式感。让叶思存觉得,自己一直被人爱着。
可一人一狗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月松回来。想着打电话问问情况,就看到了李月松账号发来的消息。
可点开语音,听到李威声音时,叶思存一下就慌了。
他连睡衣都来不及换,抓了车钥匙就出门。
刚好赶上上班高峰期,路上车特别多,叶思存心急,想方设法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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