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骑车到这边时,里面近乎是水泄不通的状态。二人从超市出来没买什么东西,所以全塞在后座,两手空空地准备进去。
“好热闹啊。”萤双手插兜环顾四周,一副新奇样,“我没来过这里。”
“没来过?”林初一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应声。
对方听后立刻解释:“不是没来过广场,是没来过集会。不过,因为我妈妈是中国人的关系,所以中国的传统节日我从小就有在过,但是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
她视线看向远处,林初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指了指集会的入口:“先进去吧。”
“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集会入口,里面热闹的氛围随即扑面而来,人头攒动的拥挤场景丝毫不逊色涩谷十字路口。虽然知道中国是人口大国,但萤看到这一场面也还是觉得愕然。
“人真的好多啊。”她忍不住感叹。
“你平时是不是很少出来啊。”林初一目光扫视了一圈,指了指左边的路口,“先从那儿开始逛起吧。”
跟着对方的脚步,萤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小时候倒是和妈妈在夏祭一起逛过寺庙什么的,也挺热闹的。但是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感觉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样啊。”
林初一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疲惫的眼眸倏然间闪过一丝笑意,她顺势拉住身后、还沉浸在自己心情里萤的手,匆匆地穿梭在人群里。
“萤,你看这个。”
第54章 福、平安
林初一的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萤,一手指着面前的摊位,毫不掩饰期待,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几分。
“这个你吃过没?”
闻言,萤皱起眉头笑着,又看向面前的小吃摊:“煎饼吗?”
“你没吃过?真的假的?来中国那么久没吃过吗?”她笑着,有些难以置信。
萤摇摇头,重复道:“没有呢,来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没怎么吃过路边小吃。”视线快速地在牌子上瞥了一下,“烤、冷面?”
白字红底的“烤冷面”牌子,醒目的挂在带有铁板锅的可移动摊位上。卖东西的是对老夫妻,额间的皱纹和眸中的沧桑足以证明时间的逝去,鬓间的花白也似乎在过去的岁月里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这个超级好吃,不过大娘是山东人。”说着,林初一将声音压低,“正不正宗我不知道,但是真的好吃!”她看向摊位,声音恢复到平时的高度,还是那样冷冷清清却带着淡淡笑意道,“老板,两份烤冷面。”
“哎呀,又来啦小嫚儿?这次带着朋友来的?”大娘说话用的是地道的山东方言,还有些含糊不清,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是林初一可以听个大概,不过萤就完全听不懂了。
[ 小嫚儿:青岛方言中把年轻女孩子习惯性称为“小嫚”。]
“是啊,最近山洲湾生意怎么样?”她习惯性地准备聊一聊家常。
大娘接过一旁大爷递过来的鸡蛋,打在已经预热好的锅上,动作游刃有余:“害,就正常呗,也就这几天要过年了,俺们老两口忙不过来。”
“今年集会摊位准备开到几号啊?”林初一又问道。
“好像是开到大年初七吧,但是俺们除夕那天就准备歇歇了。”
“这样啊。”她应声,似是要结束对话。目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萤,她似乎在发呆。
刚刚林初一突然拉住自己的手,这让萤有些吃惊。她摩挲着左手,脸颊泛起不太明显的红晕,觉得有些发飘。讲道理,自己的轻浮已是习以为常,却还会被这些小动作搞得不知所措。
“这嫚儿要不要辣和香菜?”大娘见状问道。
林初一刚想开口替她回答,却被萤抢先一步:“两份都不要辣不要香菜。”
闻言,身侧的林初一怔愣了片刻,表情变化微乎其微,随即只是转头看向热铁板上做的半拉拉的烤冷面。
二人告别老两口,也没要袋子直接捧着纸碗吃。林初一用竹签扎了一块送到嘴边,似是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要香菜了?”
平时一起吃饭,并没有发现萤有不吃香菜的习惯。她心想着,紧接着又吃了一口。
萤脚步放慢了些,竹签还插在烤冷面上:“我怕你吃完了还馋啊。我不是小孩子了,再好吃的东西尝两口就行了。”说着,她头缓缓偏了过来,“虽然平时见你做饭的时候都有放香菜,但我看你似乎并不喜欢。”
她笑着,双眸微微眯起。
烤冷面散出的热气被微风打乱,发丝也微微飘起。热腾腾的烤冷面终于送入口中,萤的眉宇间忽地闪过惊喜:“おいしい!(好吃!)”
“そうでしょう!(对吧!)”听见肯定的夸赞,林初一笑着注视着对方,随即又转回头,笑意没有消散但似乎若有所思,“萤,你去过山洲湾吗?”她问道。
“不怎么熟悉,那地方在南边吧?你之前和我提到过,不过,我们之前去山洲海滩的时候,没有从那边走过。”萤回得认真,拿着纸碗的手指尖有些泛红。
“等天暖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她突然没了笑意,应该说是没了表情,目光有些游离地看向人群。
萤愣了一下,余光停留在她略微卷翘的刘海上,随之而下,最终落在她鼻梁一侧的痣上。也不是看得出神,只是顿了许久。
“好啊。”
集会里卖的东西很普通,偶尔会有一些见不到的新奇的小玩意儿。逛了大半圈,两个人手里拎得都是吃的,要不是看见卖对联的,萤都快要忘记自己要□□联。
今年难得,能碰见可以自己写对联的“自助摊位”,还有毛笔字写得很漂亮的长辈坐镇。只不过大家都是凑个热闹,围观的多过花钱的。但是老人写得很认真,似乎也并不在意。
林初一拉着萤穿过围观的人群,对着摊位看了又看:“萤,我们买这种对联吧。”
萤也觉得新奇,看到一旁的毛笔就要抬手:“面白いですね(好有趣的样子),我给小林写一副拿去贴?”
闻言,林初一轻笑着点点头,复又探头看了看一旁用毛笔写的价格表。她径直走到老人身边,低声道:“老人家能不能帮我写一副对联?”
老人鬓间花白笑得和蔼,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缓缓道:“小姑娘不先自己试试?”
她依旧礼貌摇头:“我写的东西可没办法贴在大门上。”林初一指了指一旁带有金色花纹的红色空白对联,“用这个好了。”
话音未落,老人若有所思地抄起笔杆,动作悬在空白对联之上:“有想写的内容吗?”
看了一眼身侧正在用手机查对联的萤,林初一目光一飘,回转视线:“上联:平安如意福星照;下联:富贵吉祥好运来。您再帮我想个横批吧。”
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忽然笑得爽朗:“好啊!”
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
脑中须臾间闪过的话,林初一忍不住赞叹:“您这个价格可对不起这幅字,让您写对联大材小用了。”
“害,是小姑娘捧我这个老头子了。”
老人谦逊有礼,关节粗大的手掌心的纹路犹如刀刻一般,他拿过一张相对短的门联纸,苍劲有力地写下对联的横批——五福临门。
此时,在一旁酝酿许久的萤,才终于提笔准备完成她的创世大作。她握笔的姿势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虽然字和比起老人逊色很多,但也还算规矩利落。
“好运常来添富贵,吉星高照永平安。”老人缓缓读出萤的对联,“好啊,姑娘字写得不错啊。”
“马马虎虎,我还差得远呢。”萤放下笔,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指关节弯曲下意识地蹭着鼻尖。老人微抬花白的眉头,眼神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有些意味深长。
林初一付完钱之后本想着等墨水干了之后就走,老人却默不作声地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个卷筒递到萤手里。
“这个是我家老太婆写的,我看跟你们有缘,就送给你们了。”老人这么说,她们也没有拒绝,只是顺势收下了。
而卷筒里,是两张分别写着“福”以及“平安”的门贴。
第55章 她是不是想让我死?
春节逼近,而林君泽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让林初一心里十分惶恐,她也能感觉到萤和叶梓极力想帮助自己分散注意力,但只要一静下心来脑子里就总会乱糟糟的。
她害怕难以入眠的黑夜和困倦中的恶意,沉默又冰冷的环境会把她吞噬。
最近总喜欢去山洲滩那边,白天靠在栏杆上眺望海面,但海浪声却像是惊恐地咆哮。所以她更喜欢夜晚的海边,比白天安静,就连浪花都像在嬉笑。每次在那儿一站就是整夜。
有时,她甚至想睡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中,或者跟着浪花沉入海底。
最近耳朵越来越敏感,能听见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听什么也总是伴着电流声。也不吃药了,就算吃了也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便难以入眠。
她好像有点精神恍惚,但其实喝了糖水也还好,她每次见林君泽时觉得自己精神状态最好了。
如果弟弟能醒,那就更好了。
度日如年的这段时间里、或许很难在林初一的记忆里消散,但总会有需要她回忆起时,必须云淡风轻一笔带过的魄力。
“知了你别叫…宝贝睡午觉……”
“阿姨阿姨轻轻摇…摇啊摇……”
“摇篮就像船儿飘……”
“摇啊摇,摇啊摇,宝贝睡着了……”
“阿姨微微笑……”
冬日下午四点的阳光没有正午的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凉意,病房内,林初一坐在床边唱着儿时的歌谣,一手轻拍昏睡中的林君泽。
“君泽,你期待的那部电影明天就要上映了……”
“明天就是春节了……你打算送姐姐什么生日礼物啊?”
“你看我脖子上的围巾。你还记不记得?这就是你去年送的,我现在就戴着呢……”
“君泽,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啊……”
就这样每天像这样陪着林君泽然后自言自语一两个小时,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她似乎从不觉得枯燥。
注意到时间差不多了,林初一站起身来给他理好被子,又将凳子还原到原来的位置。
她站在门旁正准备开门离开,却忽地感觉心里一慌,右手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衣服急喘着,待彻底平静之后,她担忧地看了林君泽一眼,却感觉放在门把上微微颤抖的手不自觉下压。
病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人让林初一心脏骤停,眼神中的惊愕跟着瞳孔颤抖。那人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瞬间露出毫不掩饰地憎恶。
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撞见张美玲。
林初一回避着,视线里看不见张美玲的表情,只觉得肩头被狠狠一推,整个身体都不由得后仰。高跟鞋哒哒的声音不慌不忙地逼近,盛气凌人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林初一,似是对她恨之入骨,又觉得理所应当地一脚踹在了她的腰部。
“晦气东西你来医院干什么?你还嫌君泽被你害得不够惨吗?”
劈头盖脸地质问,还是让林初一无法违背身体上的不适反应。张美玲面对她总是带着对过街老鼠的唾弃,把错全部强加在她身上,那种恶毒继母的形象始终贯彻。
林初一一声不吭地默默从地上爬起,面对张美玲她也不敢有所动作,走到林君泽床边的张美玲见她沉默,倒是开始咄咄逼人了。
“钱我不要了房子我也不要了,我现在就想让你从这个家滚出去就这么难吗?林君泽瞎了眼把你这个白眼狼当宝贝,你怎么还死皮赖脸地贴过来!?你爸给你的十万还不够?你还想要多少?”
她变本加厉地胡乱开腔,把能骂的都带上,试图把在家里在林宾县那受的气窝的火全部发泄在林初一身上:“都是因为你,闹得全家不安,你爸也天天跟我吵架。你害死你妈、害死那个死老太婆还不够?整个家都不太平了你满意了?!”
她在单人间的病房里声嘶力竭,让林初一再次回想起很久远的事情。
张美玲那伪装得温柔消失之后,只剩暴躁、偏执和毫不隐瞒的区别对待。对她像奴隶一般使唤,不惜吓到自己的骨肉也要实施虐待。
林初一不止一次怀疑、那只会用愧疚神情望向自己却毫不作为的废物父亲,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太过懦弱才不敢面对。
算得上是豪华的单人间病房,和发烧连药都不让吃的对比,在她空荡的内心碰撞着发出的巨响,久久不能消散。
她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不明白。
我没有做错事情吧?没有吧?
“我才没有害死任何人,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似是终于鼓起勇气,可她微低着头眼睛都不眨一下、泪水却簌簌而下。
“翅膀硬了是吧?都敢跟我顶嘴了是吧?”张美玲不满她的态度一个箭步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摔在床边,“你怎么还有脸哭?你看看吧!被你害得断手断脚,昏迷快一个月了前两天才下呼吸机!”
双手抵在床边,耳鸣和叫嚣声缠绕、不停在耳边响起不停在脑中萦绕。林君泽有些虚弱的面庞比不上之前的红润,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突然带着恨意睁开眼。
张美玲的声音同眸中的视线一样开始变得模糊,痛苦、难以言明的酸楚,连同不断重复的回忆开始变得明显。
我为什么不死在,被她用风筝线勒住的那个瞬间。
心电监护仪似乎跟着自己的心跳滴答滴答地加快,林初一感觉身体猛地后仰,随后“哐”的一声肩膀传来阵阵疼痛。身体垫在被撞翻的凳子上,整个人疼到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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