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浪打崖壁，波涛汹涌掉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小老头起身。
雨声渐弱。
为了不被晏游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后挖苦嘲笑，牛肉汤到达关押两人的小院之前用内力烘干头发，简单挽起，全然没有之前在泥地中狼狈前行的模样。
但晏游看见她的第一眼，说的依旧是她不想听的话。
“这样的天气你还来见我啊……”晏游叹气。
牛肉汤一下子就怒了，说的像是她特意为见他而来的，又不是她想的！
“别自以为是了。”牛肉汤臭着脸道。
晏游耸肩，问道：“外面状况如何？”
牛肉汤皱眉：“什么？”
晏游道：“他们已经来了吧。”
牛肉汤冷笑道：“你们莫非是心有灵犀？真是恶心。”
“在这里看守我一点也不有趣，对吧？”
“闭嘴。”
关于晏游所说的话，牛肉汤一句都不想听，反正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晏游懒洋洋地弹琵琶，未成曲调先有情——无语之情。他现在想一个人呆着赏雨，但牛肉汤在这里很碍事。
难道小老头还对他有所怀疑吗？真是顽固的老头子。
孤寂的琵琶声伴着雨声，仿佛要引出人心底深处的伤心事，凄凉无比。
牛肉汤：“……你不想我在这儿？”
晏游：“对的。”
“……”牛肉汤气急反笑，“那我偏要在这儿！”
晏游：“这样你自己也会很不开心的，即便如此也要故意膈应我吗？”
牛肉汤：“原来你也知道你让我不开心吗？知道就闭嘴！”
晏游：“不——要——”
两人的争吵声惹来了原随云，他听了许久，心情愈发糟糕。毕竟休夜与步明灯都是导致他沦落此地的间接祸首，他无法当作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你们二位不妨都闭嘴。”原随云冷冰冰地说，“聒噪至极。”
他糟糕的心情一眼可见，牛肉汤知道他烦躁不悦的理由，作为在同样两个人手下吃瘪的可怜鬼，牛肉汤轻哼一声，没说话。
雨声稀里哗啦，晏游抬手弹了下琵琶。
“若是他们来到这里，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杀了你。”说这话的是原随云。
“……唉。”仿佛话题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晏游笑着说，“不要朝无关之人撒气啊。”
雨声忽然减弱了许多。
原随云冷冷道：“你与他们交好，岂能算无关之人？”
“但惹你的又不是我。”晏游很难理解这货是怎么把迁怒撒气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系统吐槽：【我也很难理解你怎么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说“惹你的不是我”这种话。】
晏游自得：【当然是出于敬业好玩家的职业素养了啊。】
系统沉吟，没有反驳的立场。
虽然各种骚操作齐出，但晏游总体上来说确实很敬业耶，和玩游戏时与游戏角色策划对着干截然不同呢。
系统忽然欣慰了一下。
当初签订合同还是很有用的嘛。
院中雨势渐弱，原随云听晏游拨弄琵琶，忽地有些烦躁。
他为何要坐在此处与说书人争论？
当被气的人不是自己时，牛肉汤的心情便很好。
晏游抱着琵琶起身，随后倚着门框看风景。
外表凌厉的少年站在绿荫走廊下，隔着雨幕向檐下的晏游微笑，神采飞扬。
搜刮小老头三分之二的财产后，风萧一个人到了此处。
原随云和牛肉汤一定会对风萧的到来感到惊喜的。
晏游转身，牛肉汤对上他的眼睛，狠狠地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萧从他背后缓缓走出。
“你过得很滋润啊。”
风萧语气淡淡地说。
经过风吹雨打，浪里漂浮，沙滩打滚，钻洞爬坡等种种事情，风萧的衣裳乱糟糟，看起来像在泥里打了滚，相当狼狈。
但外表狼狈没有消减他傲慢的态度。
牛肉汤面色一变：“你——！”
原随云循声而起，攻势凶猛。
蛊虫纷涌而出，如潮如水，振翅声、嘶嘶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
水珠化作暗器，芭蕉绿叶锋利如刀刃；剑气如霜，寒光映白浪。
宫九出掌，小老头迎战。
说书人轻弹琵琶，声如玉珠走盘，银瓶乍破。
檐前滴雨珠帘挂，小晏快乐弹琵琶。！
第285章 蓄谋已久
琵琶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蛊毒发作之痛令人寸步难行。
原随云心中后悔，未能在一开始就将说书人制伏， 也许就能以说书人的性命威胁蛊师， 争得一线生机……总好过此时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隐忍咬牙闷哼，不愿显露一丝狼狈神色。
可无论他愿或不愿，模样已经十分狼狈了。
疼痛让原随云耳中充满阵阵嗡鸣声，黑暗、来自于蛊师的冰冷目光，都让原随云撑地的双手微微颤抖，屈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牛肉汤同样倍受折磨，蛊师的到来让她惊讶，不说路上重重把守，单说迷阵机关都不可能让他轻易来到这里。
可蛊师不仅来了，还如入无人之境，衣物上除了湿泥草叶，没有任何外伤，仿佛来时路上没一个人阻拦他。
琵琶声激昂慷慨，时而宛转悠扬，时而低沉凄凉。总是瞎弹胡弹的说书人一点没有之前的胡闹样，映在门上的影子透出一股舒适的意味。
牛肉汤不甘心。她也感到后悔。在一开始就该杀了晏游，让那三人白来一趟，伤心难过，否则她便不会如此不甘。
两人痛得就差满地打滚，但自尊心让他们坚持维护自己的形象——尽管此时他们已生不欲死。
蛊师倚着门框，抱臂旁观，如同地上两人这副惨状与他毫无关联似的，表情冷然，没有多说任何废话，漠不关心的样子。
琵琶声停，晏游抱着琵琶迈步离开。
门扇上，他的影子渐渐远离。
“晏游……！！”牛肉汤从喉咙中挤出声音，语气愤恨。
蛊师低头看她，与她对视，目如点漆，冰冷得令人心寒。
“不要喊他。”蛊师说，“若是想要求饶，喊我。”
原随云咬牙，唇间溢出血迹。他才不会向仇人求饶。
……
从宫九的角度能看到高崖之上交手的休夜与小老头，但他只来得及瞥一眼，便再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关注。
步明灯之前与他交手，两次都只是点到即止，未能拿出真实实力。即便如此，他能一眼看出别人的破绽却是毋庸置疑的。
宫九心中暗叹，他本想看看步明灯与小老头相比孰强孰弱，此时步明灯攻势凶猛，他可能没有机会看到两人之间分出胜负。
小老头恐怕也是如此。
步明灯下手毫不留情，手边的所有东西在他手中都能成为武器，宫九一一应对化解，他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宫九心中振奋。
一道身影从一旁路过，步明灯手中攻势微缓，看向来人，宫九瞥了一眼，心中一震。
说书人抱着琵琶，像个没事人一般站在那里观战，目不转睛。他罕见地没有微笑，但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宫九心中杀意横生。
宫九脚步方向一转，朝晏游袭去，步明灯闪现拦住他，一掌将他拱到地里，晏游的身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宫九所能看到的，只有冰凉的雨滴、昏暗的天空、以及神色淡然的步明灯。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宫九擦去嘴角血迹，冷笑道：“你是来拖住我的，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蛊师救他。”
晏游一向想法古怪，宫九懒得去想他好不容易获救，不好好呆着来这儿L做什么。
步明灯不语，平静地摆出新的架势。
……
系统说：【这次下手有点狠呀。】
晏游说：【大结局了总得整点猛的，给我亲爱的朋友一点小惊喜。】
【你的惊喜大部分时候都是惊吓吧……】系统吐槽，【惊吓占比95％，喜悦占比5%。】
晏游埋头爬坡，偶尔意思意思呼哧呼哧喘两口气，将平凡普通的说书人人设贯彻到底。
【你这话把我说得像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一样。】
晏游笑着说。
【实话总是不动听的。】系统说。
行吧。系统吐槽人的功力见长了。
晏游抓住一旁伸出的树枝，一脚蹬地，翻过最后一个坡，蹲在石块后悄悄探头。
小老头正背对着晏游，休夜身后是昏暗深沉的大海。
小老头想将休夜逼落悬崖，以结束这场战斗。
不说开挂不开挂，小老头是个老头，他不年轻了，远远没有休夜身强力壮。两人交战太久，休夜一步步逼出他使出各种武功，仿佛在拿他练手似的感觉让小老头愤怒不已。
事实上晏游确实在拿他练手。
精神一分为四，晏游三年内通过操控马甲完成任务，不仅仅疏解了心中郁气，精神力也得到了锻炼。
小老头作为江湖中活得最久、武功最多的大BOSS，与他本人交手的机会少之又少，最后这点羊毛当然得薅了。
系统啧啧感叹，心道晏游真是“心狠手辣”，都最后了还不忘扎反派的心。
小老头怒极，忽见休夜视线微微偏移，望向他身后，脚步不由一顿，随后同休夜拉开距离，顺着休夜的目光看去，正好与石块后的晏游对上视线。
对于这位唯一觉得他不对劲的游戏角色，晏游不介意在他面前小小地透露一些神秘。
晏游朝他微微一笑，从石块后走出。
小老头面色一变，心中思绪万千，扬手朝他射出暗器，清脆的铿然之声响起，休夜横剑拦住暗器，再度俯身朝小老头逼近。
不过须臾的功夫，两人位置逆转，小老头进退不得，瞪着石块旁的身影，心中怒火中烧。
果然……果然！
白浪击岸，大雨已停，只余涛声阵阵。
小老头喘了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
休夜依旧紧握着剑。
【还要打吗？】系统翻看系统面板，【任务进度已经99.9%啦，就剩和冷血捕头汇合了。】
晏游低头，摘掉沾在衣袖上的绿叶，没有立刻回答。
休夜扬剑， 正中小老头心脏。
小老头的眼中流露出不甘心， 狠狠攥住插在心口的银剑，休夜冷眼看他，收剑。
小老头坠海。
同一时间。
步明灯握着茶壶的碎片，插入宫九的心脏。
宫九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小老头坠海的画面，而他自己则心口刺痛，血液流失，通体冰凉。
宫九唇角微扬。
风萧在原随云面前蹲下，将匕首插入他的心脏。
原随云嘶嘶喘气，还是不甘心，攥住他的手腕，问：“为何……？”
风萧没有回答他。
……
在晏游的马甲下死手时，系统的运行日志多了一连串代码。
姓名：系统007
状态：<@#$%^&*((!@！00！>
系统惊叫道：【你在做什么？！！不能杀主线角色的！】
晏游还在摘衣袖上的叶子，摘着摘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嘎嘎乱杀有了，猛料有了，惊喜也有了。
晏游说：【你知道的，我玩游戏时一向叛逆。】
系统紧急联系总部，分神听到晏游这句话，大叫：【所以是真的《江湖2.0》？！！】
所以连它也是游戏策划那样的角色？
晏游：嘻嘻:)
系统现在只想把数个小时之前对晏游放心不已甚至感到欣慰的自己揪出来打一顿。
原来它一直都不知道晏游心中的真实想法么？也许晏游很久以前、或者说，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系统心情复杂，有失落，有无力，连生气都提不起劲。
主线角色死在谁手中都无所谓，唯独不该死在晏游手里。他是外来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这个不够稳定的衍生世界，系统是辅助、也是监督，配合他进行搜集工作。
眼见任务即将圆满结束，晏游却偏偏主动违反了合同上的规定。
最大的问题是，系统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他心里是这种打算。
【……】等待与总部接线时，系统沉默片刻，问他，【你从什么时候想这样做的？】
晏游不语。
他低头摘叶子，左袖摘完摘右袖，拍拍衣袖，依旧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晏游也在回想，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一开始晏游并没有想过违反合同，毕竟他将这场天降奇遇当作消遣，按着合同完成任务十分保险，最后安排合理的死亡，马甲下线，功成身退，回到他所在的世界。
但随着与本该存在于游戏中的角色们互动，晏游的想法逐渐发生了改变。
人是社会性动物，会被环境所影响。晏游是人，他的想法会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杀了主线角色会打出什么样的结局？HEorBE，总会得到唯一的结局。
毕竟最开始，他只考虑过坏结局，多出一个可能性没什么不好。
尝试的后果顶多是丧命，而如今他此刻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这意味他目前还不会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能死而复生吗？
如果系统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一定也会有其他能力。他想了解更多的事情。
晏游安静地微笑。
系统沉默。
一人一统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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