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乃利器,剑客交战时受伤是难以避免的事。中原一点红身上挂彩,黑衣染血泛着深色,而休夜同样如此。
——可最让中原一点红难以理解的是,休夜本来可以避开的。
只有和休夜交过手的人才能理解他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中原一点红剑术狠辣,剑走偏锋,休夜的剑术毫无迷惘,诡谲难测,两人剑法的路子不同,但中原一点红能够确定的是,他不如休夜。
“你本可以避开的,为何迎剑而上?”中原一点红沉声问他,眉头紧皱,有一种自己被戏弄的愤怒。
“与你无关。”休夜冷淡地回答,手中剑一竖,压迫着冷血向后退去,中原一点红力有不逮,右脚绊到石块,仰头栽下。
休夜毫不犹豫, 居高临下, 提剑刺下。
剑尖在中原一点红的瞳孔中放大,上方休夜神情漠然。
中原一点红心知自己难逃一死,一片坦然,临死之际,他眼前闪过曲无容的面容。
自初遇后,中原一点红后来和曲无容又见过两次,才刚刚对方的名字。
玉罗刹的伤势很重。
这个重是与他往日受过的伤相比。
玉罗刹年纪轻轻便武功大成,一手创立罗刹教,难逢敌手,伤势再重,也从未有人一剑将他捅个对穿。
而休夜那一剑落下,不止将玉罗刹本人捅了个对穿,还牢牢地加强了玉罗刹对休夜的恨意。
他打算和休夜杠上了。
重伤未愈,玉罗刹收到杀手组织将任务交给中原一点红的消息后,便不顾伤口,偷偷摸摸地打算看情况。
如果这天下第一杀手真的能杀得了休夜,能解玉罗刹心头之恨;如果他杀不了,玉罗刹还能捡漏。
但情理之中也意料之中的是,中原一点红拿休夜没办法,休夜身上的伤反倒像是他自己挣来的。
玉罗刹心情十分之无语。
眼见休夜要一剑给中原一点红一个了断,玉罗刹在暗中眯起眼睛,丝毫没有出手的想法。
说到底中原一点红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杀手」,不是因为他的剑术,而是为他的不杀死目标不放弃的狠厉与恒心。
若以杀人的技巧评第一,这「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不如给风萧。
“剑下留人——!”
远处忽然蹦出来一声阻止的话,声音响亮,语调激昂,玉罗刹被吸引,看向那忽然出场的说话之人。
休夜眼睫微颤,手下剑一偏,这刺偏的一剑反倒救了中原一点红的命。
“……你怎么在这里?”休夜缓缓拔剑,剑上血珠滴落,没入泥壤,消失不见。
“我来看看你。”晏游一边回答他,一边低头和中原一点红对视。
地上的杀手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他虽没有受致命伤,但伤口却是实打实的,再不止血,中原一点红只有上西天的命。
晏游长长地叹了口气。
主线角色是不能杀的啊……只有剧情杀才能杀掉主线角色,玩家只有在副本里才有干掉主线角色的机会。
但晏游也没有很意外,因为做出这个选择的是他自己。
“你不喜欢我这样做?”
休夜冷冷发问。
晏游俯身为中原一点红处理伤口、最起码要止血,闻言反问他:“我如果说不喜欢,你会不杀人吗?”
“不会。”休夜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不做不可能的事,所以你杀不杀人与我无关——但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么?”晏游说,“我听无情说有十个杀手刺杀你,这人显然和他们是一路的。”
“想杀我的人有很多,不过是十一人而已。”休夜冷眼旁观,“死了就死了。”
中原一点红失血过多, 意识逐渐模糊, 从两人的对话中知道自己可能面临的命运,想要挣扎,却被拽着向意识深处坠落。
晏游小心翼翼地背着中原一点红向驴车走去,休夜在原地伫着,说书人回头看他一眼:“一起回去吧。”
休夜静立片刻,忽然向树林深处看去,凝眸处风吹枝动,河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天际白云悠悠。
他看了须臾,转头跟上晏游的步伐。
树林阴影中的玉罗刹眯眼,心想,休夜真是个怪物。
他这个位置如此隐蔽,枝叶繁茂,阴影重叠,休夜怎么可能看得见他?
可刚刚那一瞬间,玉罗刹确实有一种自己和休夜对上眼睛的错觉。
中原一点红被晏游摆在车板上,盖了一层外裳挡住几乎被血浸透的上半身,脑袋用草帽盖住。
晏游给他喂了回血的药,做完一切后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休夜默默旁观。
晏游让他坐上驴板车,休夜眸光冷淡地看他片刻,在车板的角落坐下。
系统:【他竟然坐了……】
一行三人,踏上回程的路。
中原一点红虽然吃了回血药,但伤势不能拖,晏游赶车赶得飞快。
驴车在街道上奔驰,曲无容坐在角落想石观音回信里说的事,眼睁睁地看着一辆驴车从面前经过。
驴车上熟悉的剑和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曲无容一下子站起身,怔怔地望着那辆有着奇怪乘客的驴车。
白发剑客坐在驴车后面,驾车人是那位说书先生,而躺着的那人……
竟然是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不由得踌躇起来,最终在意压倒一切顾虑,她跟了上去。
方才驴车经过时,曲无容闻见了血腥气。休夜和说书人姿态如常,不曾受伤,那受伤的只能是躺着的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和休夜在一起?
曲无容心里满是疑问。!
第96章 新的风暴
中原一点红昏昏沉沉,迷蒙中听见对话:
“——所以你就这样把一个杀手带进你家了?”
“对。”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自然是让他说出背后的主人了。”
“等等……休夜被刺杀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怎么如此重视?”
“他还没有给我房费,总不能让他欠着账就死了。”
中原一点红努力睁开双眼,眼前朦朦胧胧的,他缓了一会儿,和围坐在身边的两人对上视线。
他所在的房间门干净整洁,略显空荡,空中有草药的气息。
曾经远远见过一次的说书人对中原一点红露出笑容,开心地笑了起来,比出三根手指:“你醒了?这是几?”
“……三。”
是他救了我。中原一点红想,简洁地给出回答。
这位年轻的说书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中原一点红恩怨分明,所以十分配合。
晏游点了点头,看样子中原一点红的脑袋还是很清醒的。
他看向身边的少年捕头:“小冷,交给你了。”
晏游回家的路上顺路让人向冷血报信,毕竟冷血说过有事去找他,晏游自然不会客气。
冷血瞥了眼中原一点红,还没开口,杀手便神情冷峻地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面色苍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说话都费劲,但一字一顿,皆是发自本心。
冷血张了张口,又闭上嘴,他来时没有想到晏游托人传的要紧事会是“天下第一杀手被休夜捅了个对穿”,此时此刻心情复杂,几番思量,正在思考最稳妥的方案。
晏游看热闹,见中原一点红嘴唇苍白干裂,倒了茶放在他唇边。
“多谢。”
中原一点红礼貌地道谢后,浅浅地啜饮。
冷血望了望门外,休夜这会儿也在院子里,他进来时看见对方站在池塘边看水面上漂浮的落叶。
休夜对中原一点红倒像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冷血听晏游说明前因后果,知道如果不是晏游制止,中原一点红已命丧黄泉。
此刻已是午后,冷血匆匆赶来,甚至还未吃饭。
晏游见他沉吟不语,便说:“不如吃过饭再说?”
冷血想了想,摇头。中原一点红放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能放在晏游家里。晏游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人,家中已有许多江湖名人,再住上一位天下第一杀手,倒显得他身份特殊一般。
于是他说:“他不能留在你这里,我先带他离开。”
晏游眨了眨眼,冷血……比他想得还要担心自己,他顿了顿,还是坚持自己的安排,“我这里更避人耳目一些,留了一个不碍事。”
冷血默然:避人耳目?全汴京如今有谁不知道你家里住着两位杀神?
他还想再开口,风萧在门边探出头,道:“我和王狗蛋回来时在外面看见一位姑娘,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所以把她带进来了。”
晏游和冷血互相看了一眼。
中原一点红原本闭目养神,他浑身无力,内力被封,短时间门内无法逃脱,心情凝重,听见风萧此言,心中一动,睁开双目。
晏游容色肃穆:“还不快把她带上来。”
冷血侧目,风萧扯扯嘴角,冷酷地说:“你自己出来见。”
晏游站起身,向冷血示意了下,留捕头和杀手共处一事,临走前没忘了把门合上。
曲无容赶到晏游家时正好瞧见冷血匆匆入内,在附近犹豫不决,思考方案,被风萧撞了个正着。
小天才孜孜不倦从未放过每一个踏进晏游家的人的衣裳,晏游赶到时它正叨着曲无容的衣角绕圈。戴着面纱的姑娘握着剑柄,似乎极力忍耐着拔剑斩鹅的冲动。
休夜也在院子里,看着那只大白鹅。不知道小天才的另一个名字之前他能毫不在意,但知道之后,他便无法忽视。
而小天才叨过所有人的衣裳,除了休夜。
“你是谁?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晏游作为主人,直截了当地询问。
“我是来请蔺大夫看诊的。”曲无容神情淡淡,被面纱遮盖一半,更显得捉摸不透,她说明自己和蔺尘星之前见过的事情,“蔺大夫可在家中?我已得到主人允许,能对他坦诚相待。”
“他出去为其他病人看诊了。”晏游回答道,“还有,你来晚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病人,抽不出时间门为你家主人治病。”
曲无容眉头微皱,道:“我并未听到消息。”
“过几日你就会知道,我不会骗你。”晏游展开一抹笑,“你家主人既然有时间门让你来请神医,想必伤势不重,有等小神医的时间门,不如趁早找一位有水平的大夫治病罢。”
曲无容也这么想过,但石观音怕休夜的剑伤留疤,她爱惜自己的容貌身躯,不能容忍一丝疤痕。所以石观音认为蔺尘星医术如此精湛,由他医治,绝不会留疤。
石观音甚至为此同意曲无容向蔺尘星表明她的身份。
若是蔺尘星不愿意,便是绑着他也要把人带到沙漠。
曲无容想到石观音在信中的叮嘱,目光悄悄地看向不远处的休夜。
她写信将蔺尘星的要求禀报给石观音之时,还不知道休夜的行踪,信送出去不久,休夜因为和玉罗刹交手,搬进了晏游的家里。
换言之,如今石观音又惧又恨的罗刹剑客和她想请去治伤的蔺大夫住在一个院子里,曲无容若想绑走蔺尘星,还不知休夜会有什么反应。
连石观音都是休夜的手下败将,曲无容更没有打败休夜的自信。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陷入两难境地,更别说中原一点红还在里面。
“我想亲自询问蔺大夫的意思,这样才好向主人禀报此事。”
“是吗?既然如此,你等小神医回来吧。”晏游并不意外,“吃过饭了吗?”
“……未曾。”
“一起吃顿饭?”
“……多谢。不必了。”
屋内冷血和中原一点红相对无言,后者想着风萧所说的姑娘,心情沉重。
“要你和那十人去杀休夜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冷血迟疑片刻,低声询问。
中原一点红沉默。
“你如今是休夜的手下败将,若非晏游制止,你已命丧黄泉。”冷血冷淡地阐述一个事实,“审时度势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
中原一点红沉默。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晏游的恩情他铭记于心,但是……
中原一点红深吸一口气,撑床坐直,冷血在一旁抱臂旁观,两人对上眼睛,中原一点红缓缓道:“那人的身份我并不清楚,不愿暴露身份的雇主我从不强求。”他冷冷道,“拿钱办事。”
晏游推开房门,喊他们吃饭,问道:“聊得怎么样?知道是谁要杀休夜吗?”
冷血对他摇摇头。
“先吃饭。”晏游说,“有话之后再说。”
中原一点红才打算说话,闻言默默闭上嘴。
他又躺了回去。
被一剑捅个对穿是个人都扛不住,即使是中原一点红也熬不了,坐直身体和冷血对话就费了他许多力气。
几人去后院饭堂吃饭,曲无容被留在前院,她犹疑片刻,向她看见晏游喊出冷血的方向走去。
之前在晏游驴车上躺着的人确实是中原一点红,曲无容推开门,看见躺在床上闭目的青年。
中原一点红意识朦胧,但推门声响起的瞬间门,他立刻警醒起来,不动声色。
休夜还是打算杀了他吗?
“……一点红。”响起的声音十分清冷,对方压低了声音,但却是中原一点红十分熟悉的声线。
中原一点红睁开双目,不顾伤口,倏尔坐直,讶异地看向来人:“……曲姑娘。”
曲无容向他轻轻点头,随后房间门内陷入短暂地沉默。
“曲姑娘……你怎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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