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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伦娜塔森已经先行一步坐在玻璃板后方巨大的操纵台前，正在查阅着数据。看到两人的到来，她也只是随意的掀了掀眼皮，向着玻璃板后方一指，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走上个一年半载呢，好了，把初代放到容器里吧。”
林迟池默不作声的抱着林佑走进了玻璃板后方，按下按钮打开了容器的门，将林佑轻柔的放了进去。男孩那小小的身躯与这巨大的圆柱形容器以及周围密布的线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而渺小。
男人动作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头，按下按钮将容器关上。在容器壁彻底关闭之前，林佑看到男人用嘴型向他说了一句话：
“别怕。”
说完，他便匆匆逃离一般迈着极快的步伐离开走到了玻璃板外。林佑向着外部看去，这才发现那块巨大的玻璃板原来是单向玻璃，从里面向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在安静的等待了一小会儿之后，自容器的顶部忽然传来一阵喷气声，紧接着，白色的雾气逐渐充斥了整个容器，林佑并没有刻意的去屏住呼吸，而是任由自己吸入这些气体。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起来，但并不是如同昏迷一般，而更像是被脱离出了自己的躯体，漂浮在半空之中。林佑有些恍惚地低头向下望去，竟然真的看到了自己跪坐在地上闭上双眼的身体。
随着意识的不断抽离，他的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他保持着浮在半空中的姿态，容器中的烟雾逐渐散去，露出外部的景象——原本全是镜面的四周此时却变为了一片漆黑的虚空，密密麻麻的淡蓝色数据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不断从他的身边掠过。
看上去与他用马甲潜入终端网络时的景象很像，但是这里的数据远比那个时候看到的要更加的浩瀚无边，简直就像是整个世界所运行的数据都容纳在这虚空之海里。
玻璃板后方，林迟池看着玻璃容器内跪坐在地上好似熟睡的男孩，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
卡伦娜塔森并没有理会他的动作，而是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屏幕上反馈回来的数据，在看到各种数据达到标准值后，她打开操作台上的录制装置，在操作板上不断的输入一串又一串的代码，同时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叙述道：
“第三次融合实验，第一次尝试，开始。”
随着她冰冷的声音，玻璃板后方，白发男孩方才还算平和的面部出现了一丝痛苦，额头上控制不住的溢出几滴冷汗。
数据之海里，林佑只来得及听到一道模糊不清的女声响起，周围原本安安分分的流淌而过的数据却宛若洪水一般向他涌来！大脑瞬间被各种信息所填满，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疼痛折磨着神经，宛若是从灵魂深处不断蔓延开来的痛觉让人控制不住的发出颤栗。
林佑只感觉自己的大脑要被撑开来，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在恍惚之间，他感受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正在顺着脸颊滑落，他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不断滴下来的液体，鲜红的色彩在他的手心绽放开来。
现实之中，跪坐在容器里的男孩脸上痛苦之色更甚，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眼睛与鼻孔源源不断的流下，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袍。他的身体正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林迟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十分如实地记录下一长串的数据。在他的身旁，卡伦纳娜森再次不带感情地开口说道：
“第三次融合实验，第一次正式融合，开始。”
还没等她开始调试数据，就被林迟池的话给打断了。
男人紧皱着眉头，问道：“一次尝试就直接正式开始？会不会有些太急了？”
“各项数据都已达标，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始？”卡伦娜塔森的眉头比他皱的更紧，抢先在他再次开口反驳前直接开启了第二次融合，无视男人沉下来的脸色开始记录数据。
林迟池凝视着已经无力的软倒在地上的男孩，他身上白色的袍子已经有大半都被鲜血染红，柔顺的白色长发沾染上了血液，逐渐干褐在发丝上结成暗红色血块。他原本就白皙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然而林迟池知道，无论他流了多少血、忍受多大的痛苦，【死亡】这两个字都不会降临在男孩的身上。
但不死就会不痛了吗？当然不是。林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感觉自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全身上下都被人狠狠砍过一刀，不，应该比那个更痛一点。
对比起抽痛的身体，那还是头部的疼痛更加剧烈一点。痛觉达到顶峰，开始影响他的感官，林佑忽然感觉自太阳穴传来一阵灼人的热意，就好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钉一刻不停的从太阳穴敲入他的脑中，直到他全身上下都仿佛被火焰所灼烧。
这种难以忍受的炎热还未持续多久，很快，令人牙关都忍不住开始打颤的寒冷便沿着他的脊柱缓缓扩散到全身，就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寒冷的冰块里，刺骨的冷意不断浸染他的每一处细胞。
浩瀚无边的数据海中，穿着白袍的男孩蜷缩着身体，耀眼的金色瞳孔因为痛觉而涣散开来，一串又一串的数据飞快的融合到他的体内，也同样清楚的倒映在他的眼瞳之中。
随着某一项数据猛地达到顶峰，整个实验室内红光大作，尖锐的系统警报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在警报声响起的下一秒，林迟池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下了停止键，红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原本还在持续疯涨的数据静止。
那折磨人的痛觉忽然消失了，只是神经还在隐隐作痛着。林佑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变得很沉重，控制不住的往下坠着，一直坠入更深的深渊之中。疲惫感涌上心头，他虚弱的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昏迷过去。
在确认这一次实验的各项数据都已经保存好后，男人毫不犹豫的站起身，以几乎接近小跑的速度快步走到了容器前，按下打开的按钮小心翼翼的将昏迷不醒的男孩抱了出来。
卡伦娜塔森还坐在操纵台前，叼着一支笔，看着板子上记录的数据正在沉思着什么，看到他抱着男孩走出来也只是分给了他一丝眼神，便重新将目光落到眼前的数据上。
“今天还是由你来负责初代的日常起居是吧？那你先带他走吧，我再看一下这一次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林迟池沉默的点点头，怀抱着昏迷不醒的白发男孩快步走出了实验室。男孩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有一部分未干的血液沾染到男人的白大褂上，看起来很是扎眼。
林迟池并没有在意自己又报废了一件白大褂，而是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到了一间密闭的实验室前，熟练的摁指纹打开门，脚步匆忙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部只摆放着一台蛋形的机械容器，透过顶部的玻璃板可以看到里面淡蓝色的液体。林迟池打开治疗舱的门，动作轻柔的将林佑放了进去，在确保液体将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浸透后关上了舱门，治疗仓自动启动，顶部的灯光亮起，荧蓝色的光映照在男人有些疲惫的脸上。
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看着治疗舱里的男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随后将脸埋进了掌心之中。
终端响起，男人神情恍惚的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终端，看到来电人是谁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按下了接通键。
“池，你们刚刚做了融合实验？结果如何？”女人有些失真的声音从终端的另一头传来，林迟池表情苦涩，回答道：“失败了。”
终端那一头没了声音，似乎是对面的女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迟池没有等她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一次融合，刚开始的数据都十分完美，第一次实验的时候进展也很顺利，各项数值都保持在均衡状态……但是在是正式开始之后，有几项数值便控制不住的开始飙升，翻来覆去还是那几样老问题。”
他苦笑着，自嘲一般说道：“你说是不是真的像卡伦娜塔森他们说的那样，是我把小佑养歪了，否则他也不用吃这么多次苦。”
“没有这回事，你不要妄自菲薄。”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轻柔地安慰道，“实验失败只是因为我们准备工作还不够多，与你对小佑怎么样没有关系。”
林迟池长叹了口气，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但愿如此吧……崔蒂丝，你说，他是不是变了很多？”
崔蒂丝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随即，她缓缓的说道：“对比起刚开始的样子，确实变化了很多。”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让人听着很容易心神安定下来。
“你让他更像一个人类了，池。但我说不准这是好是坏。”
她的话说完，两人同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是啊，这到底是好是坏呢？
年时他们主张实验体不应该拥有人类的情感，否则会阻碍融合的进行。因此，他们一直在用尽各种手段剔除初代身上的不安定因素——就比如说人性。
不需要同情心，不需要悲哀，不需要多余的感情……所有人类的情感，初代都不需要。他们将男孩锁在冰冷的城堡里，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接触，用强硬的手段不断的将他身上的情感剥离开来。
真是可笑，他们赋予了这孩子人类的外表，却不想要他拥有人类的情感。
林迟池望着神情已经逐渐恢复安详的男孩，愣愣地出了神。
他回想起了初代当时诞生的那一刻——面容精致到仿佛是神明的孩子的男孩在冰冷的液体中睁开了双眼，在看到他的第一刻，朦朦胧胧地露出了稚嫩的微笑。
他张开口，用生涩的声音喊道：
“爸爸。”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跑去打游戏了（。）
第109章 Bug
——是洛逸的脸啊。
浅蓝色的液体中, 面容精致到好似人偶的白发孩童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刚从一阵又一阵的头痛中回过神来的林佑还没有完全的清醒，四周的讨论声便源源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男孩眨了眨眼睛，无意识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有些涣散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几道模糊的身影。
“……初代，人型……”
“融合情况……你带私心了……”
“不符合……情感多余……”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男孩的耳朵里, 他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好像是在很艰难地理解着这些话的意思。
液体中冒出一串细密的气泡标志着男孩已经苏醒, 只可惜正在激烈争吵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变化。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林佑也终于听清楚了那几道声音的内容——
“从数据报告来看，前半部分的升值都十分平缓，直到在后半部分的时候这一个数值忽然达到顶峰……你应该知道这一部分会被什么东西影响对吧？”
中年男人堪称是咄咄逼人一般朝着对面的黑发男人质问着, 林迟池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另一道尖锐的女声所打断。
“啧, 不用再跟他解释这么多了……从明天开始就实施计划吧，再拖下去, 上面那帮老头子可就要对我们施压了。”
计划？什么计划？林佑转动着眼珠向着卡伦娜塔森的方向看去, 女人双手环胸，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林迟池看上去还是想要在挣扎一下, 但辩解的语气却越来越弱：“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的数据证明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情感，就这样开启计划……”
“林博士, 你心软了？”中年男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林迟池隐藏在理性分析下的私心，他肉眼可见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儿, 随后便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出于私心, 他并不想要这个计划实施；但作为一个研究员, 他却必须用理性的目光去看待。
整个实验项目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便停滞不动, 更何况还有外界施压……这个计划, 是不做也得做了。
“好了, 如果都没有异议的话，就从明天开始。”卡伦娜塔森揉了揉太阳穴，对着中年男人说道，“现在先进行初步的计划吧，更深一层就等年时回来再跟他讨论……”
那一头两人围绕着计划的实施而展开讨论，而林迟池却只是沉默地站在他们一旁，长呼一口气，眉眼间漫上几分疲惫。
他不经意间朝着治疗舱中一扫，却正好对上了男孩那双漂亮的黄色眼眸，他有些惊讶，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地，有些狼狈的稳住身形，快步走到了治疗舱前按下按钮打开舱门。
林佑装作刚刚才睁开眼睛的样子，动作有些缓慢地从治疗舱中坐起身来，金色的眼睛清澈的就像是阳光下的琥珀。
看着眼神澄澈的男孩，林迟池莫名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虚感，他微偏过头，不让自己与男孩对视。
白发男孩看他把眼睛偏移开来，眼中划过几分疑惑，他开口轻声叫道：“池？”
看着男人依旧转过头去逃避现实的样子，林佑就知道自己没有叫错。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个叫法还是他偷听到了终端里的女声学来的，看来“自己”与这两个研究员的关系确实很好。
“初代，好久没有见面了。”中年男人走过来挤到两人之间，俯身将脸凑近男孩，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他的表演可以说是十分卖力，可惜只换来了林佑冷漠的表情。
男孩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便装作刚意识回笼还不太清醒的样子，直接无视了中年男人的示好。
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中年男人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看向男孩的眼神顿时变得不悦起来。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就在这时，一声口哨声打破了一片死寂。
三双眼睛同时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卡伦娜塔森见他们看过来也毫不收敛，反而又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对着脸色瞬间沉下来的中年男人发出了毫无掩盖的大声嘲笑。
“哈！艾伯特，就你这拙劣的演技能骗过谁啊？啧啧啧，我小妹妹刻出来的面具都比你笑得自然。”
“斯弗里莱丝，我警告你最好对我尊重一点！”中年男人听完她的话之后面色黑的好像烧糊的锅底，话语中隐约可以听出他极力压抑着的愤怒。
“我可是你的长辈！同时也是你的前辈！”
“啊？”女人丝毫不在意的抬起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面上的表情不耐烦到极致，“你又是谁啊，有那么大的脸面拿长辈和前辈这两个名头压我身上？你别忘了，凛冬郡可不谈什么前辈后辈的，在这里，强者才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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