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嘉渺看到这个很简短的故事梗概的时候,没有想怎么塑造一个角色,或者怎么去演这些,只是想到了那个暗巷……
他不会抽烟,点了好几遍都被呛到,好不容易点着了,那些回忆中的神情他却怎么也模仿不到位。
他靠着墙上,看着黑暗里烟头的光一点点往下燃,忽然想起羌导说的……代入自己。
如果他连奶奶也没有,如果没人牵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活下去,怎么永远对生活充满善意……他又会怎么活着?
他会扎根在巷子里出不去,在欺负和贫穷里变得不像自己,他轻浮浪荡,又或许……内心纯良。
鹿嘉渺的脑海里忽然勾勒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影,一个羸弱的少年。
他站在红灯区的巷口熟练点烟,靠在墙上散漫地像没有骨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肮脏恶臭深恶痛绝,却偶尔会看着路过的打闹的学生和掉落在地上的糖纸晃神。
他会躲着悄悄看别人不要的书,只穿着件干干净净洗到发黄的短T恤……
而夜晚来临,他也会卖乖肆意地陪人喝酒开些不入流的玩笑,甚至已经开始学着那些前辈在成年之际练习熟练的揽客招数……
鹿嘉渺就是在簌簌落在的烟灰里看到那个人的人生的。
他在最明媚的年纪,有着最深的挣扎和最简单的愿望。
鹿嘉渺尝试着演了好几遍,想演出想象中那种感觉,仿佛能在不同场景的演绎中看到他的人生……
直到——他揽客揽到了自家先生。
他刚刚找到些渐入佳境的感觉,连烟呛嗓子都没注意到,更别说门外突然来了个人了。
烫嘴的台词熟练说完,鹿嘉渺微微眯起烟,才看清背光处站着的人,吓得立刻站直,烟往后藏,人被未吐的苦涩烟雾呛得猛咳起来。
等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进,弓着腰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无情踩在地上的烟灰上时,鹿嘉渺才心虚地抬起磕到发红的眼,露出了个卖乖的笑,“先生,你来啦。”
藏矜白见他边咳边问好,一手抚抚他的背,一手摊开在他眼下,语气依旧平和地像在聊天气,“这就是你的新电影?”
鹿嘉渺怯怯看看藏矜白,又垂下视线看看摊在自己眼前那只手,慢吞吞把藏在身后的烟拿出来,还特意转了个头才递给藏矜白,怕烫到他,半天才心虚又小声地哼出一声,“啊……我演新电——”
话还没说完,鹿嘉渺就亲眼看到速来讲究礼节的先生随手把那根细长的烟一丢,抬脚踩熄,雪白的地板上就剩一具扭曲的烟的尸体。
鹿嘉渺都被吓到了,但藏矜白没有一丝一毫会对他发脾气的迹象,自然地抬手帮他整理过于暴露的衣领,将纽扣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扣上。
才俯身与鹿嘉渺视线平行道,“是什么样的电影,可以和我说说吗?”
鹿嘉渺被藏矜白扶着肩膀,手指头有些心虚地搓着衣摆,囫囵道,“一个……有一点点……嗯……一个表现现实的电影。”
“嗯。”藏矜白似乎没说什么,对小朋友充满耐心,但他看着鹿嘉渺咳红的眼尾,语出惊人,“需要抽烟,还有揽客?”
藏矜白向来很尊重鹿嘉渺,给他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
他本以为关系更进一步后,这种自由的空间会愈广。
但自上次鹿嘉渺拍的珠宝照,但今天骤然看到他可能会出现在镜头前,被无数人看到的样子……他难得有些失态。
小朋友应该只会吃糖果。
只会吃,他给的糖果。
鹿嘉渺眼睫抬起又垂下,衣摆都被搓皱了,才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他问句尾音结束,便笃定道,“你不喜欢我拍这个。”
“上次你说我是小狐狸,还到处啃我。”鹿嘉渺加入证据,耸耸肩膀,“这次就抓住我,想要批评我。”
鹿嘉渺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单单纯纯的看着藏矜白问道,“你是在吃醋吗?”
鹿嘉渺其实心虚得很,手把衣摆抓老紧,他在岔开话题,试图蒙混过关。
“这样啊。”哪想到藏矜白真认了下来,竟还坦坦荡荡询问道,“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吗?”
……
田田姐带着导演来到拍摄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已经准备妥善,可以直接表演的迹象。
空旷的拍摄间所有窗帘被拉得大开,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手搭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埋着脑袋,偶尔还心虚地往旁边瞥瞥,还时不时舔舔红肿的嘴唇,完全不敢抬头见人。
一位……她刚刚见藏总进来那么久还没出去,就料想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是经纪人,一切当然以在艺人意愿的基础上尽量发展为主,而且以她个人的判断,鹿嘉渺的潜力很大。
但……毕竟进了这个圈子,总有许多抛头露面的时候,家属问题的确不好解决。
尤其,还是这种段位的家属。
此刻,他们的小鹿同学正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藏矜白审视他的剧本以及他们的解读,仿佛一个被突袭检查作业的差生。
看老半天了,鹿嘉渺慌得很,尤其现在真正的老师都来了,他屁股往旁边悄悄挪挪,然后抬起手,一巴掌盖住藏矜白视线所及的地方,开始学生时代的故伎重施,“可以了可以了,后面都是这样的,你已经看完了。”
“……”藏矜白也才注意到经纪人进来了,他起身一一回应问好,而后彬彬有礼道,“那就不打扰你们,希望结束后我们能有机会聊一聊。”
“……”绕是风雨不惊的田田姐,都小愣了一下,聊一聊就聊你聊,但气场别那么吓人好不好QAQ我只是个想赚钱的弱女子。
*
因为藏总那句提点,田田姐就没敢让鹿嘉渺现场演,只和老师一起解读了这个角色。
没想到才一下午过去,鹿嘉渺竟多了许多解读。
她原来只觉得鹿嘉渺的表演特别,没想到他的解读更特别,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说出另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生。
那个人生未必适合电影,却恍若真有那么一个人,真该存在那么一段故事。
田田姐先是对鹿嘉渺疯狂夸夸,鹿嘉渺嘴巴疼,只乖巧坐着,不好意思地笑,像偶尔答对题被表扬的差生。
“冯老师,我们还是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您才是专业的。”这个人物的特色就是放得开,鹿嘉渺的角色定位选得很另类,没有定在大众概念里的成熟魅惑,反而是纯真与堕落的集合。
“我非常欣赏这个‘人物’,如果我是观众,我想我会有兴趣看看关于‘他’的一生。”羌导曾是冯老师的老师,他和羌导有着一样的观点,认为作品最重要的表现力——就是共鸣,“你要是他,才能演出他。如果可以,去试试吧,我很看好你。”
算是大致敲定好了方位,田田姐隐晦暗示,试镜和公开投票都还有几天,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家属敲板,让小鹿同学做做家庭工作。
*
说是聊一聊,但藏矜白进拍摄间好久好久了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他见田田姐悄悄给自己使了两下眼色。
鹿嘉渺哪看得懂这些,回家的路上就忧心忡忡的。
时不时悄悄看藏矜白眼色,看着看着又下意识摸摸嘴唇,这人刚刚咬得他可疼,他可不敢再惹了。
还是做小蛋糕的时候,藏矜白换下他那身西装革履,穿上鹿嘉渺买的小熊睡衣,鹿嘉渺才觉得他亲切些,悄悄凑过去,“先生,你穿围裙真好看!”
鹿嘉渺没事乱夸,“哇,你调的奶油颜色好漂亮!”
见藏矜白只笑笑,一副任你闹腾的样子,鹿嘉渺又凑近一点点,挨着他,仰起头星星眼道,“是谁这么厉害啊?原来是我男朋友啊!”
“……”藏矜白终于轻笑,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陪陪你。”鹿嘉渺亲切道,“然后顺道问问你们今天都谈了些什么呀?我就打听一两句。”
来找反对当事人打听消息的,鹿嘉渺绝对是第一人。
“谈了什么呢?”藏矜白停下给鹿嘉渺小蛋糕裱花的动作,一边褪下手套,一边漫不经心道,“谈小朋友不能抽烟。”
“我不是小朋友,”鹿嘉渺反驳道,“我成年很久了。”
“这样啊。”藏矜白擦干净手,“不可以。”
“……”
第一轮卖乖失败后,鹿嘉渺就知道是时候使出绝招了。
鹿嘉渺抱着小白,从藏矜白进浴室就开始酝酿计划,做了十足建设后才起身换衣服。
他穿了件藏矜白的衬衫,比他大上许多,沾染着两人共有的气息和一点点藏矜白独有的冷木味道。
衣领宽得不像话,还被他匆匆忙忙扣得斜七扭八的,整个胸膛的皮肤都若隐若现。
手掌被盖住了,他叠了两叠,露出细瘦的手腕。
衣摆将将盖住腿根,其下是两条不着寸缕细白的腿。
鹿嘉渺也是会害羞的,不敢看镜子,从更衣室出来就赤着脚小心翼翼走到浴室门口……
他手轻轻放在门把上,发现先生竟然没锁门时,一边庆幸,一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这是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色诱计划。
浴室里是哗啦啦的水流声,雾蒙蒙的,只隐约可以看到水雾之中熟悉的轮廓。
藏矜白本就生得好,不光那张精雕细琢般的脸,还有肩宽腿长比例完美的身材。
鹿嘉渺开个门把自己开得脸蛋红扑扑的,但为了“做家庭工作”,还是只能心一横轻轻关上了门。
藏矜白似乎没听到他的动静,流动的水流顺着他的发尾蜿蜒至肌肉流畅的后背……直到有人从身后拥住了他。
鹿嘉渺的白衬衫被温热的水流淋得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的弧度。
他甚至能透过那层布料感受到藏矜白后背的温度。
他的心跳快到理智停顿,完全无法构思下一步动作。
藏矜白动作骤然顿住,而后关了水,转过身来,一下就看到了个湿漉漉的小朋友。
半垂着脑袋,额头抵靠在他胸前,耳尖红红的。
“鹿嘉渺。”
“嗯?”鹿嘉渺一下抬起头,额头也是湿漉漉的,露出一小块光洁的皮肤,左眼被发尾的水渍滴到,轻轻眯着,鹿嘉渺正准备抬手揉揉眼睛,忽然额头上就覆上了湿润的大掌。
藏矜白把他额前的湿发都撩了起来,那双漂亮精致的眉眼清晰明了。
藏矜白无奈笑问,“闹腾什么?”
他的力气不大,但鹿嘉渺的后颈还是往后仰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他扑棱两下眼睫,乖巧道,“不闹,我来帮你治疗呢。”
藏矜白微抬眉梢,不明所以。
鹿嘉渺那双干净漂亮的眼就这么看着他,很专心,仿佛瞳孔和世界都只有他。
然后,他轻轻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
鹿嘉渺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了。”
第73章 唇珠
目光所触之处是尚带稚气的脸庞,连每个字都是轻快的语调。
有独属于少年人的炽热直白。
鹿嘉渺抬手攀上他脖颈,湿热的布料贴在颈侧皮肤,触感鲜明。
鹿嘉渺又凑近贴贴他嘴唇。
他炽热却也笨拙,只会像个小动物一样讨好求欢。
其实藏矜白从未想过阻止他做任何事,他或许沉闷迂腐,但总不能因为那些恶劣的私欲就把他困住。
鹿嘉渺因为他困在了这个世界,他能做的,是在这个世界托住他,让他拥有想要想做的一切。
鹿嘉渺轻轻碰一下,就离开一点,认真看着他,眼睫上挂着小小的水珠。
他此刻才察觉到手掌所贴的皮肤湿热……
鹿嘉渺还没见过这样欲气性感的先生,此刻被浴室的雾气蒸得有点晕晕的,他的甜言蜜语想不到了,只会亲亲。
只是,在他再一次拥上去想吻吻人,后腰却被贴住,整个人都被带进了一个潮湿的怀抱……
藏矜白开始回应他笨拙的引诱。
把一点点涟漪般的轻吻加深。
探过唇齿……
鹿嘉渺快缺氧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到了洗漱台。
他整个人晕乎乎地靠在镜子前,只能偶尔借间隙喘气。
分明是来查探消息的,此刻却不知东南西北了。
垂在大理石沿的雪白小腿轻轻抬起又无力放下……
……
鹿嘉渺被抱到浴缸时,跨坐在藏矜白腰腹,搂着人哼哼唧唧地哭泣。
但又憋着不敢骂人,只小声抱怨,“你弄疼我了……你要告诉我的。”
藏矜白贴着他细瘦的腰,能感受到布料之下那根咯人的脊骨,“什么?”
贴在耳侧的声音,连呼吸都是带着潮气的。
鹿嘉渺的意识迟缓缓地反应过来,知道这又是老禽兽在使坏,悄悄咬了一口藏矜白的肩。
“小朋友不能抽烟,”藏矜白徐徐道,“但可以拍喜欢的电影。”
“!”鹿嘉渺一听他有同意的意思,一下直起身来,“嗯?”
“他们说有模拟香烟,”藏矜白用指尖点点他后腰,“至于衣服……”
鹿嘉渺一把拉起自己掉到臂弯的衬衫里,马上保证道,“穿好的,衣服保准穿好好的!我保守着呢!”
藏矜白舒眉看着他笑了。
也不知他笑什么,只觉得那笑意里有显而易见的爱意和……藏得很深很深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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