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于陆濯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他肯定想要帮忙付,可以陆濯的自尊心来说,也肯定是不想要他帮忙付。
到头来一场拉扯,又是难堪。
江序虽然没有穷过,但凭借他对陆濯性子的了解,以己度人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也行。但你后面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说!”
他骨架小,黑色的备用头盔顶在他的肩膀上就显得格外笨重,偏偏从护目镜里露出的那双眼睛,瞪得又圆又急又认真,拳头还不自觉地攥紧。
可爱得就像是少年漫里常有的那种天使小正太。
明明已经过了几年,在模样上早就长成了一个骨相分明的漂亮少年,气势上也很有几分男人的担当和帅气。
可那种因为从小到大接受过最良好的教育和最无菌的保护而深深印进骨髓的可爱,却始终没有改变。
这是陆濯无比喜欢却永远也羡慕不来的。
他垂眸替江序解开那个笨重的头盔,理了理他额前沾湿的卷发,说:“嗯,好。”
·
而陆濯也确实没有骗江序。
他的抽屉里的确有很多治疗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药,多到甚至有些离谱了。
江序盘腿坐在陆濯床上,翻捡着自己面前的那些瓶瓶罐罐,不禁皱眉:“你没事儿在家准备这么多伤药干嘛。”
陆濯背对着江序,双手勾住T恤下摆:“以前需要打架的时候多,怕爷爷担心,就自己备着了。”
“?”
以前需要打架的时候多?
就陆濯这忍气吞声的脾气和这中看不中用的个子,他能打得过?!
江序抬起头,正准备发问,就看见陆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上衣,露出了宽平的肩膀和窄劲的腰,以及那片布满伤痕的背。
或许曾经的那些淤青红紫都早已散去,但是依然留下了几道浅淡的印记和一条斜贯了整个腰背的狰狞长疤。
看上去像是一道陈年旧伤,可是依然透着张牙舞爪的狠厉,江序难以想象在这道疤痕落下的时候到底会有多疼。
而且估摸着那时候的陆濯应该身量还未长足,最多算个半大孩子。
所以怎么会……
江序有些不敢想象地微蜷了手。
陆濯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大概猜到他的的想法,若无其事地把衣服团成一团,放到一边。
“初一那会儿遇上我爸以前在外地欠了债的人,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打听到的我家,我怕他们吓到爷爷,就引着他们往外面跑,结果那会儿年纪小,没跑掉,就被堵在实外后面的小巷子里打了一顿,当时下暴雨,伤口有些感染,又没及时处理,就落了疤。”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讲很久以前别人的事。
江序却不禁把手掌蜷得更紧了:“那你后来……”
“后来我快撑不住的时候遇到了只小狗,那小狗个头不大,但龇牙咧嘴地把那些人吓得一愣一愣的,吓完后,拖着我就跑,一路跑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最后小狗找了个还不错的窝,我们两个就在那儿藏了一晚上,雨虽然下得挺大,但那小狗一直抱着我,还算暖和,就一直硬挺到了大人找到我俩。”
“那小狗真好。”
江序显然忽略了为什么小狗会抱人,只是想象着那个画面,情不自禁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陆濯也不否认:“嗯,很好,不仅可爱,还凶,又奶又凶,而且很聪明。”
愣是靠着自己那副混血儿的长相和那一张瞎掰不打草稿的小嘴,把那些大汉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趁对方一个不注意,拉着他就跑,借着南雾风云诡谲的地理优势把那群凶神恶煞的外地大汉耍了个团团转。
最后就算体力不支,没力气再跑,但也努力找到了一个废弃大钢管,抱着他在里面躲了整整一夜,硬是没让那些追债的人找到。
而且明明小狗自己也害怕得要命,眼泪一个劲儿地在吧嗒吧嗒地掉,抱着他的那两只手却紧得从未松过,还一直安慰他“别怕别怕,我爸爸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了”。
结果那天小狗正好没带手机,他爸爸又工作到很晚才回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大人才终于找到了他俩。
那时候小狗已经高烧昏迷,一群人哭着急着地就一窝蜂涌上来,一把抱住小狗,陪着,哄着,护着,像是对待这个世上最珍惜的宝贝一样。
连带着一旁素未谋生的他,也被这好心的一家一起送去了最好的医院,叫来最好的医生,安排进了最好的单间。
可是陆濯知道那间医院的费用他承担不起,他也没有任何机会插手帮忙照顾对方。
于是即使认出了那就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小娃娃,但也只是远远地看了那热闹的人群一眼,不等到医生到来,就直接默默转身离开,回到了家里。
他从那时候就知道,有的人注定是天上的太阳,不应该和烂在地里的淤泥产生任何交集。
就算偶尔有阳光平等地布施了恩赐,他应该做的也只是小心安分地守着已有的时光,而不是再去产生任何贪图和妄念。
“那小狗后来呢?”
江序见他很久没说话,又问。
陆濯打开一瓶药油,说:“他去了更好的地方。”
江序的神情像是有些难过:“要是你能收养它就好了。”
陆濯没有否认,只是说:“我也想养,可惜养不起。”
江序:“?”
他不太明白,一只小狗而已,有什么养不起的。
陆濯看出他的疑惑,把拧开的药瓶递到他手里,解释道:“马尔济斯,很贵的品种,尤其是品相好的,又挑剔,又金贵,还娇气,我没那个条件养。”
江序:“……”
怎么又是马尔济斯。
这个品种的狗最近很火吗?
不过这不重要。
“要是当时我还留在南雾上学就好了,我肯定能帮你养。”江序抱着药瓶,脸上写满遗憾。
陆濯抬眸:“初一的时候你不在南雾?”
“嗷。”江序解释道,“我初一在实外上了半学期就跟着我爸妈去北京了,只有暑假和我爸回来探亲过一次,结果还被弄丢发烧了。三十九度几的高烧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差点没把我给烧嗝儿屁,醒来后还啥都不记得了,我爸也不知道我为啥丢的,就气得我妈不准我爸再单独带娃,这回还是我爸又被调回南雾,我妈又必须飞法国常驻,才把我临时转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
陆濯点了下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药会涂吗?”
“当然会,坐好!”
江序说着,就把陆濯摁在床边坐下,然后把药油倒进掌心,一个用力揉搓,“啪”的一下就拍上了陆濯的肩背。
陆濯整个脊背猝不及防地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江序顿时慌了,忙问:“怎么了?很疼吗?可是我平时做泰式推拿的时候,我看那些技师就是这么涂精油的啊?不对吗?”
“……”
陆濯看着他着急又认真的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努力平静道:“你就像揉鸡蛋那样正常揉就好,不用挑战那些高超的技巧。”
“哦。”
江序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但动作确实也老实了不少,一边揉一边还打量了起来。
这陆濯穿衣看着挺瘦,怎么脱衣这么有料。
这肩胛提肌,肩胛下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蝴蝶背肌,长得都还挺漂亮的,肌肉纹理非常流畅,揉着手感也很结实,还一点都不浮夸偾张,一看就是做裸体模特的好苗子。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腹肌。
要是还有腹肌和人鱼线的话,那岂不是……
江序想着,鬼使神差地就抬起头,满眼冒着兴奋精光地就看向了床对面的窗户。
然后就和窗户玻璃上倒映出的陆濯的那两只黑咕隆咚的眼睛,来了个毫无遮掩的赤裸对视。
江序:“……”
有没有可能,光在均匀介质里其实也并不都是沿直线传播的,比如他能够看见陆濯,陆濯却不一定能够看见他。
但很显然,墨子牛顿和爱因斯坦都不太认可他的这个观点。
因为在短暂平静的对视后,陆濯先开了口,问:“想看我腹肌?”
第10章 好甜
江序:“……”
确实。
但绝不能承认!
江序当即反驳:“想得美!谁想看你腹肌,我又不是Gay!”
陆濯倒也不否认:“那你抬头干什么?”
“我……我……那……因为……要你管!”
江序理不直气也壮,红着耳朵“噌”地一下就从床上溜了下来,一边穿着鞋子,一边把药瓶往陆濯手上一塞。
“我药涂好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抄起书包,趿着球鞋,就飞快朝楼下跑去。
结果“啪”,鞋带没系好,脚底一下踩到,江序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向着水磨石地面极速亲吻了过去。
完了完了。
先帝奔逃未半而中道崩殂,这回门牙肯定要遭嗑没了!
果然,他就不应该当这个老色批!
江序绝望地闭上双眼,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剧烈疼痛的到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处就感觉到了一处用力的禁锢,再接着被一拽,一拉,一个回旋,整个人就直直撞进了陆濯的胸膛。
少年人分泌旺盛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
江序才发现原来那种青草的味道,不是雨天空气里的味道,而是陆濯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混合着药油里呛人的薄荷味,有种冰凉又炽热的灼烧感。
而他眼前正好对上的就是陆濯那截儿今天刚刚被他不小心亲吻过的利落下颌线,然后是两片薄而淡的唇,再往下就是平直凹陷的锁骨以及那枚分外突出的喉结。
喉结在他面前上下一滚,头顶传来微沉偏淡的一声:“跑什么,两个大男人,看就看了,又不会怎么样。”
江序觉得他说得对。
哪个青春期少男没看过别的男人的肉体。
他很想对此表示认同。
可是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被陆濯猝然搂紧怀里的那一刻,重重地跳了一下。
重到像是胸腔都要空了一样。
又空到让他一时间忘记原本应有的恼羞成怒,只是立在原地,红着脸,支吾得像个小傻子:“那个,就是,因为……”
“今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啊?”
江序一时没太反应过来,抬起头。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睫毛恰好扫过陆濯的下巴,微痒的感觉让陆濯心头一动,很快就松开江序的手,转身若无其事地拿一件新的T恤,说道:“你放心,我还不是什么贞洁烈男,不至于被你看光了身子,就要死要活地想要你负责。”
本来还在认真等着一个正经回答的江序:“……”
???
谁看光你身子了!
臭不要脸!
“陆濯!你……”
“你和你表妹昨天打的电话我都听到了。”
“。”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江序。
好在陆濯似乎没有翻旧账的打算,只是把T恤往自己身上一套:“之前我帮过她一个忙,所以她可能觉得欠我一个人情,想要还回来,说的话做的事就着急了些,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顺手把刚换下的旧衣服扔进洗衣盆里。
“我不缺朋友,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习惯了,所以你没必要觉得我可怜,也没必要觉得我替你挡了这么一下,你就应该感到愧疚,然后勉为其难地和做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所以很多事情也不用强求,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陈旧的水龙头“吱呀”一声被拧开,水流在黑色布料上冲溅出白色的水花。
陆濯说得淡然平静,眉眼间也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就像是对于别人不喜欢他这件事情,已经习惯到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澜。
可是自己也没说过不喜欢他呀。
江序攥着手指,指甲不自觉地就掐进了掌心。
他本来也没有讨厌陆濯,只是老是在陆濯面前社死,所以觉得有些羞耻而已,怎么到陆濯嘴里就变成了非要强求的地步呢。
江序想要解释,可是碍于面子,一时半会儿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而陆濯已经顺手关掉了水龙头:“至于我说的帮你补习的事,也并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脑子聪明,底子好,只是学的范围不一样,所以落了点进度,只要突击补习一下,超过范湃肯定不是什么问题,我就想着能帮一下是一下。但你要实在讨厌我的话,以你的学习能力,把这两本资料拿回去自学一下应该也够了。”
然后就擦干净手,转身走回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两本笔记本,递给江序:“我自己整理的重难点,还算好用。”
永远的年级第一整理出来的重难点,如果只说“还算好用”的话,那实在就是太谦虚了。
江序看着那两本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写满字的笔记本,突然就有些来气。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那么习以为常地把别人没有理由的排斥、讨厌和不满,当做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别人却这么对他,难道就不会感到委屈生气难过,或者一丁点儿的想要发火吗?
这人就没有一点血性脾气吗?!
真是白长了一副酷哥样,还不如把这一身漂亮肌肉送给他!
江序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酸闷憋屈和难受,一把扯过笔记本,凶巴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补习就补习,我可不想在操场上大喊我是鸭,所以立刻,坐下,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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