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幻觉的作用。沈毓真清楚地知道周君之遇见了什么,也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周君之离走火入魔便不远了。
情况已很是紧急,沈毓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继续耽误。他站起身来,重新寻找着痕迹,同时期盼祈祷,可以尽快找到周君之的身影。
焦急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他的步子很快,而逐渐,这种快步变成了奔跑,在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之后,他期待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之——!”他呼唤对方的名字,期待除了回声之外的对方的回应。
可这死寂的万剑窟,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沈毓真跑累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喘息休息。虽然他专注于寻找周君之,可这窟中的环境加上他本就不好的身体素质,让他现在已如同强弩之末,除了紧绷的神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沈毓真缓过一些力气来,继续在洞中寻找着。
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心灵感应,在又转过两个岔路之后,沈毓真一眼看到前面的洞壁旁,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乾元观的服饰,只是如今它已经并不整洁,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褶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皱巴巴地团在一起。而穿着它的人也已经不在整洁,像是在人间的红尘里滚了一圈,对方的发冠松散了,落下几缕发丝,衬着他憔悴的脸色更是苍白。
“君之?君之!”
沈毓真慌忙跑上前去,紧张又关切地搂过他的肩膀。
周君之似乎睡着了,这让沈毓真慌张却又小心翼翼。他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说明生命体征应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沈毓真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在没有摸到什么端倪之后,他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紧接着,他又检查起周君之的身体。虽然一路上没有看到什么血迹,但沈毓真还是不放心。不过在一遍简单的检查后,沈毓真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伤口后,他才终于能轻松吐出一口气了。
似乎是因为沈毓真的一番折腾惊扰了周君之的梦境,又或者是沈毓真的怀抱是温暖而柔软的。刚刚还在昏睡的周君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之?!”
看到周君之苏醒过来,沈毓真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欢欣地表情,就好像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气,沈毓真甚至忍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没事了,只要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噗嗤一声钝响传来,紧接着自己的腰侧便是一片温热的濡湿。
沈毓真脸上的笑容僵了两分,痛感迟钝地传来。他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周君之空洞迷蒙的双眼,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像是不可置信,沈毓真恍恍低头看去,才发现周君之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他的侧腰。
鲜血正在以可见的速度疯狂流失。它们迅速染红了沈毓真的衣服,也染红了周君之的衣服,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像是激发了这山洞中的猛兽一般,耳畔尽是嘶鸣的怒吼声。
迟钝的沈毓真哀鸣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他如同一张脆弱的白纸,可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没有要放开周君之的意思,任由周君之继续握着剑要置他于死地,他却还以温柔的手掌,去摩挲周君之的脸庞。
“君之……”他虚弱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抽吸着,断断续续地祈祷着,道:“君之,君之……看看我……这里……君之,别沉沦下来,快点醒过来,君之……”
“别自己一个人,做傻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不是有用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渗出来,漏过牙齿,染红了嘴唇,最终像是一朵花一样滴落在周君之的脸上。
周君之的双眼依旧空洞,可温热的鲜血似乎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君之——”看到周君之有所反应,沈毓真强撑着残破的身体继续呼唤他,“君之……醒一醒,我是沈毓真啊,君之……醒一醒,不要在这里沉沦……君之……”
“君之,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可是我……我其实……”
“君之,我也,我也好爱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君之,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君之,你不能死,你不能在这里死……”
沈毓真已觉得自己眼花缭乱,快没有什么力气了。身上的疼痛还是其次,因为毒素的原因,他的内脏发出像是被人撕扯一般的痛楚,肌肉和骨头也仿佛被人打碎了一样。毒素侵蚀、改变着他的身体,明明失血而冰冷,却又像是被火焰在灼烧。
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就在仿佛命悬一线之际,周君之的嘴唇开合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眸中也渐渐有了些光亮,以至于他能逐渐清晰地看清眼前的情况。
“毓……真……?”
他仿佛才从梦境的泥潭中苏醒,以至于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可在短暂的迷茫后,周君之又清晰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虚幻的幻象和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真实。
“毓真?毓真!”
清醒过来的周君之顿时慌乱起来。
听见周君之的声音,沈毓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这口气一松,也仿佛像是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被他吐了出来一样。沈毓真残破不堪的身体哪里还坐得住,他身子一歪,重重往一边倒了过去。
周君之一个眼疾手快,慌忙将他扶住了。而这么一扶,周君之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沈毓真的身体现在这么火热。
毒素、邪气与重伤,像是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让沈毓真的身体变得极为诡异和棘手。周君之只略略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体,却有一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明明久别重逢,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更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在乾元观学到的,长久以来所有的冷静都被击碎了,他迷茫慌张又心悸,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想要将自己刺进去的剑拔出来。
这他这一剑刺得又深又狠,沈毓真如今已经失了这么多血,贸然将剑拔出,可能会对沈毓真造成更严重的二次伤害。
周君之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他像是无计可施一样,慌忙去擦沈毓真脸上的汗水,开口唤他的声音都在仓皇。
“毓真!毓真……不行,毓真……你,你为什么跑过来……我……我,对不起……毓真!毓真你不能睡!毓真!”
周君之急得眼角发红,哪里还有什么仙人的模样,只剩下一身狼狈。
似乎是听到了周君之的呼唤声,沈毓真轻咳了两声,又呛出两口鲜血来,这才抬起青色的眸子,无力地看着周君之。
即便已如将尽的烛火,他却依旧要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来,气若游丝道:“君之……我的宿命达成了……”
“别说这些话!”周君之也不知道要不要怪他,仓皇间他想到自己身上的止血药,慌忙倒出来一些要喂到沈毓真嘴里。可沈毓真满口的鲜血哪里还能吃下这些,他知道周君之的用意,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想睡了,君之……”说着,他的眼皮已经在上下打架。
“不行!不行你不能睡!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毓真!毓真!你醒醒!你不能睡!”
周君之哪里还忍得住,什么礼数教养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去捧着沈毓真的脸,拍打着他的脸颊,丝毫不顾及对方脸上的鲜血,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痕。
但是沈毓真似乎已走到了陌路,他无力地再看了周君之一眼,随后毫无留恋地闭上了双眼。
“毓真——!”
周君之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洞窟中回荡。
可是沈毓真不会回答他了,那一瞬间周君之觉得自己的天仿佛塌了一般,他也没有了力气,无能为力地趴在沈毓真的身上哭泣。
而这石洞中,却又并没有完全充斥着他细细的哭声。
似乎是他们的动静惊扰了什么,从石洞的最深处,传来一阵咄咄之声,像是有什么人过来了一般,紧接着一个不耐烦的苍老声音骂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小伙子,不知道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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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这一声让周君之吓了一跳,他来到万剑窟已有数日,除了地上的尸骸,便再没有见过一个活人。后来这几天,他更是受窟内影响,每天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他现在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可即便并不清楚,他也知道现在他们已至万剑窟深处,能遇见活人的可能性极低。
——除非,那是绝世高手。
周君之心中猛地绷紧了,更何况他还有沈毓真要保护。相比起遇见活人的喜悦,他现在反而更加紧张和警惕。因此他还未见到这老人出现,便已迅速从地上抓了一把剑,做出了防御的架势。
他明明已经满身狼狈,身上沾染了血污和泥泞,可持剑站在那里的身姿依旧直挺,仿佛那破烂圣境的最后一点荣光。
似乎是看到了周君之的倔强,老人发出一声嗤笑,紧接着,一盏摇晃的灯火伴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周君之的面前。
这老人满头灰白的头发,脸上的胡子更是不少,可似乎是因为常年住在这暗无天日又不见活物的洞窟中,他的形象简直不修边幅、邋遢至极。不仅头发胡须没有打理,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烂,活脱脱像是一个乞丐。
可就是这般模样,周君之却更不敢放松警惕了。他并没有对老人报以回应,反而屏气凝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在周君之的身上,却似乎有些吃惊。他似乎没有想到惊动他的人会是这样一位卓越不凡的年轻人,上下将周君之打量了好几遍,眼神又落在他手中锋利的剑上,嘴角才咧出一个笑容来,无畏道:“小伙子,你以为你打得过我?省省力气吧,兴许还能救你身边那位。”
周君之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因为老人将目光落在沈毓真身上,而往沈毓真的身边挪了挪,又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看出周君之维护的姿态,听得周君之的话语,不免哈哈大笑起来,道:“小辈,没有人教过你该如何对待长辈吗!”
周君之微微蹙眉,不过他并没有从老人的话中听出什么威胁的意味来,思量了片刻便道:“乾元观,周君之。”
“周君之?”老人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而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重新落到沈毓真的身上,道:“小伙子,你的朋友中毒了。我若是说我能救他,你是不是应该把剑放下。”
老人的话很有诱惑力,可周君之也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下馅饼来,因此他并没有轻信老人的话,而是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人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是来找千生花的吧,那花就长在我的院子里。几十年了,你们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想要那花,就自己来我院子里摘吧!”
他说得倒是大度,可他说得是“摘”而不是“送”,显然还会有什么刁钻的难题在等着他。周君之心中疑惑,不知道这古怪的老头还会打什么主意,因此他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倒是听那老人又继续道:“不过他这个情况,能不能撑到你摘千生花回来,都是未知数咯。”
老人这么一说,周君之心中又是一紧。他紧张地看向沈毓真,对方已经昏死了过去,气若游丝,惨白的脸色让鲜血更加刺目。周君之心中一痛当下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心中不免一横,便是将手中的剑都不要了,反而向那老人礼貌抱拳行礼,道:“还请前辈救救他。”
看着周君之的态度,老人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免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周君之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踌躇,却依旧道:“他是我心爱之人。”
“哦——”老人拉出一声长音,似乎有所了然,这才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也不顾沈毓真这一身的血污,兀自往他身边一坐,两指并拢往沈毓真的脉上搭去。
只不过轻轻一搭脉,老人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复又啧啧有声,道:“好刁钻的毒,就没想过要活着吧。当初这么狠心,如今却又来找千生花,这是何苦,这是何苦。”他摇了摇头,又道:“在碧海谷医治过吧。想不到这药也是刁钻,以毒攻毒啊,要是找不到千生花,干脆就凉透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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