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你的嗓子……”沈毓真意识到了什么。
周君之脸上的表情更加崩溃,像是失去了宝贵东西的小孩子一样,他几乎怅然若泣起来,道:“毓真,我的嗓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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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这一声听起来像是要撒娇一般的无助,可配合着对方如同劈柴一般的沙哑嗓音,实在让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沈毓真心中一阵莫名的翻涌,他忍住了心中那些冲动,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兄,韩部都跟你做了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想要从这张熟悉的脸上寻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微小踪迹。因而,他看着对方露出一些胆怯的神情来,像是在回忆一个可怖的场面一样,半晌才道:“韩部疯了。”
“他把所有红莲教的人都叫了过来,他说反正抓了我过来,红莲教也要被你们正道铲除,不如由他亲手毁灭。因此他让信徒们自杀。他说我救不了他们,所以……”对方脸上的表情崩溃起来,像是这段回忆令人窒息一样,他用手捂住了脸。
周君之看着对方崩溃的模样,仔细看着他衣袖中露出的白净的,没有伤痕的手腕,道:“所以,他打算亲手毁灭红莲教……”言罢,沈毓真再度看着对方,认真道:“既然如此,韩部现在又在哪里。”
沈毓真问得很认真,然而对方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思索的表情,反而只是表情平淡,像是已经洞悉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随后虚弱道:“我不知道……我被他灌了药,然后昏睡过去。”
他刚刚经历了极为恐怖的事件,即便真的知道什么,看到了什么,一时片刻或许也并不能回想起来。人类本能的自我保护,让沈毓真并没有责怪对方,反而只是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师兄我们回去吧。”
沈毓真如此一说,对方却像是才回过神一般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毓真,像是要探究他此刻的心理一般,念叨起来,道:“回去?为什么?韩部在哪里我们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沈毓真像是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迟疑和惊讶,反而平静道:“师兄有所不知,因为师兄被掠的事情,观主和几位长老,还有包括玄教在内的各大江湖豪侠都很是震惊。大家约定了十日之后进攻封门岭。我因为担心师兄,而擅自行动,提前前来。既然师兄无恙,我还是带师兄先行一步为妙。更何况,如今红莲教已同灭门无疑,只剩一个韩部,即便武功再高,也只有他一个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有韩部一人不成气候。师兄还是快些随我离开这混沌之地为妙。”
沈毓真说得极有道理,可这显然出乎了对方的意料。他露出一点不知所措的表情来,像是在顾虑什么一样,道:“可事到如今,又怎么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既然已剩韩部一人,你我联手,不是能更快铲除掉他?夜长梦多,若是留着他,谁也不知道十日后又该如何。”
看着对方如此的急切,沈毓真心中像是已经有了答案一般,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口,而依旧看着对方,道:“依师兄的意思,该如何?”
对方脸上的表情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沈毓真,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而沈毓真亦像是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一般,道:“师兄说什么,我一定帮着师兄,也一定会同师兄一起。”
这如同宣誓一般铿锵的真诚,却让对方的眸子中,莫名出现了一点破碎的意思来。像是出乎意料一般,他甚至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道:“是要我做决定吗?”
沈毓真态度极为真诚坚定,道:“师兄是未来乾元观的观主,如今遭此大事,定然也要师兄拿个主意才是。”
可这话,落在对方的耳朵里,像是引起了他的刺激一样。沈毓真眼瞧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即便他有所克制,可依旧掩盖不了他眼中明显的厌恶和愤怒的情绪。像是在斟酌一般,半晌,他才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落寞了,又道:“毓真,我觉得好累。”
他说着,似乎想要往沈毓真的身上靠过去一样。可随着他身体的依靠,沈毓真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他扶住。而对方的行动也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这古老的房间中忽而传出一阵响动声。
两个人都像是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扇隐蔽的石门,似乎因为什么碰触,这扇石门正缓缓打开,露出后面幽深昏暗的隧道。空洞的黑暗中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同这周遭的死亡相遇,像是有什么地府的幽灵,要从黑暗的大口中缓缓爬上来。
看着这扇石门,沈毓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对方,捕捉着对方脸上微小的表情变化。随后,他像是笃定了什么一样站了起来,向对方伸出手去,道:“师兄,我们下去看看吧。”
没有想到沈毓真如此主动,对方脸上的表情一空,但随后他并没有反驳,而是伸出了手,任由沈毓真将他拉了起来。
周君之并不算重,但也并不是很轻,可眼前这个人,沈毓真在拉他的时候,觉得像是在拉一张无力的白纸。
这种不同寻常的变化,绝不是变故所造成的。然而沈毓真却并没有揭穿他,而是带着他向石门走去。
站在石门外,沈毓真又仔细向下看了看。潮湿的楼梯不知通往何处,水雾氤氲的地下深处,似乎传来一些莫名的吼声。这种声音令人胆颤心寒,沈毓真却并不惧怕,反而对方似乎有些害怕,往沈毓真的身后缩了缩。
这种寻求保护的意思太明显,沈毓真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对方小心翼翼的表情,道:“下面很黑,跟在我身边,别走丢了。”
这听起来明显是一种保护。对方却愣了愣,像是还不习惯沈毓真这样的话,他迟疑了一瞬,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想要去拉住沈毓真的手。然而沈毓真却并没有给他机会,他反而是掏出符箓来,点燃了一团火焰,照亮下面的路。
对方拉了个空,指尖空空如也,甚至连沈毓真的温度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失落让他愣了一瞬,但随着沈毓真向下走去,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不满和埋怨,只能随着沈毓真的步伐,向着黑暗的地下前行。
潮湿的楼梯并不好走,且越向下,四周的空气便越是冰冷。仿佛这些空气像是凝结的冰针一般,从人的皮肤,刺进四肢百骸的肌肉中。这种不寒而栗,让人不免产生恐惧,可对沈毓真来说,他却像是经历过比这更加惊险的环境,从而对眼前的情况毫不在意一般。
这种镇定自若,让人不免心生敬佩。对方不敢质疑,甚至都不敢说什么询问的话,只能一味跟着沈毓真走着。
好在这条通往下面的路并不长,两人走了不过几分钟,便听见了下面传来了些许的水声。
随后,楼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破败的门。而门后不远,似乎便是一个巨大的水坑。
水坑的四周似乎有些火把,照亮了一片昏暗的环境。从火把的光照中,隐约还能看到水面上有一些涟漪,似乎有人正在水坑中一样。在这布满死亡的红莲教教址内,活人已是屈指可数,而对方的身份,也已经了如指掌。
沈毓真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来到水池旁边的时候,却不免心中一震。
水池中的水并不深,但是面积广阔,偌大的水池中央,站着一个穿着诡异红衣的人。而相比他身上的红衣,那张猫一样狰狞的面具,却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然而同他周身诡异的装扮不同,这隐藏了相貌的人,却格外平静地站在那里。只有在听到了响动声之后,他才缓缓转过眼睛来,以平静地姿态看着闯入了他世界的两个人。
他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行动,甚至没有说话。而这种平静,反而抚平了沈毓真内心的不安。他明明站得那么远,可沈毓真却并不觉得遥远。
他们平静的,隔着水池的距离对视着,明明谁都没有说话,甚至沈毓真都看不清他的脸。可这并没有阻碍两人之间的交流,仿佛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已经心知肚明。
沈毓真深吸了一口气,然而相比起水池中的平静,身后的人却似乎并不平静。他似乎在担忧什么,也在害怕什么,甚至在见到眼前的场面时,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急切,道:“毓真,是韩部……”
他仿佛想要强调一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完,沈毓真却转过头看着他。
沈毓真的这一眼已是冰冷毫无感情了,他像是已经洞穿了什么一样,冷漠地看着身后的人。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对方会有怎样的心情,对方会用什么眼神来看他,他只是平静而冷漠地看着他,半晌,他却抽出剑来。
明晃晃的剑光,仿佛要将眼前的昏暗刺破。沈毓真身后的人窒了一口气,似乎不太明白沈毓真想要做什么。然而转瞬,沈毓真手中长剑一挥,锋利的剑气冲着水池中的人劈了过去。
这一剑将水面都劈开了一层波纹,剑气毫无阻碍地冲水池中冲去。然而那站在水池中央的人却并没有躲开,相反,他平静地接受这致命剑气的到来,仿佛带着一种即便被劈成两半也不会躲闪的决绝。
这种决绝令人心惊肉跳,然而那剑气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它并没有对水池中的人造成任何的伤害,反而是那锋利的剑气嘭然一声,将那人脸上的面具精准劈成了两半。
狰狞的猫面裂开了,破碎的面具跌落进水池中不见了踪迹。而面具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与韩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是周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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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水牢中一片冰冷的沉默,沈毓真静默地看着身后的人,那张同周君之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不解和惊慌。
他像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明显感受到了沈毓真冰冷的愤怒,因而他半晌没有说话,反而是呆呆地看着沈毓真,好一会儿才指着池中的周君之,道:“他,为什么?”
沈毓真这才开口,声音也是冷冷的,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对方显然更加慌神,忙到:“我清楚什么?他!明明他同我长得一样——”这话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恐地看着沈毓真,像是要印证心中的猜测一样,道:“毓真,你不会以为,水池中的那个才是我吧?”
如此明显的自我怀疑,仿佛是要印证什么一样。然而沈毓真并不说话,水池中也传来一阵锁链与水碰撞的响声。他将眼睛重新落在水池中,池中的人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似的引起了水中的一片涟漪。
“他为什么锁在这里。”沈毓真冷静地询问着。
身后的人沉默了起来,他显然并不清楚该如何回答。似乎在酝酿答案,然而沈毓真却又紧跟着问道:“如果是他,将红莲教所有人都杀了,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这里,等待别人来杀了他。他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难道不应该逃跑吗?”
沈毓真的质问,似乎将对方所有的回答都击碎了。他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也趋于平静了。半晌,像是见到事情终于瞒不下去了一般,他低下头,发出一声闷闷的轻笑声。
这似乎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以至于他的肩膀都笑得发抖。然而在他发笑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不同于此前的压抑,如今,皮囊被看穿的韩部肆无忌惮地散发出属于红莲教教主的独特气息。这种张扬危险又充满血腥味的气息让沈毓真心中警钟大作,他马上离开了韩部的身边,手握剑柄,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
而水池中的周君之同样紧张了起来。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根本动不了,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拴住了,铁链和池水的刺骨,如同冰一般封印了他四肢百骸的经脉。此刻,他说不了话,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张地看着池边发生的一切。
韩部冰冷的低笑声终于结束了,像是笑够了,他叹了一口气,复又抬起头来。只是这一抬头,他眼中此前的所有温良都如同潮水一般退下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沈毓真,眼中的火焰似乎要将他烧灼一般,道:“你还真是出乎意料,明明我们长得一样,你却还能认出我们的不同。”
沈毓真警惕地看着他,对方虽然还没有任何行动,但他知道韩部的实力向来不会给他留情的机会。因而,他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剑柄,只是道:“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在我眼里,君之从来都是冷静和独立的人,他从来不会过分依赖我,自然也不会撒娇。”
“撒娇?”韩部似乎有些惊讶,他哈哈干笑了两声,道:“你管这个叫撒娇吗?沈毓真,恋人之间的抚慰你是一点也不会吗?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图他好看?还是馋他的身子?”
这问题让周君之心中一沉,他从没想过韩部会问这种问题。而沈毓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并不太明白韩部的用意,他沉思了片刻,却还是道:“我喜欢他的温良坚韧,喜欢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我比你知道的,你所以为的喜欢,更早的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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