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远一些,我让何景开车过来接,先送你到家。”
“你说得对,不该对异种掉以轻心,这种意外防不胜防,待在家里会相对安全些。”
温蛮听得出来他是有意顺着自己在说话,毕竟刚才吃饭的时候司戎的态度还显得漫不经心。心里为司戎这份无时无刻的细致体贴感到触动,温蛮也主动问道:“你这辆车怎么办?”
“就放在这吧,之后保险会出险处理,到时候再和他们联系。我们先回去。”
司戎无所谓。车毕竟只是车,坏了也好没坏也好,在当下都不重要。
但温蛮有点可惜:“希望不太严重。”
司戎听了十分开心。因为真正在那一瞬间保护到温蛮的不是车,而是祂的真身。这样温蛮的褒奖与怜惜实际上是给祂的,祂也一同有了怜悯的爱心。
他保证道:“放心,它没事。”
是说车子,也是说其他。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即使留下一点磕痕,也是英雄的勋章。”
温蛮乜了眼,倒也配合他的话。
“好,那谁来颁奖?”
“当然是你。”司戎揶揄道,“你是它最隆重的嘉宾,我充其量是个主办。”
……
何景是个称职的秘书,他的干练、稳重承袭他老板的风格,而随叫随到的架势也让温蛮觉得他应该能领很丰厚的加班奖金。
嗯,希望司戎的绅士精神也体现在职场上,是个好领导和好上司。
商务轿车依旧停在小区门口的老位置,温蛮和两人道谢与道别。
司戎目送他离开,这次甚至分出了一部分自己,暗暗地贴着温蛮的影子随行,悄悄跟他回到家。祂谨守礼貌,当然没有不请自来地进去温蛮家,祂只不过是默默地在外头站岗:在楼道门口、在建筑外墙窗边、在楼下树荫……
祂一直都在。
“看”到了温蛮到家,坐在车内的司戎放心了,开始对前排驾驶座的何景说道:“走吧。”
何景确认:“司总,你的目的地?”
司戎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但光影交融中的脸显得诡谲且冷酷。他理了理袖口,说道:“当然是去找我们的‘朋友’,敬告祂在A市活动要遵守尺度,不应该给别人惹这么大的麻烦。”
何景知道,自己的老板现在心情很不愉快。
“当然,我从不失手。”
秘书向他的老板保证道。
同时,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延伸着,指尖末端长出晶蓝色的丝状物,它们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一部分牢牢地巴住方向盘,整个方向盘都发着幽蓝色的光,另一部分则透过前挡风玻璃,向无尽的夜色渗透。
车内后视镜如实地显示何秘书此刻的模样:他整张脸乃至整个身体都微微泛着蓝光,哪怕隔着衣服,也能隐约看到他的躯壳。所幸还是人形,或者说是由无数蓝色丝状的神经网络结成的,人形。
接下来将是席卷整座城市的地毯式搜索与追踪。
阿宿僮在哪呢,
阿宿僮在哪?
找到了,
在这里啊。
……
因为亲历了阿宿僮造成的骚乱事件,温蛮对这件事愈发关注。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
就在几天之后,十分棘手的阿宿僮被捉到了。还是邵庄小队的功劳,但阿宿僮押送到研究所后归属权并不属于褚主任的第一组,而属于第三组。
据说,有一位人工智能领域的新贵向市局进言献策,在他的技术帮助下,邵庄他们才终于捕获了阿宿僮。
“毕竟人工智能没有情感,不会受到阿宿僮的蛊惑。”
褚主任叹息道,多少还在为错失阿宿僮的归属而遗憾。但竞争就是这样,赢的时候也要做好输的准备。
可褚主任那句话里还包含的深意,一段时间后温蛮才彻底明白。
他和邵庄再约会的时候——他们之后依然还有接触——邵庄相比之前的锋锐变得有些颓丧,约会过程中也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邵庄掩饰,但相亲中的温蛮兼有着高敏感与高需求,邵庄是对付异种的高手,但不是恋爱的高手。
渐渐地,温蛮停止了交流,他不说话,沉静地看着邵庄。
邵庄哑声,逐渐弱势,最后放弃似的抹了一把脸:“抱歉……”
他的语气很低沉,按理说他来A市小半年内接连有成绩,应该很是意气风发,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能在这时候影响他的心情。
“示炀他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该从何谈起,邵庄几次张口,却觉得那些话锐得能割人的嗓子。
“他离开异种特队了。”
最终,邵庄只愿意用这短短一句话概括他所有的不平静。
温蛮的神情有了变化。
“……我很遗憾……”
邵庄摇了摇头,示意着和温蛮没关系。
“该我说抱歉,总是这样那样的事影响到约会……我可能是你所有约会对象里最差劲的那一类吧,温蛮。”
“是有一点。”
温蛮倒是如实回答,邵庄听后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
“可你是个很好的警察、很好的队长,邵庄。”
……
阿宿僮的归属权不仅在所内小组之间引起过摩擦,甚至隔壁B省也掺了一脚。依那边的意思,阿宿僮理应属于B省的IAIT,只不过是押运路上出了意外,现在A市应该归还。
但吃进去了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A市的IAIT态度也十分强硬,寸步不让。
这些其实影响不到温蛮,可他开始忍不住在观察和实验的时候审视这些和他一墙之隔的异种们: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些确实和人类不一样、也的确影响到人类安全的他类种群?
就在温蛮存念的瞬间,他对面的珈玛抬起头,直勾勾地向他看来。
[他不高兴了……]
[是谁……]
[是谁干的……]
几天之后,那只珈玛突然又有了溃烂的伤口,并且迅速恶化。温蛮小组再用之前的方式企图合笼安抚、治疗珈玛,但突然不管用了,连另一只珈玛也开始浑身溃烂。
褚主任为此焦头烂额,整个小组加班熬夜也弄不清楚原因。
但上头只要结果,不在乎你过程有多么辛苦付出。很快,第一组失去了两只珈玛的研究实验权。
珈玛转由第三小组接手。
据说被安排在阿宿僮隔壁,一起重点观察。
第14章
我们替你把危险分子处理掉了。
最近一周,A市持续阴雨,褚主任的脸色也是一样。再过阵子,若是下雪,恐怕褚主任脸上也要跟着结霜了。
与之相反,第三组最近很是春风得意。第三组的林主任就常常领着自己组的研究员时不时地在走廊上晃。
褚主任捏着鼻子认下这一回:“晦气,晦气……”
她猛喝了一口滚烫热茶,咣当一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对其他人指挥道:“走了,去看奥索兰!”
眼下他们手里的异种唯独奥索兰最稀有,全国独一只,褚主任铆足了劲要研究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今天的奥索兰很是活跃。它还深深地“爱”着温蛮,之前温蛮为珈玛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负责它,长时间见不到温蛮,受到冷落的奥索兰似乎抑郁了,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中。
好在,现在海伦终于来了!
祂要好好地表现……吸引海伦的注意,让他不再从自己身边离开……
“温蛮!”褚主任命令道,“吸引它的注意力。”
温蛮看了褚主任一眼,随后走到玻璃前,把手掌贴到上头。随着他的动作,奥索兰目不转睛地跟随,它移动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就到跟前,伸开的外骨骼步肢争相要来碰触温蛮的手掌。
“奥索兰很兴奋啊……”
“看来它具有一定的长期记忆和识别能力。”
温蛮的同事们在一旁不断讨论、猜测。
“好了,准备——”褚主任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几个人不敢惹最近明显很不爽的主任,很快地各就各位。褚主任瞄准时机,在奥索兰全身心为温蛮着迷的时候,摁下了操控台的其中一个按钮。
房间顶头开始释放气体,很快,不透明的淡紫色气体充斥满整个房间,从外头根本无法看清里面。大概3到5分钟后,气体逐渐散去,而奥索兰已经昏在了地上。
以往,研究员喜欢看到奥索兰活跃的样子。
不过今天,该做实验了。
它得安静下来。
温蛮收回手掌。
刚刚他仿佛真的感受到异种的外骨骼和他掌心相贴,但那终究只是幻觉……人类和异种,大概最终只有一种关系:
捕获与被捕获。
……
就在第一组对奥索兰正式开展实验研究的过程中,研究所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阿宿僮死了。
第三组的林主任不可置信、暴跳如雷、要求彻查……但最后的结果让人出乎意料:珈玛导致了阿宿僮的死亡。
K系的珈玛,是优雅的珈玛、高智慧的珈玛,往往让人忽略,这还是会摧毁生命体大脑神经的珈玛。
所以字母分类法的确该被淘汰,这样简单机械的分类方式,久而久之却成为愚者的圭臬,后果就如同现在,是灾难性的,根本无法挽回的!
谁能想到K系(亲和系)的杀伤力会比I系(污染系)还要高!
“该死的————!!”
这下子,林主任不用再到走廊上刻意张扬,全研究所的人也能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也是阴差阳错。”隔壁组出了这么严重的纰漏,褚主任当然乐得看笑话,但嘲笑之余,她也试图分析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他们给阿宿僮戴上了阻断器,这是现行最通用的操作,降低阿宿僮的脑活跃度,让它成为昏昏沉沉的‘傻子’,它污染生命体的杀伤力就会大幅度降低。”
“他们又刚好把珈玛关在阿宿僮的隔壁,和土财主一口气炫耀宝贝似的……”褚主任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嘲讽了句,没办法,被横夺了阿宿僮和珈玛,这个仇她能在心里记很久。
“珈玛如同纯洁的精灵,通常情况下优雅、温和、智性,可它们一旦堕化——皮肤溃烂是一个主要象征——除了有极高的自杀可能,实际上还有极强的攻击性,就像是变成了‘暗精灵’,直接精神攻击它所不喜的事物的大脑。”
“被削弱了的阿宿僮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它的大脑就被绞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这只是褚主任基于现状的大胆还原,真相是否如此,谁知道呢?
在国内,堕化的珈玛往往选择自戕,还从未有过主动攻击的珈玛,所以哪个同事还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阿宿僮也太不受待见了,得多招珈玛恨啊……算它倒霉了……”
经过这一次,A市IAIT的惨痛教训将会深深地刻在每一个IAIT研究所的记录里: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异种。
不过现在,两只堕化严重的珈玛成为了最棘手的烫手山芋。研究和救治的前提都是有命去做这件事,但珈玛能绞死阿宿僮的大脑,就能绞死他们的。
“让我试试吧。”
温蛮突然出声。
在所里、在组里,温蛮都很少主动发表什么想法与言论,但他此刻的话却让人都为之侧目。
褚主任拧着眉,只问一句:“你想好了?”
温蛮颔首。
褚主任目光深深地落在温蛮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巨大的风险,才可能有巨大的回报。
科学大部分时候需要谨慎,但也从来需要胆大的疯子。
这之后,一组向上申请,他们将派一名研究员直接近距离接触珈玛,如若有效,珈玛的后续救治和长期所有权都归一组。上头同意了。
温蛮只身前往三组,越靠近隔离区,走廊就越冷清。直到最后一道防护门,林主任和他的组员站在那等他。
林主任确实如其他人口传的一样陡然间气瘦了,原本鼓胀的肚皮直接泄了一圈的气。方灵莹更是憔悴,哪怕打了一些薄粉,也盖不住青黑的眼圈。
方灵莹抬着肿胀的眼皮,先是悄悄觑看着温蛮,随后又快速地返看自己的主任,见林主任绷着脸皮、眼不见心不烦地甩了甩手,方灵莹才小步靠近,给了温蛮一个生命体征监测腕表和一个对讲器。
她低声交代道:“保险起见,我们不会开启监控。所以你进去之后,先确认两只珈玛的情况,看它们还有没有活着,如果有,进行汇报,然后尝试救治……这个腕表,你自己戴着。”
“好。”温蛮低头佩戴好腕表,然后对两人点了点头,“再见。”
防护门敞开,又在温蛮进入后阖上。
空荡荡的全透明走廊,只有温蛮的脚步声回响。走廊里的一些细节,反映出当时三组撤退得十分匆忙。
终于,温蛮走到了尽头。
他先看到阿宿僮的尸体——三组甚至没办法处理,孤零零地倒在房间地板上。它的死状其实并不恐怖,除了六只眼球附近凸出的血管,它几乎就像是卧趴着小憩。但它确实是死了,白色的灯光打在它身体上,原本纯白的皮毛却逐渐灰败了。如果始终没人走进这个死气沉沉的隔离区,即使是在干净的实验室内,它也将走向腐烂的结局。
温蛮又走了几步,到了珈玛的屋子。
珈玛很早就察觉了温蛮的到来,但它们只是扬起细长的脖子,静静地凝视着温蛮。温蛮在原地停驻片刻,才指纹识别打开了门。
至此,他和珈玛之间没有一丝距离,更没有一点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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