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躺在床上,背靠着金丝软枕,轻轻咳了一声。
面容清冷,说话间也是从容不迫温润有礼,可眼底眉梢却全是狠戾。
“你也瞧见了,这江无虞怕不是个省油的灯。偏偏卫澜霆又稀罕他跟眼珠子似的,想除了他,还得从长计议。”
“容熙公子,太子爷过来了。”外头的洒扫下人突然禀报。
容熙长眉微敛,朝容觉使了个眼色。
容觉点点头,起身去开门。
卫澜霆正好阔步而来,身边跟着卫砚和贺勤风。
“参见太子殿下。”容觉连忙恭敬行礼。
容熙也挣扎着要从床上下地行礼,面色苍白,娇滴滴的病态美十足,看着便让人心疼。
卫澜霆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大耐心地负手而立,甚至都没有进到里间。
“不必行礼了。养好身子,别叫孤为难。”
卫澜霆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不耐烦,因为收敛得极好。
可容熙却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卫澜霆这是生怕他向皇帝与容贵妃告状呢。
容熙虚弱地低垂着头,说话的嗓音也是柔柔弱弱的,叫人舍不得对他说半句重话。
“是熙儿自己身子骨弱,熙儿知道的。”
卫澜霆皱了皱眉,还是周到地说了一句:“孤会让卫砚送些药材补品过来,你且好生养着吧。”
“谢澜霆哥哥。”容熙柔柔道谢,还时不时夹杂着一声浅浅的清咳。
卫澜霆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每每听到容熙唤他“澜霆哥哥”就会膈应不已。
不愿在这里多待,卫澜霆知道容熙不会去嚼舌根把消息传到宫里后便拂袖离开了。
容熙的咳声渐渐归于平静,眼中闪过一抹怨恨。
卫澜霆刚出容熙的院落,便碰上了来看望容熙的宴清。
“殿下?”宴清本来脸上还扬着笑意,一见到卫澜霆便收敛了。
卫澜霆负手而立,身量欣长,往那一站便是一道霸气凛然的风景,无形中透着高位者俯视众生的威压。
冷眸微敛,目光落在宴清手里拿着的药材包上。
“你与容熙……”
卫澜霆薄唇轻嗤,不以为意地刚吐出四个字,宴清就立马开口解释。
“殿下,小王与容熙公子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瞧着宴清慌得急忙摆手否认的样子,卫澜霆眸色暗了暗,似乎明白了什么。
“宴清,离容熙远点。这是孤对你的忠告,孤言尽于此。”
在卫澜霆眼中,宴清就是一个事事以他为先的弟弟。
可弟弟的感情只能提点不能干涉。
宴清不解地愣在原地,卫澜霆离开了他还在想着太子殿下是何意?
嗨呀,想不明白,不想了。
正好容觉也发现了宴清,将宴清迎了进去,容不得他继续往下深想。
“郡王,有劳你了。”
容熙朝宴清展颜,露出一个柔弱无害的微笑,带着谢意。
宴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关切地说着:“这算什么?不过,你这样的神仙公子,这么身子这样弱呢?”
容熙微笑的嘴角有转瞬即逝的僵滞,似乎宴清问到了什么不敢问的地方。
可他瞧着宴清眼里的关切担忧是真的。
紧绷的喉咙也放松了一些,说话又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低眉顺眼时更是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药石难愈,不过是吊着罢了。”
心思单纯的宴清本来就是嘴巴硬,心肠其实软得不行。
哪里能见得容熙这副生死看淡的可怜模样,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开口安慰。
“离朝的名医能人不计其数,定能调理好的。你多留些时日,我派人去寻那些神医。”
宴清突如其来的靠近与触碰,让容熙明显的一愣。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直率单纯的人?
说到底也是个郡王,真是个热心肠的傻子。
察觉到容熙的不自然之后,宴清像握了块烫手山芋似的立马撒开了他的手,有些尴尬地笑着。
“我去给你煎药吧,大夫把煎法剂量都告诉我了。”
之前容觉把大夫请来,拿药却是宴清去拿的,所以他自告奋勇要去煎药也没什么不可。
第34章 别动,谁派你来的?
其实容熙觉得宴清好歹是堂堂郡王,煎药这种琐事自有下人去做,他大可不必如此纡尊降贵。
可宴清却坚持,容熙也没说什么。
反正是这傻子自愿的,他可没逼他。
宴清去了小厨房煎药,容觉摇着头笑说:“这小郡王素来与卫澜霆亲近,却没学到卫澜霆的半分心计,单纯得很。”
“正是他单纯,才好为我们所用啊。”
容熙嘴角微微勾起,脸色的笑容无害又纯真,眼底深处却藏着若有若无的狠辣阴柔。
“公子是说?”容觉歪头看他。
“卫澜霆如今是半分心思都不肯分给我了,这小郡王乖巧又听话,或许值得我费些功夫。”
突然小厨房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容熙与容觉对视了一眼,撑着身子下了床。
“扶我去瞧瞧,别让他把厨房烧了。”
两人走到厨房一看,宴清一会儿双手捏着耳朵一会儿呼呼吹着手指,似乎是被烫到了,狼狈又滑稽。
“发生什么事了?”容熙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宴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被烫到的手藏了起来,弱弱地回答。
“方才我不小心,烫到了。”
容熙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不要紧吧?”
“无碍无碍,你先回去歇息吧,药很快就煎好了。”
宴清堂堂七尺男人,哪里肯露出自己娇滴滴的一面,连忙想把容熙二人推出去。
“给我瞧瞧。”容熙径直走到他面前,短短寥寥几步,身姿也是出奇的优雅好看。
容熙伸手去拉住宴清藏起来不给他看的手,只见手上红了一大块,还起了几个水泡。
容熙敛眉,语气生硬道:“容觉,你留在这儿煎药,你随我来。”
“不、不不必。”宴清急得有些结巴。
容熙却拉着他的手腕不放,颇为任性地说着:“你若不跟我去涂些烫伤药膏,那这药煎好我也不喝了。”
他这样一说,宴清也不再扭捏,老老实实跟着他去了。
“这是颐国御用的雪花膏,治烫伤再好不过。”
容熙取出一个小巧的玲珑白玉瓶,用木勺刮取着涂在宴清手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立刻缓解了灼热的痛感。
“郡王是个矜贵之人,这些粗活琐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容熙一面替他涂药,一面温温和和地说着。
宴清抬眸望着他,正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绒毛,垂眸时长长的睫毛也在眼窝下方投下一小圈阴影,认真而专注。
容熙的动作很是轻柔,好像在对待什么心爱的珍宝一般。
宴清晃了晃神,记忆中上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一名黑衣人悄然而至,翻窗来到了江无虞的寝室。
黑衣人摸索着进到寝室深处,掀开床上的纱幔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正想转身,突然脖颈间搁了一把匕首。
冰冷的刀刃就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恨不得惊得人心脏骤停。
“别动,谁派你来的?”江无虞手执匕首,音色森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黑衣人的背后。
“是王上。”黑衣人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
没想到江无虞的武功会进步得如此之快,竟让他没有丝毫察觉。
江无虞冷哼一声,收回匕首。
窗外倾泄进来的些许白色月光映照在江无虞身上,斑驳陆离。
除了他那张忽明忽暗的绝世容颜,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摄人的冷意。
“他让你来做什么?”江无虞明知故问着,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黑衣人朝他抱拳,语气还算客气:“王上担心公子乐不思蜀,忘了身上的任务。”
“呵。”江无虞扬唇轻笑出声,眼底是比夜色还要阴郁的失望与讥讽。
夜色阴绵,遮住了眼底的粼粼泪光,原来笑竟也会逼出泪来。
“怎么,我不该乐不思蜀吗?他待我可曾有半分宽厚,我又何必为了他江鸿出生入死?”
“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听到江无虞直呼江鸿名讳,黑衣人惶恐跪地。
江无虞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将眼泪忍回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父怎么会有错呢?若有,那也只会是臣子意气用事,任性妄为。
“你回去告诉他,不必催我做事,有本事让他自己来。”
江无虞隐去所有伤感的情绪,冷漠开口,“没本事,就耐着性子给我等。”
“是。”
黑衣人狐疑地皱了皱眉,这柔弱可期的无虞公子怎么变得如此硬气了,竟有种不管不顾的高位者气势。
“这是王后给您写的信。”黑衣人想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江无虞。
江鸿上次用带血的耳坠子威胁江无虞,又怕逼他太急会适得其反,这次便开恩给他尝点甜头。
想恩威并施,逼江无虞乖乖听话。
江无虞单手接过信,不甚在意的模样,挑眉冷笑。
“江鸿若想继续控制我,让他千万把我母后照顾好了。若我母后少了根头发丝,我定会忧心如焚,自然做事也就没那么上心了。”
“是。颐国的七皇子容熙,心机深沉,公子小心些。”黑衣人欲言又止,说完后便走了。
可这最后一句话,却让江无虞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江鸿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呢?
江无虞狐疑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继续细想。
点上烛灯,江无虞将信封拆了开来。
的确是他母后的字迹,信上内容也平平无奇都是一些关怀之词,以及母后对他的思念等等。
江无虞细细看了几遍,竟然发现这封信里居然藏了一句话,将隔一行的字斜着连起来看就是:
【母愿吾儿无虞,弃你所羁绊,随你之所欲】
母后希望无虞能舍弃牵绊住你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江无虞看着愣了许久,沉默着不发一言,寂静无声。
母后,您不想成为牵绊住我的累赘,让我舍弃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我怎么能舍弃您呢?
江无虞闭上双眸,两颗豆大的泪珠旋即滚落而下,蘸湿了浓密卷翘的羽睫。
如梨花带雨,又似海棠映日,我见犹怜得令人心旌摇曳。
将信焚烧完毕,江无虞心中一计已成。
第35章 你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找来笔墨纸砚,又将那份兵力布防图取出展开。
照葫芦画瓢,江无虞仿照那份偷来的兵力布防图画了一份假的兵力布防图。
虽说改动不大,真假参半,但改的那几笔,足够让急功近利的江鸿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无虞仿得很用心,一笔一划都怕被江鸿看出破绽,所以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搁下笔。
将偷来的兵力布防图藏好,江无虞又吹了吹自己画的那份假图,上面的墨水还未干透,需晾个片刻。
墨迹干涸后,江无虞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了起来。
若不是那几处差错是他自己改的,只怕连他都会相信这是一份真的兵力布防图。
江鸿,都说父子连心,我赌你会先从侧面的边陲城池下手。
我如此了解你,你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江无虞满意地勾了勾芙蓉色的唇瓣,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漂亮的桃花眼中阴柔之气甚重,就像是暗夜里沓飒而来的修罗,无边妖娆。
只是那妖娆中还带着杀人不眨眼的狠绝,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江无虞不知道的是,在他费心画假的兵力布防图时,那名黑衣人刚踏出心洲的地界,就被人给擒住了。
东宫有一处秘密暗牢,占地不大,位置也很隐蔽,就藏在紫竹林深处。
里头受刑挨罚的人常常轮换,连血都新鲜的很,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因为进来的人通常都挨不过头一天。
死了便拖到紫竹林就地掩埋,也算是物尽其用,因地制宜,多省事。
黑衣人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刑房的受刑架上,嘴巴里还塞着布团防止他咬舌自尽。
贺勤风双手抱剑一直等着他醒来,方才就是他将黑衣人擒来的。
卫澜霆一身玄衣,姗姗来迟。
更深露重,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染上了寒气与湿意,衬得头发与衣裳愈发漆黑如墨,好似墨荷下的一笔阴影,黑暗纯粹。
步履雍容,面容冷峻,施施然地坐在早已摆好的椅子上。
贺勤风恭敬行礼,卫澜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进行盘问了。
贺勤风颔首,走到黑衣人身边。
二话不说就卸了黑衣人的下巴,黑衣人疼得闷哼一声。
“说吧,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本是不怕的,可一看到卫澜霆的眼神,腿肚子就忍不住地要打颤。
他打算死扛到底,反正说是死,不说也是死。
卫澜霆慵懒地倚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嘴角还若有若无的勾着,眸中翻涌着肆无忌惮的邪魅之气。
似乎是没了耐心,卫澜霆歪着头看着那名黑衣人,剑眉微挑,掀起眼底滔天气势。
卫澜霆身旁的桌案上还供了一杯茶,他抬手轻轻一震。
只听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这阴森诡异的刑房中格外清晰。
瓷制的茶盏瞬间破碎,里面的茶水与茶叶混合着涓涓流出,却没有一滴外溅污了他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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