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觉对容贵妃和颐国皇帝的忠心耿耿,远胜于对容熙这几年的主仆之谊。
何况,宴清唯一能依靠的靠山便是太子卫澜霆。从前他和卫澜霆交好,关系确实是不错。
可现如今宴清却因为与自己来往过密,而惹得卫澜霆不喜。
今日宫宴上容熙便能够看得出来,卫澜霆虽不会再阻止宴清与他来往,但也绝对不是支持态度。
他只不过是不闻不问不管,随宴清去而已。
所以容熙不敢赌,也不愿以宴清的性命安危去赌。
若是被容觉发现定会告知容清越,知道他对宴清其实早生情愫,容清越定是不会放过宴清这个空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小郡王。
容熙很明白自己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罢了,而宴清的存在,则是会让他这个棋子失去效用的存在。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姑母了,所有碍她路的人,她都会想尽办法清除。
宴清:???
被蓦地推开的宴清不明就里,只觉得容熙将“翻脸无情”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明明前一刻还在与自己抵榻缠绵,下一瞬就直接一掌将自己击下了床,毫不留情。
那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疏离冷漠。
这样的情形,别说是神经大条的宴清,只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反应不过来,也无法理解。
宴清蹙着眉头望向容熙,满脸的不解与疑惑,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
那道脚步声渐行渐近,而后戛然而止。
容熙明白这是容觉已经到了门口,正躲着偷听墙角呢。
容熙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唇边扬起了一抹略显薄情残忍的笑。
“你说的没错,今日宫宴我确实喝了不少酒,也确实生出了醉意。
可我并没有醉,宴清…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过是在戏耍你罢了。”
“你这究竟是为何?!”
宴清脸上立刻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他不明白容熙好端端的为何要耍他。
“没有为何,若是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你就权当是我生性如此,天生就坏吧。”
容熙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轻挑眉峰,仿佛宴清的苦苦质问激不起他心中的任何波澜。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宴清木讷地摇了摇头,而后斩钉截铁地断言着。
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自己认识的容熙会是这样的人。
“呵,我自己都说我是个坏人,你却不信?宴清啊宴清,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是不是卫澜霆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才导致你这般的愚蠢?当真是傻得可怜,可悲可叹呐。”
容熙轻轻低首,而后不屑一顾地耸了耸肩,嗤笑了一声。
“容熙!”宴清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而后力道陡然卸去,音色无奈而低沉地问他:“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见不得从前一直围着我团团转的人,有朝一日不再以我为中心罢了。
所以略施小计,招一招手再将你引到我身边而已。果然,看着你紧张我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我心里畅快极了。
一开始围着我转的狗,就只能永远围着我转,明白吗?我就是这么霸道这么坏。”
容熙抬手拂了拂自己额前的一缕乱发,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怎么难听他就怎么说,每一句每一字都化作冰锥直往宴清的心里扎,又寒又痛,将宴清逼得连连后退。
他的眼神像极了一只遭人虐待而身受重伤的无辜小狗,里头盛满了难以置信与心碎苦楚。
良久,宴清才哽着嗓子再度开口问他:“容熙…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是吗?”
他从来没有觉得,“容熙”这个名字有朝一日会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提及这个名字时,心中的痛更是到达了顶峰,无以复加。
宴清觉得他痛极了,忍不住抬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极力想要缓解那里传来的钝痛。
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连说这样短的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好似再多说几个字就会彻底陷入窒息。
“狗?”容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而清浅含笑地说道:
“似乎确实如此,我需要的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罢了。谁让你是如此的在意我呢?”
宴清惨笑了一声,满是凄苦,黯然的眸光缓缓看向容熙。
“太子殿下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哪怕到了现在,宴清都不愿承认容熙是个恶毒的坏人。
至多,是个没有心的冷情之人罢了。
容熙嘴角的笑容有一闪而逝的僵滞,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有心之人皆有心,无心之人皆无心。”
他仍然作出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不为所动地说着。
第135章 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
宴清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站了许久,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着容熙说的那句话。
半晌,他才苦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不再看向容熙,挪向了别处。
“如此…便当是我一厢情愿,满心错付了吧。是我冒昧,多有打扰。”
宴清脸上带着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的笑容,往后退了半步,礼数周全地向他拱手施礼,表着歉意。
容熙:“……”
望着宴清退半步的动作,还有规规矩矩行的那个礼,容熙心中止不住泛起了别样的酸涩。
容熙深知,不拘小节的宴清压根就不是一个爱讲规矩爱行礼的人,他这样做亦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借此表明他愿意停止对容熙的纠缠不休,愿意就此从他的人生中退场,让他别担心自己还会继续缠着他。
仅此而已。
容熙的眉心不由得蹙得更紧了些,唇瓣微颤,似是极力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又被他自己给强行忍了下去。
宴清只有怨他恨他,才会忍痛离弃他。
否则他永远都会对他心存依恋与不舍,犹豫不决徘徊不定。
他不能因为自己那自私的占有欲作祟,而耗着他。
既无法与宴清好好的在一起,还要将他紧紧攥住,耽搁宴清无法正常娶妻生子。
宴清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什么也不图,从未想过要在他身上牟利的人。
就这么一个。
所以容熙不希望这世间仅有的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最后还要被自己害得整日浑浑噩噩,不得善终。
终归是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比较好。
反正这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容熙在心里如是想道,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宴清的痛苦可以尽数表露,而他却不能,他无法将自己的心痛与不忍表露于人前。
他能做的唯有将心头的苦涩悉数咽下自行消化,待到独自一人时再细数那些苦痛。
宴清此刻觉得痛到麻木便没那般痛了,他身子微微晃着,甚少能见到他也会有身姿这般单薄的一面。
他勉强挤出笑容,缓缓自嘲道:“今日送你,亦是我自作多情。
妄想你对我也会有不一般的情愫,原来…不过是我不自量力而已。”
容熙望着他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的痛不比他少,眸中更是情不自禁地溢出了晶莹的水光。
“是啊…你知道就好。只盼着日后你能有脑子些,若没有,自知之明总也是要有的。”
容熙满是笑容地应和了一声,在宴清留意不到的角度却是险些笑得落下泪来。
是他高傲地仰着头,强行将那些泪逼退了回去。
只有他无情了,宴清才会死心,才能对他断情。
如此,便已是他能安排的对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了。
“多谢容公子,为我上了一课。”
宴清已经不觉得恼怒气愤了,他只是无力地摆了摆垂在身侧的衣袖,落寞转身。
他推开房门,恰好望到捧着一碗醒酒汤的容觉正鬼鬼祟祟地弯着腰贴着门窗偷听。
容觉:“……”
压根没想到两人会这么快结束战斗的容觉还保持着偷听地姿势,一时间也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
迎着宴清狐疑古怪的眼神,容觉假模假式地腾出一只手在身旁挥了挥,干笑了一声:“这院子里花木众多,最是招蚊蚋了。”
宴清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离去了。
见宴清离开,容觉便抬手敲了敲门,“公子?”
“进来吧。”
容熙已调整好心绪,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容觉便捧着醒酒汤走了进去,悄悄睨着容熙的姿态与神色。
然而容熙只是慵懒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用手指揉了揉一侧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带着浓浓的倦乏之意。
他始终闭着眸子,容觉便也看不出他眼中是何神情,只能看出公子似乎有些头疼,甚是疲惫。
“公子,喝了这碗醒酒汤再歇息吧?身子会松快一些,明早醒来头也不会疼得厉害。”
“嗯,搁那儿吧。”容熙恹恹地应了一声,一副醉意上头懒得多说话的样子。
容觉便只好悻悻地退下了。
这一会儿子工夫,宴清竟已经踉踉跄跄走到了那日与容熙相见的雨亭。
宴清回想起那日,容熙便是在这亭中伴着那淅淅沥沥的雨静然抚琴。
发冠精致,青丝轻挽,一袭水蓝色的纱袍随风摇曳。低眉抚琴时眼波流转,珺璟如晔。
那琴声已是甚美,抚琴之人更是犹如谪仙,无人可追。
一切,都好似一场醉后美梦,镜花水月而已。
此时月明星稀,光线不显,否则定能发现他眸中蓄着热泪,满眼心碎凄迷。
他曾将容熙视为自己心中的明月,却始终不明白明月终归是明月,高悬于空,可望而不可即的道理。
容熙是他永远也遥不可及的明月,他却痴心妄想他会是那深深庭院拂过柳梢时触手可及的晚风。
这般想着,宴清忍不住歪着头,嘴角的自嘲笑意愈盛。
他果真错了,而且错得这般离谱。
容熙说得对,他的确是又笨又蠢。
是他错了,竟真都是他自己的错啊!
“噗——”
极悲盛恸之下,宴清气血上浮,郁结于心,平白呕出一口血来。
宴清半跪在地上,望着地上的那摊血迹愣神。
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袖中掉了下来。
宴清捡起来一看,是他在宫宴散场时帮容熙收着的那把折扇。
换做以前,宴清定是会将错就错,将容熙的贴身折扇当做自己的宝贝私藏起来。
可现如今……
他选择默默将这把折扇搁在了雨亭中的石桌上,最终它会不受雨露的回到容熙手中吧?
守在外头的管事见宴清终于摇摇晃晃脸色煞白地走了出来,连忙迎了过去,忧心忡忡地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明明进这别苑前郡王脸色还不错着呢,怎么从别苑里出来后脸色就突然变得这般难看了?
惨白如纸,看着怪吓人的。
宴清只觉得他聒噪,摇了摇头,然后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
管事与车夫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然后管事无奈地叹了口气,让车夫先驾着马车掉转马身,往郡王府的方向驶去。
在驾着马车回郡王府的途中,前头的两个人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宴清则依靠着车身,有气无力失魂落魄地出着神,估摸着一时半会他是缓不过来的。
车夫一脸吃瓜:“管家,我怎么方才好像看到王爷腿脚踉踉跄跄的,莫不是腿软了?”
管事点了点头:“是啊,脸色也不好,压根都没力气搭理我了。”
车夫一脸吃到大瓜的模样:“王爷该不会是打光棍打久了,骤然派上用场,用力过猛,肾虚了吧?”
管事也皱着眉头满脸疑惑:“莫非…那容公子是会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精不成?”
车夫:“……”
正当车夫还想开口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时,忧郁深沉了一路的宴清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
“咳!”宴清特意重重地咳了一声。
车夫听见,便给管事递了一个“你看吧,王爷果然虚了”的眼神。
“你俩再敢非议本王,别怪本王拿大鞋垫子抽你俩嘴巴子!”
宴清恶狠狠地说完,然后继续生无可恋地倒头靠回了马车角落,又把自己包裹在了“蚕蛹”里。
马车驶到樊京楼时,宴清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一把掀开车帘喊道:“停车!”
车夫一脸懵地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宴清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要一头栽进樊京楼。
“爷,这儿离府里可还有一段儿路呢!”管事急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宴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有回,“不用等我,你们先回去吧!”
他心中苦闷,就算是回了府中也只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独坐到天亮,还不如来这樊京楼喝酒消愁了。
宴清一进去就在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点了许多好酒好菜。
而那厢月溶别苑里的容熙饮过醒酒汤后,醉意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只是心中苦闷,在床上躺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半分睡意。
容觉已经先行睡下,容熙便一个人披了件薄披风,提了盏灯笼打算出房门散心。
庭院里树影婆娑,幽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皎洁而微弱的月光犹如上等的银缎,一寸一寸地铺泻在鹅卵石路上。
行至雨亭,容熙便想坐下来歇上一歇,正好也吹一吹这夜晚沁人心脾的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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