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梅阅人无数,几番来回,自然看出来叶向杨心里有人。
杨修庆遂也作罢。
这不,也快收工了,叶向杨就多发了两条消息,杨修庆就注意到了,例行关心来了。
“还没和好?”
关于他的感情,杨修庆从不细问,但这几年也没见着他身边有人,大约也猜出来什么。
“快杀青了,准你两天假,去找找?”
“谢了,杨导,用不着。”叶向杨摆摆手。
易乐忙得很,去了他也只会嫌烦。
不导戏的时候,杨修庆敛了锐利,两人坐一块,他就像个温和的长辈。
“用不着?我看是你不用心吧。”
叶向杨一愣,攥紧了手机,“杨导?有指教?”
杨修庆靠在躺椅里,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闭眼淡淡地说:“有时候也不用那么体贴。”
“年轻人,最爱口是心非。”
叶向杨摇头笑笑,“他不会,他是真的不想看到我。”
“我......对他做过很不好的事。”
“我们......就这样了。”
这四个字,说的很不甘心,满是落寞。
“那你当时,是真的想伤害他才那么做的吗?”
叶向杨摇头。
“那就原原本本地解释给他听。”
叶向杨仍是摇头,“无论什么借口,做了就是做了,既定事实。”
杨修庆意料之中,“那既然反正都是事实了,你多说几句,又有何妨呢,为自己辩白并不可耻。”
叶向杨沉默。
“那我换个问题,既然你们没有可能了,你能放下他吗?”
“暂时不行。”叶向杨没有犹豫,易乐身边还有很多不安定的因素,虎视眈眈的刘应为,还有之前那场意外,他预感只要易乐的锋芒持续,躲在暗处的那些人迟早会动手。
“至少.....至少等他......”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易氏的危机消除,等到他和易龙的女儿结婚生子?
他原以为自己割舍不下,只是担心易乐的安危。
可到这一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哪怕到那一天,他还是不想离开。
想陪着易乐。
想看到他开心、快乐。
......也想他能回头看一眼自己。
他没那么无私和高尚,他还是想将这个人据为己有,以保护的名义。
杨修庆看尽他面上的纠结,语气照旧和煦,“你们才多大,话不要说得太早。”
“随心就好。”
棚外,浮云淡淡,相继而过,散开了阴霾。
《围城》杀青宴,叶向杨邀请了易乐。
尽管本来人易总给的回复就是看时间,但当晚看到来的人是携着祝贺礼物的杨辉时,叶向杨心中难免失落。
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了,抛下一大圈人,独自跑顶楼喝酒吹风去了。
他没发现的是,杨辉正想找他呢,结果被路峰逮着了,一边应付这酒品不好的醉鬼,一边给谁打着电话。
“没事,易总您别着急,晚点来没事,晚宴估计得搞个通宵呢,阵仗挺大。”
“叶导?”
“我刚才还看见人呢,现在找不着了。”
“一会儿我帮您问问......”
“问什么问!你懂不懂事儿!”喝醉了的路峰一巴掌拍掉了杨辉的手机,吓得他一哆嗦。
杨辉眼珠转了转,看了眼在场那么多打扮精致的女演员,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哦.....我懂,现在不能去打扰叶导。”
“嗨!你那不正经的眼神里想什么呢,我杨哥不是那样的人。”路峰嫌弃地给他倒酒。
杨辉这人,私下里也有些八卦。
路峰也像个没心眼的,于是他暗示:“可是我看女主演好像也不在诶。”
“啪”地一声,路峰重重地落了酒杯。
醉意朦胧的眼里,隐有不善,“他俩现在没关系。”
“现在......”杨辉很会抓关键词。
“以前也关系不大!”路峰嚷嚷,引来了一些目光,杨辉赶紧招呼他小点声。
“她今天压根就没来,去赶通告了,亏我还特地请了假过来的,就她事多......一点也不给、杨哥面子。”路峰边喝边骂,也不知是不是杨辉的错觉,竟觉得他不像是替叶向杨抱不平,反而是自己委屈。
路峰一把揽过人,险将杨辉从吧台的椅子上晃下去。
“我跟你说,你别不信,我杨哥就不喜欢她那样的。”
他凑过来,贱兮兮地,打算出卖兄弟的小秘密一样,“我悄悄告诉你,你不准告诉其他人,也不能告诉你们易总。”
“你说。”杨辉隐隐有些激动。
不能告诉易总,总能告诉雯雯吧,虽然她可能兴趣不大。
“我杨哥,有点特殊的癖好。”
“哦?”
两人头都凑到了一块。
路峰大着舌头,说话可慢,急死个人。
“他呀,喜欢......腿脚不好使的,前几年,我还老见他去福利院志愿照顾残疾人给人推轮椅呢......根据我这么多年跟他一起长大的判断,他就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
“我杨哥,八成,那方面,有点.....特殊的爱好。”
“就.....癖好,你懂的。”
路峰信誓旦旦。
一旁,杨辉黑着个脸,沉默地灌了杯酒。
就不该指望这十八线小演员嘴里能吐出什么像样的八卦来,估计组里受了气,又见不得人导演跟女主演亲近,嫉妒编排人导演呢。
天台风大。
叶向杨以一个危险的姿势,坐在外围,冷不丁打了第四个喷嚏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感冒了。
半瓶酒下去,心里也热乎不起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却蓦地竖起耳朵,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烦躁道:“这儿有人了,找别地儿去吧。”
脚步声停住。
“来晚了,连杯酒都不跟我喝吗?叶导。”
叶向杨倏地回首,易乐拎了瓶酒,穿着正式的西装,站在不远处,带着笑眼,仰视着人。
那一刹那,是模糊的心跳重新跃回胸腔的声音,太过动荡。
掩盖了萧瑟风声。
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他为他心动。
一发不可收拾。
第45章 送我回家
【不行吗?】
酒过三巡。
易乐按掉了第五次电话,还关机了,叶向杨也打了第八次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意外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吹个风而已,难不成是带了病毒的?
“电话不接没事吗?”他把酒杯里最后那点都倒给自己,笑说,“以前没见过你喝酒,这酒挺烈的,你悠着点。”
他印象里的易乐,和牛奶才更适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讨厌,喝的时候总皱眉,一脸抗拒。
偏偏人总有劣根性,越见他这样,越想逗他。
“不用总对我这么体贴,你不累的吗?”
叶向杨微愕,巧了不是,他合理怀疑易乐偷听他和杨修庆的谈话了。
被拒绝地多了,人的脸皮自然也就厚了。
叶向杨毫无负担道:“我这不追求你吗,体贴点不过分。”
易乐抬眸觑他一眼,又落回。
许久后,淡淡开口。
“我说过喜欢你,是你不要的。”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叶向杨火速对应上易乐指的是哪一次,六年前,他只说过那么一次。
他一瞬有些凌乱,那不应该只是易乐慌乱之下求饶的违心之言吗,他现在又这么说的意思是......他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不要了?
他只是......
一时间五味杂陈。
那场大雨里的任何细节他都回忆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回应易乐的喜欢,也漠视了易乐的亲吻,狠心地将他推回了地狱。
种种,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拒绝。
他当时满脑子,只有逼迫易乐做出承诺。
“我......”叶向杨颤了唇音,眼圈微红,他要解释的,像杨修庆说的那样,不管多么幼稚和徒劳,总该认认真真地向易乐坦白,他的处境,他的不由衷,他的无奈。
“我知道,你当初那么做,都是为我好。”
易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住了叶向杨所有的出口,彻底将他钉在了原地。
“说起来,我能康复、能振作,现在能好好站着,都得感谢你。”
“我欠你一句谢谢。”
他眼尾微微笑着,晃着酒杯,神态随意得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可叶向杨半点都笑不出来,风拂在脸上,只感受到了无限的冰凉。
易乐从头到尾都明白。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误会。
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解释。
他只是单纯的......无法接受和原谅。
“我爸妈事故身亡之后,那段时间,我真的走不出来,总是半夜会梦到他们。”易乐眼底透出悲凉。
哪怕现在,他依然无法释怀。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我出不去,但你进来了。”
叶向杨明白他的意思。
那短暂的几个月里,他生拉硬拽、连哄带骗的,在易乐那里,成为了特例的存在。
“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你会取代他们,成为我梦里更深的阴影。”
有什么,比救赎背后的虚妄和深渊,更令人恐惧。
叶向杨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句话太重了。
沉到他无法承受。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吓人了,易乐冲他摇了摇头,“别这样,没那么严重,也就刚开始而已。”
“六年......可以淡去很多影响了。”
言下之意,他把叶向杨带来的影响,一点一点从心里剔掉了。
也包括,对他曾有过的,任何可能的情感。
“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当初太固执了,我太幼稚、我自以为是。”
叶向杨心里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才是固执又冲动的那个,别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错,他还有什么余地去乞求“和好”。
易乐看穿他的意思,无所谓地笑笑,“你当时不是一直很恼火,我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吗?”
叶向杨点点头。
愿意说出来,就是可以释然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我还有意识......我听见了他们的求救声。”
“那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总觉得,如果当时,我能反应快一些,哪怕爬过去,或者挣脱出去呼救,兴许他们就不会死。”
“而且本来,我们不用那么急着回去的。”
“我爸一向体恤员工,刚过完年,司机还没回来,是我缠着妈妈偷偷去找他的。”
“于是他才载着我们从高速回家.......过几天就是我生日。”
叶向杨转瞬明白了易乐要说什么。
一场事故,只有他活了下来。
叶松远说的没错,易乐的确有心理问题。
他对父母的去世充满了自责,他不愿意康复,他在无限的愧疚中选择用残疾的一生惩罚自己的“不作为”和“始作俑”。
他不是不想好。
是不敢好。
难以言喻的心疼从过去的泥土里生根,钻了出来,爬上心头。
叶向杨懊悔极了。
该死。
如果他当初不那么强硬,能再耐心一些,好好地跟易乐谈一谈,兴许都不会发生后来的局面。
一杯酒眨眼被易乐咽了下去。
带着无言的苦涩。
他嘴角仍是酸楚的弧度,“不过,后来梁医生开导我了,那时候我的腿被完全压住,根本没有救人或者自救的可能。”
“我救不了他们。”
“我注定,会失去他们。”
“他总这么说,时间久了,我也就信了。”
“也许吧。”
易乐不得不接受,否则他无法像今天这样好好地站在叶向杨面前,无法兑现跟叶向杨的承诺。
“梁医生......”
浸在汪洋一般翻滚的痛中,不妨碍易乐在提到梁丛新时,叶向杨心口冒出的那一点酸溜溜的醋意。
“嗯,他和你一样,都是我该感谢的人。”
叶向杨像被针尖扎了一下,有苦难言,干脆干了杯。
他脑子里现在很乱,失了方寸,感到无计可施。
如果易乐还是之前一样表现出抗拒和报复,他都觉得是自己该受的。
可现在,易乐一口一个感谢,坦白得真诚,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叶向杨,我知道你很好,也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可以毫无芥蒂地跟你合作,也请你原谅我之前一些过激的言语.....”
叶向杨很想打断,好人卡都出来了,他只觉自己完了。
“我和你,可以是任何一种关系,但不会是你想要的那种.......”
“我不想爱你,就这么简单。”
“那个坎,我过不去也忘不掉,请你理解,这是我对自己的保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礼貌又合理。
叶向杨也无法再说什么,剖白总是让人痛苦的。
他朝易乐扬了扬酒杯,嗓音哑涩,笑得不算好看,“知道了,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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