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你原谅我,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扶望海磕得头破血流,双目之中不断流出泪水,嘴里求饶着,哪还有先前的阴狠算计。
“用天才的灵骨与心头血提升资质,增进修为,这不是我一个人所为,我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啊,别吃我,别吃——”
扶望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弧度,恐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扶渊伸在半空的手无力垂落,他低着头,没有去看路行雪,只轻声道:
“对不起啊,我失手把他杀了,坏了城主大人你的事。”
路行雪费力抬手抱住扶渊的腰,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不算坏事,本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扶渊与路行雪静静相拥片刻,感觉内心那种欲吞噬毁灭一切的念头有所消解,不自觉紧了紧力道,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似抱着世间所有,舍不得松开丝毫。
他把脑袋摘在路行雪肩头,抬眸扫了眼台上台下的人,一个个仿佛都丢了魂魄似的,模样凄惨无比,没谁还站着。
心情莫名轻松许多。
“这些人要全杀了吗?我帮你。”他问得随意,好像只是看到路行雪碗里的剩饭,问要不要帮他全吃了一样。
路行雪倒没因他这个问题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想起此人刚才脆弱(?)的样子,路行雪还随口哄了下。
“不用你,杀人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随后,路行雪让扶渊把自己带到郦夫人面前。
此时的郦夫人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妇的矜贵模样,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和手背上都留下一道道抓痕——那都是她自己抓的。
“南哥,我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贱人?”
“哈哈,任你再惊才绝艳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嫁给不爱的男人,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
郦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疯了。
而她最心爱的儿子路远,就躺在她脚边昏迷着,她却没有多看一眼。
“路行雪身上的蛊毒是你下的?”
路行雪蹲在郦夫人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道。
郦夫人愣了愣,怔怔抬头看了路行雪片刻,忽然咧开嘴,恶毒地笑着道:
“贱人的儿子也只能是贱命,天赋再好又如何,我要从小就毁了他,让他只能做一个废人。”
路行雪听了毫不生气,只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给路行雪下毒的事,路天南知道吗?”
郦夫人再次一怔,片刻后,古怪地笑起来。
“南哥是什么样的人,谁能瞒住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
路行雪依旧神色不变,平静地问:“路天南是怎么对姬鱼容下手的?”
听到他这个问题,郦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又或者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应该回答。
心里在不断告诫不要说不要说,然而嘴巴却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我不清楚,但姬鱼容怀孕后我做了些手脚,南哥是默认的……哦,还有姬鱼容生产那天,封印突然出现问题,姬鱼容不得不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前往鬼哭涯修补封印。我记的,她去了一天一夜,南哥在她的院子里站了一天一夜。”
路行雪没问题了,他本来还想问一下娘亲真正喜欢的人是谁,但又觉得,人都已经不在了,追究这些过往也没有意义。
蹲了才一会儿腿就有些麻,路行雪在扶渊的帮助下站起身,垂眸望着似乎神智有些不清的郦夫人,轻声道:
“作为后辈,我不好评判上一辈的恩怨……你亲自去她面前请罪吧。”
说着他抬手放在郦夫人头顶,幽芒闪动,正要按下去。
忽然一声怒喝声从天边传来。
“住手!”
那人速度极快,话落人已快到眼前,路行雪仿佛没听见似的,手稳稳地落郦夫人头顶。
郦夫人身体猛地一震,双眼渐渐失去神采,身子缓缓倒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没有闭上。
“人间不治你的罪,便去黄泉赎罪吧。”
第50章
一名中年修士落在路行雪面前, 看着地上气绝身亡的郦夫人,脸色难看到极点。
凭他的修为与地位,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不给面子, 当着他的面忤逆,对方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小辈。
“好,好得很。”
中年修士气得狠了, 神情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在他身后,还有一些人,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在看清现场情形后, 个个都露出震惊错愕之色,抬头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路行雪与扶渊身上来回打量。
西郊这一片, 整个就跟人间炼狱一样,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这群人分为两波, 一波是玄一宗的, 一波是雪月宗的, 而雪月宗的领头人,正是路行雪的老相识, 胥游。
上次一别此人把打成重伤,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瞧他脸色依旧透着苍白, 想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见此,路行雪都要忍不住说声执着了。
此人口口声声喊他娘亲师伯,却一直追着他不放, 知道的, 他视鱼容夫人为师为母;不知道的,还以为鱼容夫人是他仇人, 他如今要母债子偿呢。
路行雪只是随意瞥了眼便收回目光,有些累得闭上眼睛。
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但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扶渊摸了下路行雪的脸,眉头微皱,对于出现的那些人看都没看一眼。
“很累?”
路行雪有气无力地点下头,本来他体力就不怎么样,还强行使用了那么长时间的黄泉领域,此刻可谓是身心俱疲。
扶渊没再说什么,只是直接将路行雪打横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累的话,那就睡会儿吧。”
路行雪掀了掀眼皮,向之前那名喊话的中年修士看去,被如此无视,那人显然气得不轻,连表面的风度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路行雪心情颇为愉悦,嘴角微微上翘了下,随后闭上眼睛靠在扶渊胸膛,轻轻“嗯” 了声。
他倒不是真要在此刻睡觉,只是实在累得很,面前人又多吵得他眼睛疼,不如闭目养神。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简直是视在场所有人如无物,中年修士身为玄一宗长老,这些年驻扎在外处理玄一宗对外事务,无论普通人还是修真者,对他都很尊崇,被如此无视还是第一次。
“路行雪,扶渊,你二人不仅屠戮同道,还故意破坏护城大阵,为祸一方,现在我要将你们带去玄一宗,交由宗主问罪。”
中年修士说着便要动手,一直沉默的胥游忽然出声道:
“慕山长老且慢,这两人不能交给你。”
慕山长老被阻止,脸色更加不好看,但见出声之人是雪月宗的胥游,态度还算客气地道:
“胥游小友,洗雪城虽是雪月宗的附属城池,但接任新城主的路远乃我玄一宗弟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路行雪与扶渊两人的目光流露愤恨。
“更何况,这二人之前杀我玄一宗长老和弟子,这笔账我玄一宗还未算呢。”
胥游闻言沉默了。
路行雪与扶渊联手杀掉玄一宗卜长老与离落小姐之事,胥游就在现场。
在他看来,那位叫离落的弟子小小年纪行事恶毒,最终身死,称得上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路行雪不该动手,尤其这样一来还牵涉到两大门派。
慕山长老冷哼一声,走过去先是检查地上躺着的路远,见他只是昏迷并无生命危险,稍微松口气,但当视线落在死不瞑目的郦夫人时,目光顿时变得尤其阴沉。
尤其一翻探查下来,发现竟然找不到郦夫人的魂魄,脸色就不是难看所能形容了。
像这种刚死不久的尸体,一般都能搜查到其魂魄,哪怕不全也会有些许残魂。
可他用了好几种手段,竟是半点痕迹都找不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好,好,好得很。”
这次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阴冷的目光落到路行雪身上,没记错的话,在他赶来时,就是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子动的手。
见自己说话,这两人不仅不搭理,还搂抱在一起,丝毫不顾忌在场众人的目光,慕山长老都要气笑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两位真是一点不把玄一宗放在眼里啊。”
慕山长老想了想,掏出一个烟花信号点燃放了出去。
他虽为人傲气蛮横霸道了些,却不是那种莽撞之辈。
论修为,卡长老还在他之上,所以想要靠自己现在这些人,怕是无法对付路行雪与扶渊两人。
刚才的信号可以召集方圆百里的玄一宗弟子,其中至少有两名长老。
他就不信,这两小子再怎么邪门,三名金丹修士还不能拿下。
看到慕山长老放信号,胥游脸色微微一变,他上前几步朝慕山长老拱了拱手道:
“慕山长老,路行雪与我雪月宗有渊源,即便要带回去问罪,也当是带回雪月宗。”
“他们杀我玄一宗弟子,自当该由我玄一宗处治。”
“此地是雪月宗所属,出了事情当然要交给雪月宗解决。”
两人互不相让,眼见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其他玄一宗弟子与雪月宗弟子都不由变得紧张,两方形成对峙。
倒是被争论的焦点——路行雪,颇有两分被吵到的烦躁睁开眼。
呵,当着他的面争夺对他的处治权,这是当他死了吗?
不过现在的他,几乎是完全失去行动能力,黄泉领域也用不出来了,而扶渊受的伤也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真要打起来的话,光在场这些人便很难对付。
这时,地上昏迷的人慢慢醒来,只是神智都有些不太清楚,似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胥游刚到时便让雪月宗的弟子去检查了明泽几人,发现他们没有大碍将人都带到自己身边,此时见几人先后清醒过来,便问他们之前发生的事。
郦家主撑着脑袋醒过来,先是茫然地望了望周围,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变幻个不停。
当视线落在死去的郦夫人与昏迷的路远身上时,顿时放下手大叫一声。
“小婉!远儿!”
他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向两人跑去,确定郦夫人已经死了,身体顿时晃了晃,一副受到很大打击的样子,头一抬,目光骤然射向路行雪,满脸沉痛地道:
“路行雪,是你杀了她,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继母,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竟然做出弑母之事。”
路远在玄一宗弟子输送灵力后,悠悠醒转过来,刚听到郦家主的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清醒些明白什么意思后,脸色为之大变,连滚带爬地往郦夫人扑去。
“娘!”喊声凄厉,让在场很多人神情黯然下来。
路远一把将死去的郦夫人抱在怀里,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唤醒,他通红着一双眼望向路行雪,目中满是痛苦与愤恨。
“是你杀了我娘!”
“路行雪,城主之位我可以还给你,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娘过不去,要杀了她?!”
少年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幼兽,痛哭出声,愤怒地嘶吼。
他从小被自己母亲保护着,很少见到悲惨黑暗的事,如今骤然失去最亲的人,一时绝望痛苦中又夹杂茫然。
路行雪对那什么慕山长老和胥游没什么兴趣,听到路远吼出来的话,倒是饶有几分兴致地将目光转向他。
“是我杀的,所以你现在要找我报仇么?”
路远被问得一愣,一时都忘了哭。
今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太过复杂,颠覆了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所有人都变得陌生起来,不是他记忆中模样。
他娘害死了哥哥的娘亲,哥哥杀了他娘。
那他要杀了这个哥哥替自己娘报仇吗?
路远眼露茫然,心中痛大过恨,他怔怔望着路行雪,像一个迷了路又被丢弃的孩子一样,看起来可怜得很。
路行雪却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像拿着红苹果的女巫,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诱哄的话。
“你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娘过不去,虽然答案很显而易见,但既然你诚心问了,那我就让你再看一遍吧。”
路行雪说着取出一块留影石,看到留影石,胥游神情微变,郦家主等人则心里咯噔了下。
不等郦家主他们说什么,就见路行雪捣鼓几下,然后将留影石往天空一扔,笼罩全城的护城大阵闪了几下,然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幅幅画面。
在场所有人:“……”
护城大阵还能这么玩?
……不是,路行雪身上到底有多少留影石,怎么动不动就录制,现在还来个全城公放?
不管别人怎么想,此时天幕之上放映着先前在西郊发生的一切,不仅城里的百姓,就是洗雪城附近的人也都能看到。
“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故意要抽去你身上灵骨的……那些灵骨我只留下一份,其他都上交了。”
“用天才的灵骨与心头血提升资质,增进修为,这不是我一个人所为,我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我要从小就毁了他,让他只能做一个废人。”
……
之前那些世家揭露自身罪行的画面,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全城鸦雀无声。
慕山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想起之前路行雪杀死离落时,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不仅将人虐杀,还要让她死前陈诉自己的罪行。
那莫辰缘拿着留影石回宗门,面对全宗来了个公放,如此一来不仅不能追究他的罪,甚至还不能找路行雪这个罪魁祸首问罪——至少不能明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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