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路行雪感到被人轻柔地捏开嘴,有什么东西滴进嘴里,濡湿唇瓣,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腥香味道。
随着那莫名液体入口,好像有一股暖流流窜全身,能将人折磨到发疯的噬骨疼痛得到缓解。
迷糊中,路行雪听到有人说话,断断续续的不太分明。
“……试炼很快要开始了,如果赶不上的话,会视为自动放弃。”
“宗主说一应药材都可向宗门申请……不会来见他,不会赶他离开雪月宗,但也就这样了。”
“……这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
等路行雪傍晚醒来时,房间里没有旁人,只扶渊守在床头,在路行雪睁开眼时,第一时间看了过来,嘴角扬起抹笑,像一座冰雕活了过来。
“阿雪,你醒了。”
路行雪怔怔望着床前的人,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眸子雾蒙蒙的,眨也不眨,清亮瞳孔映射出扶渊身影。
“怎么,睡迷糊了?”扶渊对着路行雪灿然一笑,抬手放在路行雪额头感受下温度,觉得没有发烧心里松口气。
当他想收回手时,却被路行雪抓住手指。
刚睡醒还未病愈的路行雪,此刻表现得像个黏人的孩子一样,双手紧攥住扶渊的一根手指头不放,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扶渊。
扶渊被他看得心都要软化了,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路行雪,可能真的因为生病变脆弱起来。
这个样子的路行雪,让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为他筑起坚固华丽的温房,不使外界的风雨飘进半滴,沾湿衣裳。
“可是饿了?你睡了许久,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扶渊嗓音放得很低,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哄孩子一样低低诱哄着。
路行雪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宿主,他又剜了自己的心头血救你哦……你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扶渊的心头血对你的作用也越来越低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沉闷,而路行雪听后沉默不语。
“会没事的。”扶渊反手将路行雪的手包住,安慰道。
然后转身出去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进来,将路行雪扶起来坐着,往腰后塞两个枕头,然后一勺一勺地将整碗粥,喂着路行雪吃完。
一边喂,一边说着路行雪昏睡后发生的事。
主要是玄一宗那几名弟子,在藏书阁窝了好些天,最后只有旷越、路远与桑铃各破解一道谜题,获得试炼资格。
试炼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如果路行雪到时还未醒来,便要被取消试炼资格。
路行雪唇角沾了一点粥,扶渊自然而然伸手用指腹抹去,“试炼并不是光靠修为,姬明堂过来传话,说你如果能通过试炼,不论最后的奖励是什么,雪月宗都会允许你拿走。”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手指头上那点粥含进嘴里舔去,路行雪原本在认真听他说话,看到这里不由愣住。
扶渊哼笑一声,嘲弄地说道:“不知这雪月宗哪来这么大脸,还允许你拿走奖励,觉得我们稀罕雪月宗的东西吗?”
因为扶渊的态度过于自然,路行雪觉得自己似乎也没必要为刚才的事大惊小怪,心思回到正事上。
“最后的奖励并不重要,试炼本身或许就有我想要找的答案。”路行雪抬眸望向扶渊,“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扶渊往前倾身,看进路行雪的眼睛,微笑着说道:“当然,我的城主大人,扶渊会一直追随左右。”
第二天,所有获得试炼资格的人都聚集在藏书阁。
这所谓的试炼,跟平常那些弟子试炼不一样——实际上是一个秘境,一个由姬宵烛构建出来的小型秘境。
望着最后一道身影消失于结界中,藏书阁顶楼窗口伫立的老人背负双手,长长叹了口气。
“以一己之力构筑秘境天地,需要何等恐怖的天赋与实力……鬼哭涯可看作一个超大型秘境,而且构连黄泉,若能打开一条秘境通道,或许很多事能容易许多。”
“若宵烛还在……”
老人再次长长叹息一声,未竟之语逸散于空气中。
无人回应。
第59章
通过结界, 路行雪一行人出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左右两边是种满各种庄稼的田地,还有劳作的农人, 前方不远是座村庄。
不等打量完周身环境,人群响起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我的修为没了!”
“啊, 无法使用灵力……这里没有灵力……”
诸位仙门弟子慌乱起来,这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体内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满身修为化为乌有, 就如同一介凡人。
能够获得试炼资格的都是天之骄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炼, 早已忘了凡人是什么滋味。
现在乍然修为全无, 变得跟凡人一样, 让他们一时适应不来。
虽说一些秘境会有压制修为的情况, 但像现在这样, 能让人修为全无的秘境,他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急切之下, 不确实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出了秘境就能恢复, 还是会一直如此, 心里就更慌了。
人群中, 也就路行雪与扶渊最是镇定,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路行雪没有理会乱作一团的其他人,与扶渊一起往前面的上村庄走去。
胥游此次也参加了试炼, 正向玄一宗几位弟子解释, 这不是雪月宗的阴谋,他的修为也没有了,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离开秘境便会恢复。
“师尊的秘境玄妙无比,变化多端,同一个秘境,不同时期进来,情况也会不一样,遇到的考验也是不同的。”
“不过可以放心,一旦通过考验,离开秘境,就都会恢复。”
胥游作为姬宵烛的徒弟,虽然受姬宵烛的教导不多,但对自己的师尊依旧崇敬无比。
进入秘境发现修为无法全无,也是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胥游解释一翻后,转头看到路行雪与扶渊两人已经快走进村子,赶紧招呼其他人跟上。
旷越作为玄一宗大师兄,尽快收拾好心情,安抚好师弟师妹,然后便向胥游打探起秘境情况。
进入村子,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庄,村民们过着清贫而朴实的日子,对于路行雪等人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
白发苍苍的村长安排好一行人住宿,因为胥游对村民们说自己等人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所以在安顿好后,村长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娃带他们出去逛。
这个村子很贫穷,四季劳作刚好勉强够一家人吃个半饱,过年才有顿荤腥,穿的衣服满是补丁,一件衣服缝缝补补不知给几个人穿过——甚至是几代人穿过。
村子不大,没一会儿便转完了,整个村子加起来只养了一头猪。
鸡鸭倒不算少,被条小黄狗撵得满村嘎嘎乱跑,桑铃踩到一脚不知是鸡屎还是鸭屎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又脏又臭,我要离开,我不试炼了!”
富贵乡里养出来骄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原汁原味的乡土风光,顿时跟个熊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回家。
在她哇哇大叫的时候,那些村民便都默然无声地望着她,质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给他们带路的牛蛋,原本一直腼腆羞涩地笑着,此时脸上害羞的笑容不见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不言不语地盯着桑铃看。
连乱吠乱叫的小狗和鸭子都安静下来,整个村子像被突然定住般,莫名有些瘆人。
旷越安慰了几句,桑铃自己也瞧出气氛不对,不敢再继续作下去,停止闹腾。
几乎是在桑铃停止哭喊的同一瞬间,静止的画面又活了过来:村民们挪开视线,各自干着手头的活计,牛蛋仰起脑袋,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
“大哥哥,接下来你们想去哪里,村子周围我可熟了,我可以带你们去。”
胥游一时被问住,他们是来试炼的,可目前看不出来这个秘境试炼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要他们干农活吧?
路行雪与扶渊坐在村里头那棵最大的榕树下,扶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瓜子,正剥瓜子给路行雪吃。
榕树下还坐着几位老人,抽旱烟的抽旱烟,纳鞋底的纳鞋底,手头忙活着,嘴里也没闲,说着家长里短的话,路行雪与扶渊完美得融入其中。
胥游无意间扭头看到:“……”
这俩人是不是忘了来秘境的目的是什么?
很快,天色黑下来,夜幕降临。
失去修为变得凡人一样的胥游等人,身体很容易便感到疲惫与饥饿,在村民家中吃了晚饭,然后便上榻休息。
本以为夜间会发生些什么而时刻警惕着的胥游与旷越,又或者单纯住不习惯如此简陋环境的桑铃,好不容易熬过一宿,等到天亮。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牛蛋带着他们去山里头转了一圈,捡了些蘑菇,猎到几只野鸡和兔子,晚上加了个餐。
又是一夜无梦。
连着过了三天朴实无华的乡村生活,胥游几人都快忘了自己是在秘境了,还以为自己成了凡人乡村的一员。
只有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提醒着他们,他们并不是真的来过农村生活的。
而众人中,要说最适应的,莫过于路行雪与扶渊两人。
他们两人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整天不务正业地满村闲狂,不是招猫逗狗,就是爬树上摘把枣,又或者往人群里一蹲,听村妇聊些鸡毛蒜皮的八卦。
“哼,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试炼资格的。”有人看不过眼,心生不满。
桑铃尤其看路行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说他是姬宗主的外孙吗,谁知道走了什么路子。”
她暗示路行雪仗着与雪月宗宗主的关系,走后门不费吹灰之力拿到试炼资格。
胥游听了这话,皱着眉头不满反驳,“桑铃道友还请慎言,我雪月宗向来不屑这等徇私舞弊之事……路行雪虽不能修行,但他确实破解了师尊留下的谜题。”
顿了顿,最后意味不明地补充了句。
“而且不只一道谜题。”
来村子的第五天,哪怕是胥游也心生躁意,不知这试炼到底是要干什么。
五天时间,够他们把村子周边探个遍,再远的地方去不了,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也实在没什么探究的必要。
五天里,路行雪与扶渊几乎已经完全融入村子,哪怕透明人般的路远,也靠着给寄住的农户干活而获得一些认可。
其他人,尤其是从小骄纵的桑铃,却是越呆越暴躁。
没有灵力无法使用修为,想用个清洁术都不行,只能让住的那户人家的女儿天天给自己烧洗澡水。
好在储物戒还可以用,不然没有换洗衣物,她宁愿自杀都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换下的衣裳不会再穿,而是直接扔掉。
不是桑铃不会洗衣服——虽然也确实不会,而是在这样又脏又臭的地方穿过的衣服,她是不会再要的。
扔掉的衣服被这户人家的女儿捡去,桑铃知道也没阻止,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眼神鄙夷。
这样穷酸的人家,她纡尊降贵地来住是他们的福气,那些不要的衣裳就当住宿费赏他们的了。
“明天沈屠夫嫁女,请我们参加婚宴?”旷越语调抑制不住有些兴奋,觉得机会终于到了,婚宴肯定和试炼有关,他们马上可以离开这个秘境了!
胥游也这样觉得,只是他更为谨慎,在无法使用修为的情况下,他们最好还是小心为上,更要团结在一起。
“嗯,路行雪与扶渊呢?”胥游找了一圈,没看到这两人。
桑铃冷哼一声,“管他们去死……这两人哪里有试炼的样子,跟来游玩一样,难道试炼还能指望两个废物不成。”
胥游嘴唇动了动,有心想帮路行雪说点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实在这两人太不合群了,整日与那些村民混在一起,看着真不像来试炼的样子。
不管跟这群村民相处的怎么样,他们终究是要离开的,更别说,这只是一个秘境,那些村民更是虚幻的存在而已。
连虚幻和真实都分不清楚,又怎么通过试炼呢?
结婚是村子里的大喜事,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而胥游等人则成了贵客。
胥游随手拿出点东西做为贺礼,旷越等人也纷纷随礼。
作为仙门弟子,哪怕无法使用修为,但身上随便一件东西,便是凡间的顶级宝物,一个小小的贫穷村落,又哪里见过呢?
胥游等人的出席与随手送出的礼物,轻易盖过一双新人的风头,满堂宾客都被这些仙门弟子吸引去目光。
当精心打扮过,却依旧显得灰扑扑的新娘出来时,宾客们不自觉把她与在场最光鲜亮眼的女子对比。
然而根本没有可比性,甚至将两人放在一起,似乎是对另一人的亵渎。
一个是地里刨食的村姑,出嫁当天都穿不上一件新衣;
一个是饮琼浆玉露的仙子,每天一套衣服不重样,还是穿过就扔的。
桑铃对村民们艳羡的目光很是受用,她虽然看不上这群泥腿子,但被人当作仙子一样敬慕着,心里总是高兴的。
一高兴,她随手从头上拔下根发簪,戴到新娘头上,“看你这样哪里有新嫁娘的样子,一副寒酸相,这簪子我不是很喜欢,赏你了。”
新娘子勉强笑着,笑容尴尬而苦涩,但桑铃才不会在意。
其他仙门弟子送完礼后,找个位置坐下警惕地注意四周,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显得与整场热闹格格不入。
路行雪与扶渊倒是跟村民坐在一桌,两人明明看着都是那种不易亲近的人,随便往那儿一坐便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当他们开口与村民交谈时,却不会让人觉得诚惶诚恐,而是不自觉便进入他们的谈话节奏。
“新娘子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路行雪收回看新人的视线,开口说道。
扶渊坐在旁边,将剥好的瓜子放到碟子里,碟子摆在路行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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