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他甚至想好了要将自己的妖丹分与仇相照一半,凡人寿命不比妖长久,总会有白发老矣的一天。
而现在的黎天星,再回想起那些昔日的甜蜜与誓言,如今只觉得虚伪与恶心,他从始至终都一直相信仇相照对他的好,却又真的被他伤害了两次。
黎天星知道自己心软,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杀了仇相照,那股埋在他心底的恨意没有一刻不在灼烧着他的心,仿佛舔血的剑,见血方可收鞘。
可每当他看到仇相照那张脸时,又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曾经的温情,那种让他又爱又恨,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冷极又热极的细流自脚底直达他的心窝。
黎天星想,或许真的只有杀了仇相照,他才能解脱。
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被黎天星听了去,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弯了弯身子,假装没听见,用手中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仇相照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落霞峰,万千景色映入眼帘,又觉得那山峰似一女子身影,袅娜多姿,不禁感叹道:
“真是单身久了,看座山都眉清目秀的。”
“师尊,”黎天星偏过头去看他,“我们还去找兔子吗?”
“找啊,为什么不找,”仇相照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冲他笑:
“明天就下山,那只树妖受了重伤,应该没有为师恢复得快,我们快些去把那小家伙找回来,然后就回苍岚山,这几日掌门师兄没收到消息,估计着急呢。”
“好。”黎天星应了一声,扶了仇相照起来,两个人并肩往小道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仇相照带他下山抓了这只兔精之后,便是去参加皓月九颠的仙门大会,也就是在那里,魔族入侵各大仙门正派,树妖裙萝也参与其中,然后他替仇相照挡了裙萝一击,才有了后来入魔的事情。
不过这次既然裙萝提前出现,那仙门大会很有可能也会提前出现,那他就极有可能提前去到落魇崖崖底,说不定还能赶在仇相照渡化神期之前入魔。
两人踏着一路的青石板往山下走去,微风拂过两人身旁,衣袂翻飞。
“师尊,”黎天星边走边道,“上次我们同那树妖在镇子外面闹出不小动静,那兔子怕是早就已经跑远了,还好找么?”
“当然好找,”仇相照从怀中摸出一块灵玉挥了挥,“只要是锁妖塔里面逃出去的妖怪,这块灵玉能感知到。”
“哦……”黎天星接过那块灵玉看了看,趁仇相照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灌入了一丝自己的灵息进去,然后又递还给仇相照:
“那能感应到裙萝吗?我记得他也是从锁妖塔里面逃出去的。”
“这个……可能不太行?”仇相照将玉揣了回去,“这块玉是闲屏来了之后才有的,锁妖塔归他管,那个时候裙萝早就逃出去了。”
“那它能,”黎天星话至一半,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他刚一抬头,便与仇相照同样警惕的目光对上。
后者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就在这附近。”
黎天星点了点头,两人隐了灵息往远处的灌木丛旁边走去,仇相照走得快些,悄悄探了脑袋凑过去看。
茂密的灌木丛里,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正抱着一根胡萝卜在窸窸窣窣的啃咬。
仇相照向黎天星打手势默言数数:
“一、”
“二、”
仇相照一边释放灵息压迫,黎天星一边轻手轻脚地往那边靠。
“三!”
黎天星一把扑了上去,再起身时,那只兔子已经在他的手里挣来挣去疯狂怒骂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死笨蛋!”
黎天星提着兔子的后腿,让它倒挂着看着自己,也骂了回去:
“死兔子,我就不放。”
“你!”那兔子气得直冲黎天星猛挥自己的两只前爪,忽然浑身发出一阵白光,惊得黎天星立马松开了她。
接着兔子被扔到地上,变换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柳眉红唇,一双红如宝石的眼睛盯着黎天星瞪得圆鼓鼓的。
“你这个小家伙,竟然对本姑娘如此无礼,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她说罢便化出一双兔爪要出手。
黎天星却是看着她没忍住笑了出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了,别闹了。”仇相照一挥手,把面前的小东西给定住了,然后又上前封了她的灵脉,一只手敲在她额头上,用带着些许责备与审问的目光问她道: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跑出来?就为了手里的这根胡萝卜?”
“哼……”兔子十分傲娇的别过了头去,声音娇软发嗲:
“仙尊你每次都捉弄我,说好了把我接出去的,都一年了也没有把我接出去,那个鬼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所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哎,你呀……”仇相照闻言扶额叹气,挥手解了她的定身术,慢慢悠悠走到她旁边,凑近了道:
“因为我还要给你找隐灵珠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就知道一天到晚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这儿很危险?”他一边揪住兔子的耳朵,没好气道:
“你赶紧跟我回去,让我好找。”
“痛痛痛——”兔子眼泪都疼出来了,急得直跳脚:“错了错了,仙尊我错了,我就是太闷了嘛!”
“知道错了就好。”仇相照放开揪住她耳朵的手,提了提有些长的衣摆,转身道:
“走吧,回去了……”他一边小声嘟哝:
“妈的这什么衣服啊这么长……”
黎天星低头看了一眼兔子,兔子也正抬头用不太具有善意的目光看着他。
“哼。”最终兔子冲他做了个鬼脸,快步去追仇相照了。
“仙尊你等等我啊!”
黎天星看着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的两人,不禁觉得头疼,上一世这只兔子便是如此这般吵吵闹闹的,喜欢缠着仇相照,但仇相照大多不太搭理他,话语甚少。
可为何现在……两个人都看起来不太正经?
因不想引起周围村民们的注意,一路上三人都是步行,没有御剑也没有用飞行之术,约摸到了傍晚时分才到了苍岚山山脚下。
“累死我了……”兔子抱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满头大汗。
“我不走了仙尊……这都到山脚下了,可以御剑了吧。”
仇相照也有些累了,更准确的说,他好像看起来比那只兔子还要更累一些。
“可以了……”仇相照喘了一口粗气,开始双手掐诀召唤佩剑。
不过灵海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仇相照皱了眉,再次催动剑决,有些不耐烦,“望舒,出来。”
兔子质疑道:“你行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仇相照调整了一下姿势,企图第三次召唤佩剑:
“剑出!”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
黎天星在一旁见状冷笑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平常神色,上前对仇相照说到:
“师尊,可能是你前几日大战受的伤还没有好,灵力不够召唤出望舒剑?”
正是因为他方才在那块灵玉上面下了封印咒,在仇相照接过去的那一瞬间,望舒剑才会被锁在他的灵海里面出不来。
这还要多亏上一世的仇相照告诉他控制望舒剑的口诀。
“是吗?”仇相照感受了一下的灵脉,半信半疑道:“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他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莫长的天梯,然后很绝望的回了头。
苍岚山上山之路六千长梯,爬到死也爬不上去。
“哎,对了,”旁边的兔子突然看向黎天星,指着他道:“本姑娘刚才看了你的修为,已经是金丹期了,你是剑修吗?”
“是。”
“那你会御剑吗?能不能上去?”
“我不会。”黎天星理直气壮道。
他是妖,当然不会。
“不会?怎么会不会,”兔子表示并不相信,“金丹期以上的剑修都应该会的。”
“好了,别闹了,他是真的不会。”
黎天星回首便见仇相照又是第四次双手掐诀,冲他道:
“师尊,不如我们等你恢复了过几日再上去,或者传个信去山门也好。”
“不行,”仇相照额头已可见细细薄汗,有些急促道:“现在就必须上去。”
“为什么?”兔子问到。
“因为现在不上去,你的兔命可能就不保了。”
与此同时,一股刺骨透寒的妖气席卷而来,惊得兔子立马躲到了仇相照的身后去。
而黎天星则在看清来人是裙萝之后,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了勾。
他就是要等到裙萝找来,把他直接带去落魇崖,如果可以的话,把仇相照一起带去也行。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仙尊如果堕入魔道会是什么模样。
第7章 惊变
夜空中一阵巨响掠过,似惊雷般轰隆震耳,万千妖藤席卷飞沙走石而来,周围立刻便地动山摇落叶纷崩。
黎天星只见一根妖藤直冲自己而来,正欲上前一步撞上那根妖藤,却突然感觉腹间丹田剧痛,接着一口鲜血便猛喷了出来,惊讶之余他想要抬手去擦,却又被一口血喷了满手。
“……怎么回事?”黎天星强撑着站起身,只见远处的仇相照手中剑影如碧,凝万千剑意于一刃,似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千万里奔腾而至。
正是苍岚山的《神凰剑谱》配合《尘引无情决》而合,一剑一心决,相辅相成,任那剑意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般的斩来。
只是他强行破开封印,伤的是黎天星的灵海。
“仙尊救我!”兔子惊呼一声,被一根妖藤拎向空中,仇相照见状将剑锋一转,劈断了那妖藤。
“到旁边去!”
兔子连忙爬起来躲到了远处的大树后面去躲着。
彼时裙萝震怒,四周草木摇杀气,空中惊雷轰乍响,妖藤从混沌中破土而出,急速进击之间直锁剑影。
黎天星见状急忙扑了上去一把挡在仇相照身前,任凭那妖藤刺过他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天星!”仇相照急喊一声,将黎天星拉至自己身后,长剑化作碎星奔袭而去,与裙萝和万千妖藤激战起来。
“不自量力。”仇相照冷笑一声,双手掐诀,望舒剑剑灵已出,元神剑声轰鸣,剑意有形,剑意无情。
黎天星在看到仇相照的灵息将裙萝完全笼罩住之时,方知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谴。
混乱之间,他召唤出长意剑飞跃起身,在仇相照的剑尖抵在裙萝的喉咙之间,只余一寸之时,将手中的长剑用力刺入仇相照的身体。
“咳……”仇相照闷哼一声,灵息猛然中断,望舒剑受惊回归灵海,当胸受了裙萝一击,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脚下支撑脱离跌了下去,而黎天星则被裙萝一手抓了过去。
“咳咳咳……”仇相照摔在地上滚了两圈,被血呛得红了眼,指着裙萝骂道:“千年老树妖——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正面交锋你搞什么偷袭……我……”
裙萝一手提着黎天星,也骂回去:“本座千年以来行事磊落,从不做偷袭之事,你堂堂仙尊还血口喷人,你才不要脸!”
兔子此时已经上前扶起了仇相照,睁着一双红红的兔眼睛瞪着裙萝,怒道:“仙尊骂你就是你的错!你还不快把那个小东西给放了!”
仇相照闻言也才注意到裙萝手中的黎天星,顿时急了,喊道:“是是是我不要脸,我刚才说错了,树妖大爷你大妖有大量把这冤种徒弟还给我成不?他还小……”
仇相照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那个血淋淋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灌入的灵息无法止住血流,灵气四散。
分明是剑伤。
“哈哈哈……”裙萝仰天长笑一声,抓着黎天星便化成了一团黑烟,狂妄的声音散开在空中:“这个小东西我看着资质不错,我便带走了,多谢仙尊好……”他话还没有喊完,突然化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叫声,一道青碧色光华从天而降,径直劈向裙萝的天灵盖。
黎天星顿时被猛地一甩,滚到了地面上,四处的乱石杂草割了他一身血痕,他抬头一看,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眼前。
段闲屏指间光影碎银,流转出一柄墨绿色骨伞,伞随着手腕一转幻化出一座峰塔,上面锁链重重,闪着刺眼的青光。
“不——!”裙萝被困在那法阵之中,疯狂挣扎。
“你不能关我进去!段闲屏!你不能!”
段闲屏并未说话,只将双手一合,那座峰塔便倏然变大,然后将裙萝镇压在了里面,接着骨伞一收,万千法器与灵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仇相照才松了口气,由兔子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跑到了黎天星身旁。
“天星,没事吧?”
“没事。”黎天星冷漠回了一句,埋下了头不再说话。
仇相照才又转头看向段闲屏,踉跄着步子往他那边走。“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此时已经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看着段闲屏都是重影,若不是兔子搀着他,可能早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他刚走到段闲屏身前,便脚下一软,险些没晕过去,被后者一把抓住胳膊拖了起来,段闲屏冷着脸问:“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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