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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家人了。
曾经一个人带着弟弟走到如今也没有哭，始终咬牙走下来的人，终究留下了满面泪光。
所以他恨艾维。
发了疯一般的恨。
别人都说时间是最好了良药，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反反复复地扯开自己的伤口不让他愈合。他要记住自己的弟弟，不然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记得再久一点了。
也因此，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凶手。
可是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可能。
所谓的凶手并不是凶手，弟弟可能没有死，而那个凶手却很有可能是救下弟弟的恩人……
而他，杀死了救下弟弟的恩人……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兰登就下意识地回避。
不可能的……都是这个人在撒谎！
可是这样的否定就是在将弟弟活着的可能性一并否决。
他仿佛被两端使劲拉扯，一边说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人是实打实的骗子，艾维不可能活着，也不可能当初悄无声息地救下了兰斯；另一个又欣喜若狂、痛不欲生，因为他的弟弟活下来了，他却恩将仇报。
兰登咬咬牙，凑上前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艾维的长相。明明这个人他绝对不会错认，但他还是确定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不是长相相似的人……
这就是艾维的脸……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中了蝶梦？哪里中的？你说有兰斯的线索，那什么时候能给我？”他语速极快，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去想那些他难以承受的东西。
拉赫曼面色难看：“在冒险者公会有那个实验组织留下的狂热者，他偷偷下了毒。”
“赫赫。”兰登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眼睛如狼一般锐利，“竟然将手偷偷伸到我这里了。”
他盯住拉赫曼：“我要看到证据。”
“我要兰斯还活着的证据。”
拉赫曼也毫不退让：“你有没有解药？”
“我有。”兰登好像找回了谈判的气势，眼神审视，充满了怀疑和估量，“我有解药，但是没有看到证据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肯相让。
拉赫曼当然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找到兰斯，他需要时间，但他也不想继续让艾维受到高热的折磨，越快解毒越好。
但是兰登很明显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明显就没有完全相信他们，不会肯拿药来救他深深痛恨的魔族和艾维的。
【兰登！你这样是会后悔的啊！】
【我有点怀疑兰登根本没有解药，就是在拖时间。毕竟漫画从头到尾都是说这种药无解。】
【怎么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兰斯？那不是艾维又要受一遍这种毒的折磨，怎么可以这样……】
【恨不得冲上去扯着兰登的领子让他清醒一点，想想他弟弟，这是他恩人啊！】
【兰登不会轻易相信艾维和魔王的。他本来就两边都恨，这一下告诉他原来都是假的，是他让弟弟回不来的，又没有可以看得到的证据，他肯定不会信的。】
【艾维看起来好难受，眉头都没松开过，好心疼，好不容易才过一段安生日子……】
两人僵持不下。
拉赫曼没办法立即拿出证据，兰登也不愿意在没看到证据的情况下让步。
气氛变得凝滞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带着硝烟的气息。
漫画戛然而止。
而现实中寂静中的一点呢喃声却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拉赫曼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立马凑近被他放在床上冒着冷汗的艾维，一声一声地呼喊他，抓住了他下意识伸出的手臂。
而兰登的眼睛也死死地望向了那个方向，手掌不着急地抓紧了袖口，将衣料捏得皱皱巴巴的。
即使是理智的大脑冷静地说这些都是假的，只是想要骗他手里的解药。但是身体的反应终究骗不了人。
他冷静克制的外表下藏了一个带着丝丝恐慌的自己。
他在害怕。
害怕这是真的。
又害怕这不是真的。
第48章 苏醒
艾维醒来的时候尚且因为没有完全退去的高热而有些浑噩,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后来海量的信息量更是让他的额头隐隐作痛，艾维有点想叹气，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读取起周围一个又一个飘起的弹幕。
有说拉赫曼就是魔王的, 理由是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也有说拉赫曼为了他来和兰登对峙；更有担忧他的情况，怕他被兰登欺骗, 也害怕兰登始终不相信, 最后让事情再一次滑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太多太多的信息冲击了艾维的大脑, 让他本就混沌的大脑产生了一种身体性的反胃。
拉赫曼则往旁边走了一步，不让兰登注意到艾维的异常注视。
艾维当然注意到了他这动作，真的无微不至又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像该高高在上而傲慢的魔王大人。
艾维并不是没有听过魔王的，但是他始终没有将拉赫曼和魔王这个词给联系在一起。
金色瞳孔和紧缺的时间其实都和魔王的特征可以吻合，但他真的很难将眼前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和过去的那个印象联系在一起。
魔王是什么样的人呢？
在传言中, 在费舍尔的信件中, 那是一个实力碾压所有人, 在整片大陆上都极为稀少的最高层次的魔族。他住在纯白色的城市中，生活起居都由专人侍奉, 无数人尊重甚至信仰着他。
他在魔族眼中几乎是一个要绝对尊敬的符号，就好像一座处处可见，让人在前面行一礼的公正威严的雕像。
可是在艾维面前的拉赫曼温和得好像没有脾气，还总是克制到小心, 知识丰富, 好像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
他就这样生动地站在他面前，只是一个让人心生好感的旧友。
艾维甚至想要问他是不是找错人了，但是那些熟悉感和过去的记忆分明做不了假。
那会是读者们弄错了吗？
其实金色瞳孔的魔族或许并不是只有魔王而已, 并未在《机械神途》中出场的魔族那么多, 或许就有不少黄金瞳色的，而拉赫曼就是其中一员呢？
艾维始终警醒自己, 要抓住弹幕信息，但却不可以全盘相信。他还是要和自己知道的一切相互对照的，毕竟读者所推测出的信息也有可能只是漫画作者的误导下的结果罢了。
他侧过头去，兰登脖子上还可以看到清晰的指印，根据弹幕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知道那是拉赫曼在情急之下掐出来的。
或许这也是拉赫曼是魔王的证据之一，艾维是很清楚兰登在人族中排名前列的武力值的。而兰登却在拉赫曼面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他站得远远的，目光冰冷而审视。
艾维也不指望对方能摆出什么好脸，十几年了，他都是对方的头号大敌，又怎么会一朝一夕之间暴露身份之后得到兰登的好脸呢？
想想都觉得像是有什么陷阱的样子。
艾维也不太想在此时找他说话。
他诚然同情兰登失去弟弟之后发疯，也理解他的恨意，并不恨他当初加入讨伐的队伍，对“艾维”下得狠手。毕竟他只是其中一员，在他眼里，自己是杀害弟弟的凶手。
也曾经因为对方的移情得到了一个他早已清楚的可能的提示。
但是兰登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早在之前修养期间，伊芙伯爵和兰登将军难以掩饰的火药味和争吵早已显示了这个人的性格。他除了弟弟，几乎什么都不在乎。他嘲讽愚蠢的善良，吝啬给予给以别人信任和善良，自己也是毫不留情的规则的一个组成部分。
他的全部柔软都属于兰斯。
现在和他说话毫无意义。没有见到兰斯之前，一些话语都毫无重量，像轻飘飘的纸张，轻轻一点力气就足以撕碎。
艾维拉住拉赫曼的袖口，想要张口说话。
不仅是弹幕发现了拉赫曼的风尘仆仆，他其实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那些血迹和灰尘，他身上似乎带着属于战斗的那些血腥气，衣服上也留有好一些细碎的破损。
他想让他去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艾维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问题，除了还处于低烧状态，身体无力，但是意识已经清醒很多了。
去休息一下吧。他没有问题。
艾维敏锐地察觉了拉赫曼的不对劲，想要安抚对方焦躁危险的情绪，但是喉咙疼得厉害，开口就和刀割一般，最后只好拉过他指了指衣服上的那些裂口和血迹。
拉赫曼刚开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没事，这些都并不是我的血。”
但随即艾维把他旋身过去，对着他他比划了一下那些衣服上的痕迹，拉赫曼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是我休息收拾一下自己吗？可是你……”
“我不能……”
不等他说完，艾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喉咙撕裂一般地疼痛：“兰登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的。”
拉赫曼看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拗不过他。而是关心则乱，其实拉赫曼也清楚，以兰登对弟弟的在乎程度，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让艾维现在死去，他其实并不用这样寸步不离，而且外面似乎隐隐约约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好像是红月到了。
拉赫曼还是答应了艾维，先去收拾一下。紧绷的神经因为艾维坚定的眼神和实实在在的苏醒松缓了许多，不再如同绷住的丝线一般随时准备断裂。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把外面的红月领了进来。毕竟事发突然，谁也没带小黑猫，还得等他的附灵自己跑过来。
在此之前，一个人都不留他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害怕再让艾维顶着疼痛开口，拉赫曼没有耽误，很快出了门。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艾维还是有些昏沉疲惫，他微微垂眼，任由红月站到身边，警惕地注视着没有移动脚步的兰登。
红月也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但是他们整个村的人都很信任艾维，觉得他不会做出屠杀的事情。大概是为了维持叛徒的身份将人都藏起来了，就好像他们那样。
但是这种想法多少显得离经叛道，又没有证据，不会让人相信，要是真让人信了反而麻烦，对处于魔族中的艾维来说很是危险。
而被警惕以对的兰登则毫不关心红月的表现，只是眼睛牢牢地注视着艾维的方向。
还是那张脸，可是这个被他死死记在心里的人好像好像变了很多。
在叛逃之前，艾维在人族是有的时候会和他擦肩而过。兰登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艾维会穿着宽松的上衣，看起来不显强壮，却依稀可以看到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他那个时候其实在人族很抢手，虽然比同龄的青年们成熟，但仍旧带着勃勃的生机。
兰登讨厌那样的生机，愚蠢而冒进。
后来弟弟出事，他为弟弟报仇，那一次围杀时候看见的艾维和他以前见到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有人说艾维过去在人族的表现是潜伏的假象。
兰登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从来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人的动作是出自真心还是伪装，他非常清楚。不过他是不会维护兰斯以外的人的。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认可的——艾维真的看起来和原来不是一个人。
明明也并没有过很久，可是他始终觉得那是站在他面前，看起来狂傲又强大的人身上始终围绕着一种疲惫的死气。
那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艾维。
不过不重要，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
彼时他是绝对不会想到他还会见到这张脸的，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同于他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时期的艾维。
他既不像朝阳一般带着希望、天真和活力，也不疲惫而怠于言语，而变得像一溜风，温温和和的，带着一种轻松而淡漠的生命力。
他甚至有些怀疑面前的人是否带着什么遮掩面貌的道具，而根本就不是那个过去的“艾维”。
不过一个臭名昭著的人，有什么冒名顶替的意义呢？还是来找他要解药的时候，恐怕只有脑袋有水的人才会选择装成他的仇敌。
所以，他面前这个有九成的可能性就是那个艾维。
那个在所有人心里都应该已经死去的叛徒。
很难说是什么心情。
面前的人看起来消瘦而病弱，像大雨下的白玫瑰，有着一种随时会消逝的脆弱和美丽。
兰登心绪复杂，他没有什么怜弱的爱好，而是看见艾维就天然地想要刺痛他，但是弟弟的下落又让他在开口前闭嘴。
于是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艾维，神色始终算不得友好。
艾维甚至觉得要是过了几天他们还没有拿出证据来，这个以阴谋论为爱好的将军就会彻底抛却对于弟弟下落的顾忌，开始使出各种各样的小手段。
他如今的疑虑始终都只和兰斯活着的可能有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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