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直接找小道登上了城墙。
其实在上一世,元彻一行人对上黄巾贼,赢得并不轻松。
鬼戎军从北境一路直下,基本没做休息,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格外疲惫了,在没有援军的处境下,全靠咬牙坚持厮杀,而黄巾贼的实力虽然远远不如鬼戎军,却胜在人多,源源不断的新贼人涌入京城,仿佛永远都杀不干净,即使最终获胜,京城和鬼戎军都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这一场悲剧,沈之屿不想再看见。
他得先阻断新的叛军涌入。
城门上已经没有活着的守城兵,沈之屿跑到关闭城门的吊锁面前,奋力一拉。
城墙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开始快速运动,厚实的大门开始向内靠拢,“轰隆”一声巨响后,城门紧紧关上。
沈之屿刚松下一口气,一阵寒风从背后忽然袭来,一柄短刀在他下颚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线。
这还没完,短刀猝然改变方向,向他的眼睛横刺而来,沈之屿回过神来,连忙弯腰躲闪,慌乱之中抬腿踹了对方一脚。
这一脚没有省力,踹开些许距离,
但下一刻,对方竟然直接扑上来拖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短刀在扭打中被甩了出去,侃侃停在断裂的城墙边缘,双方皆是小半个身子悬空在外面。
对方双手挤着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推下去,龇牙咧嘴道:“看看我抓住了谁?”
沈之屿好不容易忍过眩晕,定睛一看,竟然是位黄巾贼。
“……”
晦气。
沈之屿用没受伤的手抓住对方胳膊,借力猛地一掀,将后者甩了出去,可尚未来得及起身躲避,衣摆末端传来拉力,脚底一空,整个人竟是被跟着被这厮拖拽了下去,
情急之下,他左手一把抓住桅杆,两人相加的体重狠狠一坠,停住了下落,一上一下卡在地悬在断墙外。
手臂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沈之屿登时疼得冷汗冒出。
上好的料子根本不禁撕扯,在慢慢发出裂声。
下方一改方才态度,传来语无伦次的求救声:“大人……大人我错了,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之屿垂眸冷眼相看,将这人的丑态尽收眼底。
不过片刻,衣摆就已彻底撕碎,连人带着手中那块布料一起下落,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沈之屿淡漠地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面色开始发白。
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上去。
大量渗血的伤口让他的手指逐渐失去力气,如果不做点什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底下那摊东西变成一个模样。
沈之屿抬起右手,试图用先双手来分摊身体的重量,冷汗却让左手掌心与桅杆的接触越来越滑,叫他根本不敢乱动,染着血色的袍子被风刮得乱颤,进退为难间,城墙上方忽然出现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狼群连接连而至,这一次,彻底将他圈在了中间,堵死了每一条退路。
四周危险又富有占有欲的气息充斥弥漫,将人彻底吞噬,还得寸进尺地欲渗透入骨子缝隙里。
“丞相大人真能耐,这么高的城墙说跳就跳。”元彻的握力像是一把铁锁,稳而牢,轻而易举地将沈之屿提起,把人往跟前一扯,“还跑吗?”
沈之屿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乖巧地回道:“这次不跑了。”
元彻:“……?”
这反应不对,元彻一愣,直觉这乖顺之下藏着滑头:“你又在捣什么鬼……”
话未说完,他的本能已经先行动起来,另一只手护着沈之屿的脑后圈进怀里,带着他侧身一退。
一柄铁锤落在了沈之屿刚才所站的地方,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人到齐了。”沈之屿冷然说道,“去,杀了他。”
第3章 破阵 第三
丞相大人怕是得给我点甜头
元彻猛地转身,将沈之屿挡在身后,并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锋利的刀刃与刀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城墙上一片寂静,看不见人影,但嵌入地板半尺深的铁锤却警示着他们四伏的危及。
“这是把我当狗使唤呢?”元彻不爽道。
“狗可乖多了。”沈之屿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
“没心情和你吵,听我说,黄巾贼一共有三支队伍,每支队伍各有一位首领。”沈之屿话题一转,正色道,“你方才在城门外射杀的,是他们的大当家。”
元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顺道给守在一边白狼使了个眼色。
“大当家木鱼头脑冲动好斗,二当家机灵些,最爱跟在大哥后面捡便宜,三当家则胆小怕事,行事作风过于小心谨慎。没记错的话,此次攻城只来了前面二位。”
“所以只要杀了这个老二,城内的黄巾贼就群龙无首了?”元彻道。
沈之屿点了点头。
元彻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铁锤旁边,忽然毫无征兆地道:“若我赢了,丞相大人怕是得给我点甜头。”
“……什么?”
沈之屿还没从他的话中回过味,只见元彻抡起手边的铁锤往左前方一掷,喝道:“还不滚出来!”
有两位猫腰躲在石栏后面的人直接被他砸了下去,见势不妙,那些躲躲藏藏的黄巾贼一轰而出,全部提着刀冲了出来!
此番正中元彻下怀,这狼崽子肉眼可见地心兴奋了起来,将一柄长刀玩得游刃有余,与他的黑色头狼配合极好黑狼扑出去,厚实狼爪子一掌压到四位叛贼,元彻则从侧方绕过,单手抱住柱,绕了一圈,一连斩掉了四个人的脑袋,动作干净利落,。
“就现在!”
白狼一口叼起沈之屿扔在自己背上,再有四只狼紧紧护在前后左右,顺着元彻破开的口子,冲出下包围!
沈之屿抓紧白狼背上的狼毛,惊愕地回头。
元彻对上他的视线,咧嘴笑了笑。
皇帝自尽,黄巾贼讨伐无果,便转以杀掉沈之屿为推翻大楚的标志,沈之屿将计就计,以自己为饵,将元彻和黄巾贼二当家引至城墙上的同时,再关闭城门,阻断更多黄巾贼的涌入,给元彻制造一个完美的杀敌时机,不再发生上一世的悲剧。
但至于后来该如何脱身,他没想过。
或许会死在黄巾贼手中,也或许会死在双方交战之中。
但绝不可能是被元彻一次接一次地救下。
元彻带兵南下而来是称帝的,并不是为了帮助大楚评定叛乱,自己死了,不该是更利于他称帝吗?
城墙上方,有黄巾贼的尸体被接二连三地扔下来,没过多久,元彻也骑着黑狼下了城墙。
一名鬼戎兵跑至元彻跟前:“主子,城内的贼子清理干净了。”
元彻嗯了一声,眼睛里面的杀意和防备退去,挥手将长刀上的血水一甩,收刀入鞘。
京城一役,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守在身边的白狼回了队伍,沈之屿暗笑着摇了摇头,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杂念压抑,也欲离开,可他刚一转身,后颈处一阵钝痛传来,视线骤然黑了下去。
元彻腰一弯,手臂绕过对方的膝弯打横抱起,满意地接住人,瞪了眼目瞪口呆的鬼戎兵:“别干杵着,去拧两位太医来丞相府。”
***
沈之屿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察觉自己正躺在床上。
四周很暗,像是个夜里。
床帷外站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有两人弓着身低声说道:“这位……公子,丞相大人身体没有大碍,只有一些外伤,已经包扎好了,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养上半月便可以完全恢复。”
这太医说话颤颤巍巍的,好似对面随时能一口吃了他。
元彻坐在上侧,一言不发地盯着太医,直到将太医脊背后的汗水盯出好几轮,才开口,带着怀疑口吻冷声问:“确定?”
“药方给我看。”
太医连忙交出写好的药方,房间内再一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头痛袭来,沈之屿的视线又开始重新模糊,就在他再一次晕过去之前,依稀听元彻说:“去熬,熬好了,你们自己先喝一份。”
***
沈之屿再一次醒来时,外头阳光正好。
但因怕让他受风着凉,丞相府内门窗紧闭,灰蒙蒙的一片。
止疼药过了药性,沈之屿是活生生地被疼醒的,喉间刚疼出一声哽咽,帷帐就被一只手掀开,元彻的脸出现在了视线中。
元彻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身型高大,五官深邃且极具攻击性,侧脸肩颈手臂这些位置有刺有色彩神秘的族中图腾,他拧眉看了被疼得蜷缩的沈之屿一眼,转身出去:“来人,换药!”
侍女低头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便离开,整个过程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其他东西一眼。
沈之屿靠在床边枕头上,看这架势,心知让他出去的话说了也没用。
元彻拿过桌上的药瓶和布条,轻撩衣摆往床边一坐,将沈之屿的左臂拉了过来。
“嘶……”
“忍一忍。”元彻略微放松手上的力道,“我尽量轻点。”
元彻垂着脑袋,认真细致地将沈之屿左臂上染血的布条退去,冷玉一般的臂腕上结了血痂,他在伤口撒上药粉,涂抹均匀,换上新的干净布条,然后就准备去掀被子。
沈之屿一惊,立即压着被角阻拦他的动作。
“怎么?”元彻放回药瓶,手撑着床边,将沈之屿困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间,“这三天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哪一个不是我上的药?”
沈之屿冷声道:“你守在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
“都说中原有一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天下文人皆向往,堪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说,人还长得好看,连北境都家喻户晓。”元彻的手很不安分,刚得了空,又捻起沈之屿坠在被子上的一缕发丝把玩,“中原皇帝胆小懦弱,死得其所,大人以后干脆跟着我,可好?”
沈之屿:“……”
嘴上说着“可好”,眼里却毫无询问之意,只有满满的强势,
这些话,他曾听元彻说过无数次。
不过当时对方的心情可没现在好,京城一役后,直接让人抓了还活着的朝臣,抛下一句愿不愿意臣服于他,不愿意的直接拖出去砍头。
内忧外患之下,为了活命,接近半数的人是肯的。
轮到他时,元彻挥手撵退了押兵,从高位上走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匪气:“别他妈的因为窝囊废找死。”
“呵……”沈之屿低喘着勾了勾嘴角,当时的回答是,“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七年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相府内,沈之屿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想称帝?”
元彻:“自然。”
“我不会称臣,”沈之屿说道,“可惜,你白费功夫了,想杀就杀吧。”
元彻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而就在沈之屿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元彻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发丝,站了起来,许久无话。
离开前,元彻背对着沈之屿沉了口气:“不急,你再想想。”
那口气从四肢缓缓散开,强行克制着脾气,好似这个回答虽然在他意料之中,却也难以接受。
元彻前脚刚走,有几位鬼戎士兵围了上来,将沈之屿看住,不允许他出这个房间。
沈之屿就这样被元彻关了三日,除了定时看诊的太医,只能和元彻相处。
元彻没再提及称帝之事,每天只是紧盯着沈之屿喝干净每一碗药,夜深之后,便拖着一张椅子双手抱胸守在沈之屿床旁边,夜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等确认沈之屿在里间好好睡着后,再重新睡过去,
身边忽然多个人,沈之屿很不自在,特别是元彻这厮个子极高,随便一站就格外刺眼,但莫名的,只要这个大个儿守在身边,他便能难得地能睡个安稳好觉。
直到第三日。
在元彻出去练兵的间隙,一名鬼戎兵领了个小孩来。
鬼戎兵朝他行了个礼:“大街上捡到的,自称是您府上老管家的孙子,叫魏喜,吵着要见您,主子本想直接扔出城门,却在看了一眼后改了口,让我给您送来。”
魏喜被拧着进门,一见到沈之屿,立马扑爬跟斗地飞奔进来噗通一身跪在他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哭嚷道:“呜呜呜呜大人,我终于见着你了。”
沈之屿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坐在木桌边,端详着忽然冒出的魏喜。
魏喜哭完腻完,见门外的鬼戎兵走远,便擦干净鼻涕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大人,我刚刚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塞的,上面写了……”
上面写了沈之屿的名字,指名道姓要沈之屿亲启。
沈之屿接过信,撕开封条,一张小纸条从缺口落了出来,
魏喜连忙弯腰替他捡起纸条,送到沈之屿手中。
信上说,李亥在他们手上,若想要人,需沈之屿单独出城商议。
落款人陈实,黄巾贼三当家的名字。
信封在沈之屿手中被捏成团,他眼中情绪明灭。
没人知道,上一世,他根本不是什么服毒自尽,更不是元彻口中胡诌的殉情,
他就是被李亥杀的。
第4章 破阵 第四
听说那蛮子对你极好
这份“邀约”,他会去。
沈之屿几乎是立马在心里定下这个决定毕竟,现在的李亥,对于大楚而言还是有一些用的。
更何况,让仇人这么简简单单地就死了,实在不像话。
魏喜被沈之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他将信折起收好,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在这鬼戎兵的看管之下离开。
太阳落山时,元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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