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他想, 我在做什么。
这一棍下去会不会下狱?陛下会听我解释吗?我第一个月的俸禄都还没领呢,我还没找媒婆张罗婚事娶媳妇儿……
牛以庸抬起头,视线甚至出现了重影,忽然,有两张面孔进入了眼帘。
是方才走上雅间的两位小厮,他们出来了……出来了……难不成现在只有丞相大人和那位大小姐在里面!?
孤男寡女???
并不齐全的线索拼凑交织,牛以庸的头脑飞速旋转着,顷刻之后,他瞪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去让耶律录准备。”元彻的心悸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冷声吩咐道,“一旦牛以庸有行动,立刻包围此地!”
兀颜:“是!”
老鸨缓过一口气来,见自己的脑袋被敲出血,连忙喝令打手将牛以庸团团围住,但后者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了。
怎么办?那大小姐进去了多久了,到到到到哪一步了?还来得及救吗……不不不,,来不及也要救啊!
所以该怎么救?
牛以庸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打架的料,骁勇善战程度不如陛下百分之一,手中扫帚更不是什么趁手武器,就不要强逞英雄,要救下丞相大人,只能借助其他力量,并且这力量能一举拿下眼前的局面,不能让四大家趁乱溜走!
得让陛下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老鸨大叫一声,“打啊!”
牛以庸闭上眼睛举起扫帚,抱着要是丞相大人都出事了自己恐怕真的会被陛下弄死更别说娶媳妇儿,本想喊一句“我跟你们拼了!”,又觉得这句话太正经,听着不太像是来砸场子的后被官兵拿下的坏人,于是他拿出毕生所学的脏话,临时改口,“臭娘们老子今天就揍你了咋滴!”
混战一促即发。
牛以庸左右脸各被砸了一拳,两个鼻孔都流出血,扫帚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他抱着头,就在第三拳头即将从天灵盖落下来的上一瞬,一个尖叫响起:“别打了!官兵来了!”
“轰隆!”
破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为首的人喝道:“鬼戎军查案!有人揭发有朝臣官嫖\\娼打架斗殴,全部带走!”
混乱间,牛以庸只觉得压着自己揍的打手被人拉走,自己也被反手扭着跪在地上,鬼戎军统领耶律录提刀入内,
扭着他的是兀颜,兀颜在他耳边低声道:“得罪了牛大人,麻烦再演一小会儿。”
牛以庸现在已经超脱九界之外,刚想说不委屈赶紧救人吧,只见一个身影无视地上跪着哀求惊慌的人群,直接冲向了楼上,速度之快几乎只能让人看见他的残影。
是元彻!
兀颜的“陛”字到了嘴边,又不敢胡乱脱口。
普通报官怎会惊动天子?按照计划,元彻是不该露面的,但他现在为何如此着急大家都心知肚明。
耶律录迅速和兀颜交换了个眼神。
此地暂时由兀颜镇着,耶律录带着一支队伍紧跟元彻的脚步。
.
熏香虽被撤走,但药性还在,身体燥\\热难忍,沈之屿感觉自己上一刻还在深海中,这一刻就来到了烈火中央,四肢像是被上万只虫子啃噬,他甚至出现了幻觉,
上一世最后屠杀的血尸足有万计,鬼戎军全军出动,足足杀了一天一夜,惨叫声和咒骂声哀转久绝。
这些尸体无人敢认领,更不可能随意放置,经商议,最后决定在京郊挖一个万人坑,作为乱葬岗草草埋葬。
幻觉中,沈之屿感觉自己就是这万千尸体中的一员。
尸臭熏得沈之屿作呕,他想出去,伸手扒开尸体,却扒不动。
顶上有声音,是土被铲落下来,将万人坑慢慢填平,沈之屿绝望地躺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忽然,又感到身后有一簇视线盯着自己。
他缓缓转过头。
下一刻,元彻已经僵硬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瞳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死了?
沈之屿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于渺正搭在沈之屿肩膀上的手一顿,抬起眼皮,发现沈之屿眉头紧皱,难以忍受的哼声在喉咙打转。
“怎么?”她苦笑,“你也有心上人么?”
于渺看见沈之屿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眼睑上的朱砂痣,朱砂痣本就少见,能长在沈之屿这等模样上的朱砂痣更是难遇,因为熏香,沈之屿偏白的肤色正泛着粉,这颗朱砂痣犹如一滴血,鲜红妖异。
于渺有些看呆了,她没想到一个男人也能如此好看,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一摸。
“哐当!”
雅间的门忽然被踹开,于渺吓得连忙收手,惊呼未出口,整个人就被拖拽出了床榻,摔在地上!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她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来者的眼睛里像是燃着火,眉目间都带着杀意,像是被触及逆鳞的狼,于渺颤抖不已,她非常确定,此时此刻这人是真的可能会杀了自己。
“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元彻听兀颜说沈之屿就在楼上时,带着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他甚至还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凶。
可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先是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紧接着,看见沈之屿双眼紧闭、蹙着眉躺在床榻上,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于渺愣了片刻,才发现来人是一位男子,自己的衣服已经退至肩膀边,她立马紧抱着双臂低下头,企图遮挡一二,谁料元彻根本不关心这些,一把卡住她的脖颈,五指收力,同时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抵在墙面上。
“救……救命……”于渺喘着粗气,双手扣住元彻的五指费力挣扎,但根本不起丝毫作用,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中出现了白斑。
“救命……”
我不能死,她想,娘还在于应谦的手上。
脆弱的颈骨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于渺心中蔓延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母亲的担忧,就在最后一刻之前,有又一批人冲了进来,把眼前的恶魔拖了下去,她落去地上,大口地咳嗽喘息。
“陛下,冷静点!”
耶律录手臂至手背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下死力架着元彻才把人拽住,元彻虽然野蛮暴躁,一般却是不会出手打女人的,就连之前在九鸢楼逢场作戏,都也只是踹飞了桌椅以示警戒。
但这一次,是真的将元彻的底线彻底触碰,让他非常生气了。
谁都会有失控的时候。
“滚!”元彻喝道,“朕要她的命!”
“属下将卓陀带来了!”耶律录说,“陛下,现在也不是发泄的时候,你让卓陀去看看沈大人陛下!”
门外,卓陀立马跪地叩拜:“陛下息怒!丞相大人要紧啊!”
丞相大人四个字如同一汪清泉,给元彻当头淋下,发红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与耶律录僵持的力道也逐渐收回,元彻回头看了一看,刚好看见沈之屿的侧脸,眼眶顿时红了。
“对,对。”他这才从暴走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快……快去看看他。”
……
一口苦药灌进了嘴里,沈之屿十分抗拒,刚偏过头,却又有一只手搬住了他的下颚,力道温柔又不容拒绝,让他张嘴。
“乖一点好不好?”手的主人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要喝药,药喝了才能解毒。”
沈之屿觉得这人怪可怜的,就没再抗拒。
喝到第三口的时候,胸中一股气冲上喉咙,沈之屿身体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兀地一颤,几乎压不住,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黑色的药掺合着血沫,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脑袋一歪,重新昏过去。
床榻边的人焦急得满头大汗。
卓陀看见元彻被沈之屿吐了一身,想叫人来收拾,元彻却把他一把抓住:“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这香难道不是寻常的助\\兴香料?”
“陛下,这确实只是普通的助\\兴香料。”卓陀忙道,“可丞相大人身体本就不好,之前好不容易补上的也在这几日亏空了下去,吸入的香太多了,根本受不住这药性啊。”
元彻急了:“那怎么办?!”
“陛下恕罪,眼下丞相大人既然能吐出来,其实已经不再危险了,属下再去煎一副药,等这次灌进去了就好了。”
“快去!”
卓陀离开后,元彻才起身去换了件衣服,似乎是觉得这里脏,抱起沈之屿换了个房间,然后亲自替他换了件衣裳,让丞相大人可以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躺着。
九鸢楼所有的姑娘和客人都被鬼戎军控制住,元彻忙着照顾沈之屿,没心情管他们,这些人只能跪着在原地等候。
第二次喂药顺利得多,虽然还是会吐,但好歹大部分是吞进了肚子里的。
元彻这才松下吊在心头的气。
喂完药,卓陀将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后,起身告退。
元彻接过兀颜递来的手帕,替沈之屿擦干净嘴角的药水,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品。
他瞥见沈之屿的手肘边有一条细细的血口,便找来了药粉和布条,亲自包扎。
兀颜本想问元彻要不要下去看看,还没开口,耶律录就把他拖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没事了,朕来了,朕在这里,”元彻将沈之屿抱在怀里,埋头在他颈间,呓语道,“你什么都别担心,好好睡。”
沈之屿是听到了一点声音的,奈何困意太强,脑袋底下的肩膀枕着又太舒服,周遭熟悉的味道给足了安全感,让他没力气回应,甚至短暂地忘记了瘟疫的恐惧,应了这人的要求,放松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
沈之屿平缓的呼吸开始变得粗了些,眼睫微颤,是要醒来的征兆,他指尖刚动了动,就感觉被一人紧紧握在手心。
是谁拉着他?
这双手很大,指关节处还有一些常年拉弓握剑的茧,不像是世家大小姐会有的手。
“再睡会儿吧,朕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元彻?
这一次,沈之屿终于听清这声音是谁,意识回笼,王章离开去找毒人的身影历历在目,他猛地睁开眼,满眼都是元彻捧着自己的手贴在脸边、委屈至极的模样。
不行。
他怎么能出现在这儿!?
迅速坐起让沈之屿头晕片刻,还有些哑的声音慌张问道:“什么时辰了?”
“时辰?”元彻连忙攀住他的后背不让他摔下去,被问得有些懵,看了眼窗外,随口说,“应该过子时了吧……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子、时。
话音刚落,沈之屿的身体僵住,本来恢复了些许的脸色唰地重新变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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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借刀 第十七
你刚刚把朕吓坏了
“陛下!”
屋门被“轰”地推开, 元彻下意识地站起来挡在沈之屿面前。
只见兀颜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属下方才在九鸢楼后面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带人跑过去一查,发现竟然是四大家的家主之一王章, 他还带着一批……”兀颜跑得太急,一口气没说完, 撑着膝盖喘气, “一批……”
元彻走去一把把他拧起来:“说完!”
“一批……说不上来什么的人, 属下没见过啊!”兀颜啊了半天, 没啊出个名堂,改去比划道,“他们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疹, 严重点的胳膊和腿上的肉都掉了,骨头都露在外面, 臭气熏天的, 亲娘啊,死刑犯都没这么惨啊!”
元彻脑内“嗡”地一声。
听着怎么像……瘟疫 !?
可那场瘟疫不该发生在三年后吗?
“你们一共抓了多少人?”沈之屿撑着床边站起来, 厉声问道。
“包括王章在内,一共十三人。”
沈之屿的表情瞬间坏到了极点。
兀颜被他俩的反应吓到了,瑟瑟道:“很……很不对劲吗?”
“王章这次一共带了十四人。”
还有一个人去了哪儿?
兀颜虽然尚不知丢了一个人会造成什么后果,但身为鬼戎精兵的他训练有素, 明白现在不是探究疑问的时候,立即正色立正道:“属下立马去追查!”
兀颜刚转身要离开, 手就被沈之屿一把抓住,兀颜疑惑地回头,见丞相大人气息依旧不太稳, 好像有什么事情憋在心中, 欲言又止后, 问了几个问题:“现在距离发现王章过去了多久?”
“没多久,小半柱香时间,属下一发现就来给陛下禀报了。”
“那你们在追捕的时候,可有人受伤?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抓伤?”
“这……”这就有些为难兀颜了,像他们这种整日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谁还会关心抓伤?大多数时候是伤口都愈合了才发现有条浅色的口子在身上。
但对于一位军人,一问三不知似乎更加失职,兀颜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圈,肯定道:“回大人,没有,王章听见我们来了就怕得要命,十步之外就自己把给吓软了,还是他身边的两位家兵架着的,至于那批奇奇怪怪的人没什么实力,老实得很。”
“好。”沈之屿点头,“听我说,时间还不算长,你们先去把九鸢楼这条街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那一批……奇奇怪怪的人,找间屋子关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被他们抓伤或者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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