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女子说过她姓彭,可刘元嘉却知道这个姓是假的。那女子世家大族出身,世家女子被贼匪掳,岂敢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刘元嘉并不在意“彭娘子”会不会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反正他也礼尚往来谎称自己是“乔佳娘”,只要她是世家女,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来救她,届时他或许可以瞅着机会趁乱逃走。
然而过了好几日,明里暗里都不见有人来。
刘元嘉心中不禁出现了一个最坏的猜测,这位“彭娘子”的家族不会已经放弃她了吧?!对那些最看重名声的世家而言,家中女子被贼匪掳去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或许家中已经对外宣称她意外过世了。
想到此,刘元嘉看“彭娘子”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可怜她还在翘首以盼家中的援救。
罢了,若是有机会,他便当一回好人,将她们主仆一起带走吧。
“佳娘?”彭娘子身边的婢女悄悄走过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等吉翁给他传递消息。他又出不去,可不得等吉翁那边主动行动嘛!
外面看守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吉翁到底能不能联络上。
“咚咚咚。”
院门忽然响了三下。
这是贼匪送日常用物的信号。
刘元嘉同婢女对视一眼,急忙到院门前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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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关山月(五)
院门被打开,为首的贼匪手持一把镰刀,冲刘元嘉和婢女高声嚷嚷道,“你们二人去屋内侍奉彭娘子,别待在院子里碍眼!”然后又转头朝后,“你们将东西抬进院内!别东张西望的!仔细你的眼睛!”
“是是是!”
半只脚跨进屋内的刘元嘉闻声动了动耳朵,这声音,是吉翁!
他快速走进屋内,然后躲在门后偷看。
吉翁抱了一箩筐的菜进院,贼匪嫌弃他老迈动作慢,期间不停地催促他“快些快些”,甚至还动手推了他一把,差点将人推了个踉跄。
看管送菜的两个贼匪见状互相抱怨,“主公非得让几个半截入土的来送菜,也太小心了,屋内三个女的,难道还怕她们趁机逃跑不成?!”
半截入土?!那是他故意的,真要论本事,你们几个可不是吉翁的对手!
刘元嘉暗道。
“哎!搬好了没有!搬好了赶紧走!”贼匪面露不耐,“别耽误兄弟几个办事儿!”
“哎,”吉翁佝偻着腰,放下最后一筐东西,撑着腿喘着粗气,“是,是,这便好了,便好了。”
“好了就好点出去!”贼匪呵斥道。
吉翁起身时,目光同门后刘元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刘元嘉心中一阵紧张。
院中的人散尽,院门重新被合上。
刘元嘉急忙走出屋子,去院中查看吉翁最后放下的一筐东西。
方才吉翁看了他一眼后,紧接着目光又刻意在这一筐东西上停顿一下。
“佳娘?你在找什么?”彭娘子自屋中走出,看刘元嘉着急慌忙地翻找箩筐,于是好奇地问道。
“在看贼匪又让人送来了什么?”刘元嘉埋头仔细翻找,终于让他发现了点端倪。
框中有几只杏子,而杏子的表面都有一圈竖着的腹缝线,其中有一只春杏的腹缝线乍一看没什么不同,但是仔细摸索,便会发现这只杏子有被沿着腹缝线劈开过的痕迹。
刘元嘉小心翼翼地将杏子沿着腹缝线重新掰成两半,黄色的果肉露了出来,果肉的表面插着几支短签。
果然,吉翁在杏子内部做了手脚,他将想要传递的信息藏在杏子内部,然后用短签将杏子重新合成一只,只是,信息会在哪里?
刘元嘉用手摩挲掰开的那一面,一个不小心,杏仁掉在了地上,碎成两半。他急忙将杏仁捡起,却有什么东西滚进了他的掌心。
看来就是它了。
刘元嘉捏起掌心的东西放到眼前瞧着,原来是一卷被卷起来的布条。
“佳娘这是……”
“嘘!”刘元嘉指了指门外,示意彭娘子隔墙有耳,让她噤声,随即他又指了指正屋,“进去说。”
三人回到屋内,刘元嘉慢慢展开布条,只见上面写着,“援兵至,不日攻城,乱势将起,见机行事,里应外合。”
刘元嘉从翻找箩筐到看布条都未避开彭娘子,也是存了展示自己的诚意之心,彭娘子知晓他的意思,询问道,“我们可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彭娘子不好奇那老翁是我什么人?”刘元嘉问道。
“佳娘说自己同阿爹去西北边投奔亲戚,路过此地,向来那便是佳娘的阿爹了,”彭娘子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错,”刘元嘉将布条藏好,打算趁着做饭将这东西一把火烧了,“阿爹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想必贼匪也知道了,既然援兵已到,那么贼匪大部分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对抗城外的援兵上,情势正在逐渐对我们有利,若是贼匪放松了对此处的看管,或许我们能够趁乱逃出去。”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彭娘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听信刘元嘉的话。
刘元嘉思忖片刻,说道,“等入了夜,留心一下外面的情况,若是外面看守的人少了,说明阿爹的消息无误,到时我们见机行事。”
希望近在眼前,三人都无心用膳,但是为了不引起贼匪的怀疑,刘元嘉还是同婢女一起进了厨房。
也不知贼匪怎么想的,竟就抓了他一人进来侍奉彭娘子。吃饭烧水等所有的活计都指望他一人包下,为了节省人力,当真是抠门得紧。
偏偏他是个不会做饭的,只能编出个瞎话,说以前在家中都是兄嫂做饭,所以他不会。不管彭娘子信不信,她都派了自己的女婢前来帮她。
女婢也不怎么会做饭,二人鼓捣了好一阵子,才搞明白烧火这回事儿。也因此,刘元嘉才更加确信彭娘子是大族出来的。
刘元嘉和女婢二人做了这许多天的饭食,倒是能把食物煮熟,但是口味却并不怎么好,然而就现下这朝不保夕的条件,食物能裹腹已经很不错,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这样也好,院内人越少,风险就越小,逃走的可能便越大,就是可怜了他们三人的胃。
刘元乔歪在榻上看医书,突然听见营帐外隐隐传来脚步声。
春芜的脚步声她熟悉,而这个脚步声,显然不是春芜的。
眼珠子转了转,刘元乔捂着心口,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从声音来听,这咳嗽的人当真是病的不轻,让听见的人提心吊胆的,生怕此人一口气堵着上不来,晕厥过去。
“左大将?”
刘元乔认出了春芜的声音,她放轻咳嗽声,竖起耳朵仔细听。
“左大将可是奉了王汗的王令来此探望君侯?”
“嗯,王汗心忧君侯的病情,所以让臣来看看,君侯今日好点没?
“请王汗放心,医师说君侯已经好多了,只是病愈还需一段时日。”
“可臣听君侯咳嗽的声音,怎么像病得更加厉害了?”
“哦,怕是口干,这不,婢子才打了新烧的开水。”
“君侯喝开水?”
“也不是,会晾温了再喝,医师说君侯需得多喝水。”
“哦哦,还有这说法,臣第一回听说,那姑娘先进去吧,臣去向王汗复命了。”
春芜提着执壶进帐,绕过屏风查看刘元乔的状况,“婢子方才在营帐外听见君侯咳嗽得厉害,是否要再请医师过来看看?”
“别了,”刘元乔狡黠地眨眨眼睛,“吾装的,其实已经好多了。”
春芜倒了一杯水,“那君侯打算装到何时?”
刘元乔接过来喝了,“急什么,还早着呢,这才哪到哪儿。”
巴彦风风火火地走进王帐,“王汗,臣去过后帐了,春芜姑娘说,君侯比前几日好。”
燕祁端坐在沙盘前,停下悬在沙盘上方的手,“你见到君侯的面了?”
“并没有。”巴彦摸了摸后脑勺,“臣就在帐外站了会儿。”
燕祁将手上的木棍插入沙盘之中,“你都没见到君侯,如何知道他比前几日好?春芜说的?”
“昂。”
“罢了,让你去你也看不出什么,对了,你魏语学得如何了?”燕祁话锋一转,说到了巴彦最头疼的事。
“臣自认为比前几日好。”
“既然你自认为还不错,本王现下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燕祁撑着沙盘的边沿起身,走到把眼面前,指着沙盘上的几个字问道,“这里去过没?”
巴彦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庸邑?听上去是个地名,可臣不知在哪里,更没去过。”
“庸邑是它曾经的名字,现在它叫且(ju,一声)烦,在云朔和鸣泉之间,本王要你去那里,找一块地方。”燕祁拿起搭在沙盘边沿上的羊皮卷,“就是图上圈出来的那一块地方。”
巴彦盯着地图看了看,不解地问,“王汗要臣找地方,同臣学魏语有什么关系?”
“那里是前梁故地,划归图勒不过二十余年,那里的人不尽然都讲图勒语。”
“前梁故地……”听了燕祁的话,巴彦脑中灵光一闪,“那不就是……”
燕祁打断巴彦的话,“你只管去即可。”
入了夜,院子周围的人果真在慢慢撤减。
如果要防他们趁着夜黑风高逃跑,入夜以后应该增加人手才对,可如今反而调走了绝大部分看管的人,看来城外的援军有所行动了。
一组接一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彭娘子激动地握住婢女的手,“看来佳娘所料不差。”
等到外面的动静消停后,刘元嘉踩着碎石爬上墙头查探墙外的情形,原先贼匪头子在他们院外安排了二十余人看守,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人守在院门前。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需要逃,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
刘元嘉回头,看见了两双期待的眼睛。
见死不救,不该是男儿所为。
刘元嘉跳下墙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比了个“三”。
“那我们……”
刘元嘉摇摇头,“阿爹说,见机行事,若时机合适,他必定会给信号,我们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刘元嘉三人等得昏昏欲睡。
他们都以为今夜不会有动静了,结果到了子时左右,东边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一片红光。
“佳娘,佳娘,”彭娘子推了推刘元嘉的肩,刘元嘉上眼皮已经贴到了下眼皮,意识正处于半迷糊状态,被彭娘子微微一推,下巴差点可在案几上。
“嗯?怎么了?”刘元嘉迷迷糊糊转醒,“可是有情况了?”
“你看那儿。”彭娘子站在屋前,抬手指了指东面的天空。
刘元嘉起身走过去。
红彤彤的一片,像朝霞似的。
“今儿这么早就日出了?”婢女疑惑地说道。
“不是日出,”刘元嘉猛吸一口气,“你们闻到烟气没?”
彭娘子嗅了嗅,“是有点儿。”
“恐是走水了。”刘元嘉暗忖,也不知是什么人放的火,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
“走水?那可会烧过来?”婢女伸长脖子往东面张望,“看红光,只怕走水之处离这里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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