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达斯靠在潘的肩上,略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十分沮丧的心情:“刚刚波塞冬说阿尔忒弥斯大人是宙斯的好女儿,是什么意思?刚刚你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太明白……”
“没什么,祂们都伤害不了你。”
“但我担心阿卡狄亚。”米达斯的手被潘紧紧攥在掌心,可是他依然觉得不安,“阿卡狄亚那么多生灵……祂是狩猎女神啊。阿尔忒弥斯之箭无往不利,再勇猛的野兽都会死于那箭镞之下。”
“狼王穆恩是丛林里最灵活狡诈的猎手,他的团队掌握着阿卡狄亚绝大部分的情报。是巧合吗?阿尔忒弥斯大人恰好和他通信。最奇怪的是,祂好像并不怕我们知道,得律阿德斯都写在留言条上了,帕帕,你也一早就知道对不对?”
潘垂眸看向米达斯,祂的爱人,近在咫尺的脸上尽是焦灼的神色,渴望知道真相,渴望替祂分担。他真切地爱着阿卡狄亚,那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异乡的土地,因为祂在那里。
潘念了句咒语,这间舱室就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包裹住,波塞冬的窃听术就此失灵。
“其实,阿尔是在你之后,第二个闯入阿卡狄亚的神祇。那天我忘了加固结界,祂恰巧追着鹿群,一路来到了雪山,扣响了迷宫的大门。”
“我闲来无聊,本来想把祂吓走,结果祂见到我的本体,并不感到惊恐,而是友好地跟我搭话。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潘一边说,一边安抚米达斯的情绪。祂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既担心米达斯因此生气,又怕他一点也不在意。
然而米达斯的注意力却全都被那个所谓的“本体”带跑了。本体,本体,帕帕的本体到底是什么,他一次都还没有见过,连普罗米修斯和阿尔忒弥斯都看过了。想到这里,米达斯不禁有些伤心。
“我知道祂是宙斯的女儿,但那无所谓。就算阿尔选择奥林匹斯,我也不会责怪祂,因为祂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就是这样而已。没别的了。”
潘很少和别人解释什么,也没这个必要,祂总以为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定是正确且可行的,无人能够阻挡的。神祇总是有这样的毛病,更何况祂的力量非比寻常。包括三万年前那枚指环,如果祂们之间能多一些沟通,多一些解释,也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些事了。
如果那时候,潘不是选择在午夜给爱侣戴上指环,而是认认真真告白,求婚,让伊洛斯知道祂非祂不可,伊洛斯或许就不会那么自卑。如果那时候伊洛斯愿意和潘解释自己的苦衷,那么祂就会知道潘的精气无穷无尽,吸食再多也不会对祂造成任何伤害,潘不会嫌弃祂,厌恶祂,只会更珍惜祂,更心疼祂。
对于神祇来说,解释是很困难的事,自尊是比天大的事情,高傲是刻在神骨里的顽疾。
但潘现在正学着如何向爱人解释,祂不想米达斯为此烦恼。为了尽快解释清楚,祂甚至说漏了嘴,把本体的事又提了一遍,不知道米达斯注没注意。
“嗯……那我们依照阿尔忒弥斯大人的信直接回阿卡狄亚,不会有诈吧?”
“阿尔不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如果阿卡狄亚和奥林匹斯注定有一战,祂会和雅典娜并肩而立,而不是躲在暗处伤人。”潘见他还不放心,又缓缓道,“就算是最坏的情况,阿卡狄亚还有诸多山神坐镇,不会让生灵被欺负的。”
“嗯。”米达斯蹭蹭祂的掌心,郁闷的心情终于有了点轻松的苗头,潘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正想给他脱衣服准备睡觉,米达斯却突然按住祂的手,一下子翻身跨坐到祂身上来。
“怎么了?”潘惊讶地扶住米达斯的腰。
“帕帕,我想看一下那个。”米达斯漂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严肃。
“……什么?”潘装作不懂。
“就那个,本体。”
“怎么突然想起看那个了?……好吧,今天太晚了,先睡吧,等回到阿卡狄亚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潘倾身在米达斯唇上温柔地啄了啄,下巴搁在米达斯的肩窝,明明是只山羊,却像犬科动物一样轻咬爱人的后颈。那一小块雪白的皮肉被牙齿磨得通红,米达斯难以抑制地轻哼一声,不甘示弱地握住潘茸茸的卷发间那粗壮的角。
潘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今晚……就要看!”米达斯的声音不稳而且着急,尾音还带着些撩人的委屈。
怎么回事?变得不好哄了。
“我变小羊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米达斯不明白潘在逃避些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拖着。虽然他好像没有资格这样说,可是他真的不想被瞒着,他不想和帕帕之间再有什么秘密了。
潘也是被逼无奈了,最后才说:“这里不行。”
“为什么?”
“这里太小了。”
“帕帕很大吗?”
说完,没等潘再说什么,米达斯自己先不知道想哪去了,脸颊突然红透了,默默从潘身上下去,打开被子安静地缩进去,背对着潘,把自己卷成了一条面包虫。
潘难得紧张一回,结果被米达斯一连串可爱的举动逗得忍俊不禁,祂隔着被子抱住米达斯,掌心的黑雾却渗进被子里,触碰着米达斯。
祂心底那恶劣的、野蛮的贪念又不合时宜地探出头来,如果米达斯此刻能从潘的魔爪下挣脱,从被子里爬出来看一眼自己的爱侣,就会发现那双迷人的金瞳变得十分危险,羊瞳深处的血红的底色,连羊角也缠绕着一缕缕深黑色的阴翳。
如果这不是在舱室,潘也许真的会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本体释放出来,隔着被子和米达斯交融,但现在不是时候。
“嗯……帕帕……”
米达斯的声音闷热得不行,他颤抖着手无助地扯着被子,想要抻长脖子呼吸,想见一点光亮,可是他浑身没有力气,全身的难以言喻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实在让他煎熬不已。他急促地喘息起来,在被子里不停地挣扎扑打。
“帕格诺特!”
潘被被窝里这一声吼得愣了下,连忙收手把被子掀开,结果下一瞬米达斯就崩溃地哭了起来,因为得了空气呼吸,哭得格外响亮,眼泪大股大股地涌出眼眶,打湿了鬓边的头发。他失控地颤栗,眼前却是一片温和的白光,他甚至听不见潘在说什么,耳边也只是阵阵鸣响。
直到潘把他抱起来,细细密密地吻他的脸,一边轻声说着对不起,一边给他换衣服。米达斯蜷在潘的怀里,抽噎着掉眼泪,他的脑袋现在还有点昏沉,却努力抬起手臂抱住潘的脖子,哽咽道:“帕帕,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好害怕。”
“不怕,这次只是操之过急了,下次我会注意的。”潘温声哄他。
米达斯转动脑子努力思考了一下,很聪明地摇摇头,有点戒备地盯着祂:“不要下一次。”
潘给他擦了擦唇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淌出来的口水:“好。我错了,没有下一次了。宽容的米达斯,富有善心的宝贝会原谅我的,对吗?”
“嗯——”米达斯乖乖地应声,等稍微缓过神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丢脸。帕帕说的也不完全错,虽然当时很害怕,但过后回味起来却只留下了愉悦的记忆,这么说来,又只有他一个人在享受幸福。
他也想让帕帕觉得幸福。
潘仔细地给米达斯擦了擦,穿上干净的裤子,换了被单后再把人舒舒服服地送进被窝。米达斯脸上红晕还没褪下去,又一阵热意袭来,他犹豫了好久,直到潘吹灭了灯,躺在他的身后。
米达斯深呼吸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去,主动触碰他心爱的帕帕。
第二天,航船如期回到神秘而美丽的阿卡狄亚。
米达斯毫不意外地睡了懒觉,潘没让波塞冬和普罗米修斯等着,而是先把祂们赶下了船,让祂们按照宁芙的指引进入阿卡狄亚境内。
潘在制作早餐的时候认真反省了一番,但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任何人在面对那么可爱的伴侣时都会把持不住,更何况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神。
但是——
以后不能经常这样,因为那样会让亲爱的米达斯感到害怕。如果米达斯又消失了,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第55章 七弦琴
米达斯总觉得他们出门一趟挺久的了,但实际上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在山里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出去一趟倒觉得过了好长好长的日子,回来都差点找不到路了。
春天,阿卡狄亚野草疯长,山脚葱茏的草堆已经有半人高了,宁芙们玩到现在才收心,开始打理那些肆意蔓延的草甸,眨眼间那些草堆就重新变成齐脚踝的高度,山野烂漫的黄花终于能冒出头来汲取阳光。
得律阿德斯和阿尔忒弥斯站在结界入口一边交谈一边等着他们,卡莉斯托蹲在地上揉山兔柔软的脑袋和长长的粉耳朵,看到他们回来了,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跑上去牵住米达斯的胳膊,热情地和他拥抱了下:“好久不见,米达斯,过得好吗?”
另一边阿尔忒弥斯止住了话头,看着远航归来的三位神祇和一个人类,目光略有些沉。
“潘,我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和我们一起说说,非要和潘说?阿尔忒弥斯,你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帮你不是?都是奥林匹斯的主神,何必麻烦一个外神?”波塞冬支着胳膊,脸上笑眯眯的,煞有介事地说。
祂和阿尔忒弥斯没什么恩怨,纯粹是为了好玩,在这儿煽风点火,搅混水看乐子。祂和宙斯不对付,看宙斯的好女儿自然不会顺眼,虽然阿尔忒弥斯很美,祂对美人一般来说还是很仁慈的。
米达斯明显感觉到两位神祇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和卡莉斯托关系挺好,人家临走时还专门花心思送了绿绣球给他当礼物呢,阿尔忒弥斯更是对他有恩,此时不开口劝阻一下实在过意不去:“可能是有什么私人的事呢,波塞冬大人,我带您逛逛阿卡狄亚吧,这里可美了。先知也一起。”
米达斯的话可不是在托大,阿卡狄亚的春天比奥林匹斯山的花园还要美丽,溪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水里的鹅卵石,红白两色的鱼儿像是在空气中游动一样,身上还闪着细碎的光鳞。
波塞冬也不是真的要跟去听闲话,反正事情要是闹大了到时候祂不想知道也会知道,跟着米达斯在阿卡狄亚转悠一圈也算不错,只是溪水里的鱼不如海里的鱼亲祂,祂蹲在溪边将手浸没在溪水中,只有寥寥几条小鱼过来蹭祂。
“这地方真好,可惜被潘独占了。”普罗米修斯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米达斯心里听着膈应,说话也带刺。
“世界上的山脉大多都一个样,这山原本也不是这样美丽的。让您独自来这边打理一整座山脉,未必能做得这么好。”
“哎!我就说说!就不能说一点潘的不是了吗?”
“不能。因为潘是最好的。”
“嘁,无聊。”
波塞冬被这俩小孩儿一样的对话逗乐了,干脆坐在草地上笑了起来,祂金色的长发就这样垂落在青翠的草尖上,迎着阳光,蓝眼睛温柔明亮。祂将手从溪水里抽出来时,米达斯眼尖地发现祂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红色的指环。
“波塞冬大人……”
“就别这么叫了吧,多生分啊,好歹我和潘也是有点交情的朋友,你把我当哥哥就行。就叫名字吧。”
“好。”米达斯虽然应了下来,却没再叫祂的名,“我想问问,这种指环……要在哪里买啊?”
“你说这个?”波塞冬抬起清凉湿润的手,在太阳底下晃了晃,“这是我爱侣送我的,我没买过。”
“啊……好的。”米达斯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又开始犯堵。那都多久以前了,中途潘还失忆过,那枚指环肯定早就不在了。要是他当时没那么笨就好了,这样他的手上也会有一枚爱侣赠予的指环。
“多大点事儿啊?你让潘给你弄一个,祂有数不尽的宝石矿,迷宫里肯定也还有你没见过的宝贝,你想要的话祂肯定乐意给。”波塞冬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善解人意的,除了在祂爱侣面前。
“没。”米达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又该伤心了。伤心也没办法,都过去了,再提起只会让潘也跟着难受,“我带你们去那边看看吧,很近,那是我和潘的家。”
卡莉斯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她主人给支开了,正蹲在他们家门口等米达斯回来呢。米达斯觉得奇怪,到底什么事这么私密,阿尔忒弥斯大人连卡莉斯托都要瞒着,这么说等潘回来他还能问祂吗?
“米达斯!你终于回来了!我都饿坏了!”
“哟,阿尔忒弥斯家的小蛇?好久不见,脾气变好了呢。”波塞冬见缝插针地调侃,好像这种事很有乐趣似的。
“要你管!亚特兰蒂斯的臭金鱼!”卡莉斯托记仇,还记得波塞冬刚刚让阿尔忒弥斯难堪呢。
“你说谁金鱼呢你?尾巴长金鳞的就是金鱼?你个没眼色的笨蛋!”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给大家做树莓布丁吧,可好吃了。”米达斯打开栅栏邀请大家进去,许久没有回到这个院子,南瓜苗早已窜得老高,葡萄藤已经爬满了架子,只是藤还长得细,嫩绿嫩绿的,一掐就能断了。小牛已经长大了,兔子白白胖胖的,还是胆小,小鸡仔们却已经长成耀武扬威的鸡群了,扑腾着翅膀往米达斯身上飞。
他还有一片羊群,在旁边的羊圈里,一见到他就咩咩咩咩个不停。宁芙们把它们照料得很好,虽然比不上帕格诺特照顾它们那么温柔精细,但比起王宫里来的米达斯还是要熟练很多。
米达斯和它们打过招呼,抱了抱满心欢喜雀跃的头羊,就回厨房摆弄一路摘回来的树莓了。他的厨艺不算很好,但和帕格诺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做些小甜点还是手到擒来。
他想着阿尔忒弥斯的事,不时看向旁边闷着头吃树莓的卡莉斯托,也许她知道点什么。波塞冬对柜子上的小摆件们很感兴趣,那是帕格诺特闲来无聊时雕的,一排排木头小人惟妙惟肖,都是不同时候的米达斯,有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夕阳下和羊群一起奔跑的,还有睡着时像天使一样的……波塞冬觉得好玩,回头让自己亲爱的也学着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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