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春:你重要你重要你重要。
韵春只能在心里回一句。
因为这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哽在嗓子口。
真的是路青雪重要吗?可不是说两者没有可比性吗?
既然没有可比性,那这个答案不如不说。
不然更像是在骗人。
她不想骗路青雪。
那路青雪该跟什么比呢?
是天边的云?岸边被海冲上来的贝壳?夜晚最亮的星?还是弯月与朝阳?
或者…是无法缺失的空气和水源?
韵春想不出来。
对她来说,这辈子重要的只有两个:韵月琴和钱。
钱…路青雪已经比过了。不仅比过了,她还想给路青雪花更多的钱,去看路青雪的笑。
那韵月琴呢?
如果有一天妈妈和路青雪站在一起,让她在两者中做出选择,她会怎么回答?
不过这是对于以后的猜想。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今天路青雪还在身边,明天或许就不在了呢?况且,她到现在也没有妈妈的消息。又哪里会在两人之间做选择这种事情。
不过至少现在对她而言,没有人比韵月琴要重要。
至于路青雪…
是不一样的。
“……”
等不到韵春的回答,路青雪喊:“韵姐…”
韵春垂眸,低声:“你别这样叫我。”
虽然吧……路青雪喊姐还挺好听的。
韵春耳尖被休息室里的灯光烫热,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回:“有点瘆人。”
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路青雪不怀好意。
“哈哈。”
路青雪被逗笑。
然后一个香温玉软的美人儿在韵春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韵春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这时抬起到了身体两侧,为的是生怕路青雪笑着从她身上跌落。
动作是下意识的,也就是说韵春忘了,忘了路青雪是鬼,鬼是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
不过韵春就算意识到了路青雪是鬼,大可能还是会抬起双手,如栏杆一样举在身侧,防止路青雪掉落。
无论是鬼是人,她关心的是路青雪。
路青雪笑了两声就停下了,同时松开了韵春的蝴蝶结,“好啦,不逗你了。”
虽这么说,松开蝴蝶结腾出来的手,慢慢抚到韵春另一个肩头,轻抚一下过后,食指尖忽而戳着白衬衫,慢慢的顺时针画了个圈,未泯笑意如春雨,灌溉着嫩芽。
“姐姐知道,一定是姐姐重要。嗯?”
绵密的雨丝淋了韵春一身。
韵春不喜欢下雨天,准确来说,她不喜欢中雨。
如头发丝般的蒙蒙细雨她可以接受,电闪雷鸣般的暴雨她也能接受,前者是因为不影响出行,后者是因为每当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雷声落地,有一种能将所有情绪宣泄出来的爽感。生活中挤压着的负面情绪,都会在暴雨夜彻底激发,然后被雨洗刷,等到暴雨过后,宛若新生。
只有中雨,夹在中间,说不出优点,说不出缺点。
雨点倾泻而下,空气的潮湿仿佛沾染到了身上,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可以和夏季闷热的午夜相媲美的讨厌。
都是一种喘不上气,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韵春想要呼吸,所以她回:“不是。”
韵春说不是。
她撑起一把伞,挡住了雨。
说完,韵春仿佛听到雨落在伞面上,闷沉短促嘈乱的滴答声。
雨点敲着她的伞,好像有话跟她说。可她不喜欢雨,便不想听它说什么,低着脑袋,一股脑向前走。
可是雨点坚持不懈,韵春还是听见了它说的话。
它说:胆小鬼,有本事你别打伞,当着我的面说不喜欢我。
当面说?
韵春看都不敢看路青雪。
哪敢当面说什么。鲜著复
不对,要面对的不是中雨吗?怎么又变成了路青雪?
中雨是路青雪?
她不喜欢路青雪吗?
怎么可能呢?
路青雪可是她小时候就崇拜的人。
怎么会不喜欢。
那她…为什么要回答不是呢?
韵春陷入思索。
她开始想了。
想路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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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感情,路青雪知道急不得。
可听到韵春掷地有声地说出不是两字时,她眼里的笑意还是在一瞬间凝滞。
许久都未缓过神,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韵春。
睫毛下的眸光,闪烁着难以置信。
几秒之后,路青雪五官最先动的是眼睛,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情绪敛去。
再然后动的,是鼻子。
路青雪原先闻不到味道,这几天在韵春每天一炷香的加持下,她已经能闻到些气味了。
此刻她嗅了嗅,想要嗅出韵春身上有没有撒谎的味道。
撒谎是什么味道?是橘子味。
旁边桌子上剥开的橘子香萦绕在她们之间,路青雪只闻到了这个味道。
涩涩的,泛着苦。
可也许不是这个味道,也许诚实也是橘子味。
韵春没有撒谎,不就是诚实吗?
路青雪闻着酸涩的橘子味,心想自己几分钟前是不是不该问那幼稚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问题有多幼稚,也知道一直追问答案的她有多幼稚。
之所以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不过是想从韵春嘴里听到‘你重要’三个字。
尤其是在她看到韵春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拥着她的那些人一个个光鲜亮丽,好看,充满着朝气,一口一个韵姐喊着。路青雪便想,她的小乖是这么受人喜欢,小乖有这么多的朋友,好像不缺她一个…鬼陪着。
小乖说把她当做朋友,那是普通朋友,还是重要的朋友呢?
想听‘你重要’三个字,不单单是韵春脖颈前的蝴蝶结,她可以随便拿一个物体到韵春眼前,例如桌子上的橘子皮。
她可以问韵春:“我和橘子皮哪个更重要?”
例如墙上的画,她还能问:“画和我哪个更重要?”
可是橘子皮与韵春无关,墙上的画也不是韵春的。这样的问题问出来的答案根本没有分量。
其实她可以问韵春:“刚才那些人和我哪个重要?”
可她不敢。
她只能勾起韵春身上的物件,问韵春自己和它哪个重要。
路青雪问出口时满满的自信,还心想了韵春说她重要时会是什么表情。只因她挑了一个韵春身上最不重要的东西问,这种职工戴的蝴蝶结,后勤那里好几袋子备用的。
很廉价。
她完全放低了身份,拿自己和一个微不足道的蝴蝶结比。
而韵春给出的回答是,她没有蝴蝶结重要。
路青雪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心抽动是什么样的酸涩,这种活人才会有的体征,她早就体会不到了。
所有的情绪涌入心间,不会再产生百般滋味,而是进了一个无底洞,被吞没,被噬去。
所以路青雪也只能是眸光凝滞片刻,然后笑道:“小乖真会欲情故纵,如果我不重要,为什么不推开我呢?”
虽然感受不到疼,但她也想安慰安慰自己。
她好可怜啊。
连一个蝴蝶结都比不上。
韵春一愣。
对啊,她为什么不推开路青雪呢?从路青雪坐在她腿上到此刻趴在她身前,自己为什么没想过推开?
可转念又想,路青雪是她想推就能推开的吗?
韵春终于低头了。
只是她没有看路青雪的脸,而是微微偏头,看向了路青雪后背。
路青雪的腰背如蛇般柔弱无骨,妖精一样趴在她身上,她望去,只看到红裙下窄背细腰,以及……翘挺圆润如蜜桃般的臀。
韵春这才发现,她的目光根本无法在路青雪身上多做停留。
这个女人身体任意一处都是美的。
美得勾人心魄。
多看一眼,魂儿都能被勾走。
韵春只得移开视线,移到了她搭在椅子边上的手。
那只手在韵春的注视下,缓缓贴上路青雪后背。同一时刻,韵春放下了一直搭在对面椅子上的脚。
虽然此刻怀里的路青雪没什么重量,但韵春双腿还是下意识地用了用力。
路青雪没察觉。
她只感受到突然贴上她后背的那只手。
感受着韵春温热的掌心温度,路青雪眼睫毛抖动。
她忽然就怕了。
自从死了之后,路青雪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害怕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当来到了韵春身边,她体会到了。
她害怕韵春怕她,所以只能在梦中和韵春见面;她害怕韵春即使看到她的脸也不会认出她,所以蒙上了韵春的眼;她害怕韵春听不出她的声音,所以她不会多说一个字。事实证明,韵春确实没有听出来;她害怕韵春和自己解除关系,切断这几个月的联系,所以她明示暗示韵春别不要她……
她所有害怕的事情,都有关韵春。
现在,她怕韵春推开她。
“小乖…”路青雪哑声叫道。
后背上的手那样的热,那样的烫…耳边韵春的心跳声那样平缓,早已没了刚才的慌乱。
看来韵春已经做出了决定。
路青雪认命般阖上了眼,低声:
“能不能…”
别推开我,
“抱抱我。”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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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韵春没有抱路青雪,当然也没有推开路青雪。
当路青雪话音落下,韵春处在她低声请求中愣神时,温文推门而入打破了休息室内紧张压抑的气氛。
韵春贴在路青雪后背的手在听到门开的瞬间放下,不然旁人看,只会以为她在摸空气。
温文门都没来得及关,笑哈哈地对韵春说:“韵姐,你猜厕所里的那个精神病人是谁?”
听惯了的原因,温文喊韵姐韵春就没什么反应,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谁?”
温文走到了韵春身边,捂嘴笑:“就刚才的那个人,我听你喊他李总。”
韵春诧异挑眉,“他?”
温文手抵在嘴边,小声说:“嗯!听他们说,他一直在喊有鬼有鬼,还吓得尿了裤子。”
鬼这个字现在对韵春来说是敏感词。
她下意识就望向了路青雪。
路青雪已经离开了她的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看到韵春望向她,露出了温润笑意。
温文压低声音说,就是想看韵春会不会被她吓到,或者看韵春会不会笑话那个李总。
她没想到韵春的反应,是直勾勾望向对面的椅子。
温文跟着望了过去,椅子那空落落的,她:“韵姐,怎么了?”
韵春摇摇头说没事,问:“然后怎么处理的?”
“他被同行的人带回了包厢,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一直嚷嚷着咱们这儿有鬼,让咱们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
韵春站起身向外走,温文说:“不过经理已经在处理了,而且……大老板也过去了。”
听到这话,韵春抬起的脚放下。有经理和莫月在,不需要她过去。
当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韵春转头对温文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工作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店里不是只有李高轩那一个包厢有人,还有其他客人在。
温文记得韵春说跟那人有过节,特意跑过来跟韵春说这件事的,说完也就打算出去了,闻言点头:“嗯。”
待到温文出去,韵春走到门前,反锁住了休息室的门,然后转身望向椅子。
路青雪正坐在那剥着橘子。
绿橘子,皮只有一点黄,吃起来是酸的。
后面一句是路青雪猜的。她把剥好的橘子递了一瓣给韵春,在她的注视下韵春吃了进去,然后她就看见韵春平展的眉下一秒蹙了起来。
路青雪笑着将猜测问出:“酸?”
韵春摇头:“挺甜的。”她皱眉是因为别的。
她哦了声,手指轻快的,将橘子上比较明显的橘络摘除,后将剩下的橘子都递给了韵春,说:“甜再吃点?”
韵春接过橘子,吃了两瓣。
见路青雪看她,韵春暗暗咬唇,齿间橘子的甘甜染到了唇上,犹豫了两秒,她问:“是你做的?”
“什么?”
“厕所见鬼的那个。”
路青雪眉弯了弯:“是呀。”
韵春抿唇:“为什么?”
路青雪手背在膝盖处扫了两下,将裙子上不存在的灰拍掉,漫不经心回道:“无聊,吓个人玩玩。”
韵春:“…”
她才不信。
不然为什么偏偏是李高轩?
韵春默了默,又塞了两瓣橘子入嘴。
橘子很新鲜,咬破那层薄膜,鲜嫩的汁水四溢在口腔,果肉软软的,咬一口就爆汁。很甜,一点都不酸。不知道是不是橘子汁浸染,韵春心口处甜了起来。
她将最后的橘子吃掉,当汁水在齿间爆开的那个刹那,她对坐在眼前的路青雪说:“谢谢。”
路青雪看着韵春吃掉了整个橘子,而当韵春开口道谢时,路青雪垂下了眸。
看了眼剥橘子的手指,路青雪淡笑:“剥个橘子而已,有什么谢的?”
她想橘子应该是酸涩的,可韵春却说是甜的。
你看,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猜错。
猜错刚才问题的答案,也很正常不是么?
且她的突然出现好像扰乱了韵春的生活节奏…不然韵春此刻应该出去工作了,而不是在休息室里吃她剥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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