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想快一点回家。
家里,有路青雪在等她。
回住所的路很窄,车子不好转向。车子只能停在老城区的路口。
韵春下车后,无意瞥见了云后的一轮弯月。
让她想到了今日所见的路青雪。也是这般朦胧。
想到路青雪,韵春匆匆收回视线,没再去欣赏月的美幻,而是踏上了回去的路。
凌晨三点的老城区,并不像市区里那么热闹,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霓虹灯,街上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路边十几米一个的路灯,白炽的灯光下蚊虫飞舞。
一条街空寂寥寥,唯有几声狗吠让这条街多了丝生气。
路过堆满垃圾的垃圾桶,会看到几只流浪猫在里面翻找着食物,它们可能饿了一天,就靠着夜深人静不会被路过的人踢来踢去寻找着饱腹的粮食。听见人的脚步声,它们警惕地喵叫一声提醒伙伴们离开,然后跑到了远处只供一人行走的窄巷,藏匿于黑暗。
韵春朝着窄巷看了一眼,然后拎着包,快速往家走。
对于它们,韵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
不去打扰它们的生活。
她无法怜悯它们。
因为之前的她跟这些野猫,无异。
没有家,什么都没有。
至于现在,她是要往家里赶,可如果家里没有等她的,那她一如之前,没有家。
房子只是居住所,是流浪的她暂时躲避风雨的钢筋水泥。
是任何形容,唯独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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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灯是声控的,电压不稳,轻快的脚步声是叫不醒它的。
又是凌晨,怕吵到邻居,不能大声咳嗽或者跺脚。每次回家,韵春都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为自己照着路。
今天亦是如此。
只是在到家门口时,韵春关掉了手机灯。
在楼下,她看见自己家里的灯是暗的,没有开。这没什么,因为韵春发现每次她到楼下,家里的灯都不是开着的,而等她到了家门口,门打开,里面的灯光就如同极乐世界的光,亮晃晃。
韵春关掉手机灯光是想从门缝看家里有没有光泄露,结果门缝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韵春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
她拿出钥匙,打算开门,却在要是碰到锁芯时缩了回来。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在快要碰到门时停下。
韵春:“……”
她在纠结什么啊!
这是你自己住的地方,还怕什么?
怕用钥匙开门后看到的是黑暗?怕敲门后没有回应?
韵春站在没有灯光的门前,黑乎乎的,和野猫跑入的那条窄巷一模一样。
野猫们等待的,是人走之后它们再小心翼翼地跑去垃圾堆找吃的。
而韵春等待的,是——
不等韵春想,她面前的门,
开了。
吱呀一声响,
屋子里灯光崭亮。
她暂时不用流浪了。
路青雪扶着门框,语气稍带疑惑:“今天怎么早回来了?”
早了十几分钟呢。
小家伙是把自行车蹬成风火轮了吗?
就这么一想,路青雪笑着问:“打车回来的?”
韵春低着头:“嗯。”
真奇怪啊她。
明明期待着回家能看到一片锃亮灯光,可为什么在门开的瞬间,她就立刻低下了头?是光太刺眼么?是她不敢拥有么?所以只敢用余光去看门框之内的光亮。可是呀,光丝毫不吝啬地挤出门框,照亮了韵春所站立的黑暗地面。
路青雪扶着门框等了几秒,见韵春低着脑袋一动不动,“进来呀,傻站着做什么?”
等了下,见韵春只是抬了抬脚,还杵在原地不懂。她放下手,迈出门槛,俯身拉起了韵春手腕,带着韵春迈过了门槛,进了家门。
微微挥了下手,门自动合住。
为了不干扰韵春接下来的行动,路青雪正要松开韵春的手,指尖刚离开韵春的皮肤时,她的手腕被反握住。
不等她反应,腰被人搂住,怀中挤入了一颗脑袋瓜。
路青雪眸光凝聚。
韵春闭着眼睛,低着头,额头抵在路青雪左侧肩头,“青雪姐。”
她喊了一声。
路青雪的手腕还被韵春抓着,正以一个不常见的姿势别在腰后,她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落在韵春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柔声:“我在呢。”
韵春依旧闭着眼。
眼前浮现的不再是休息室里看到的画面,而是刚刚她只敢看一眼的,路青雪扶着门框问她为什么早回来时的样子。
她抽了下鼻子,哑声:“你真的在等我。”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傻瓜。”
可有时候承诺不一定会实现啊。
韵春睫毛轻刷着路青雪肩头,微微睁眼,后抬起头看着路青雪说:“今天你问我你重不重要,我说不是。”
听到韵春说起这件事,路青雪眼角的笑意转淡。
韵春注意到了,她立刻开口,“可我说不是的意思不是你不重要,而是——你无须和任何事物比较。”
路青雪不是中雨。
之所以会让她感觉到气闷,喘不过气的不是路青雪,而是路青雪的问题。
路青雪怎么能把自己和一个蝴蝶结放在一起呢?还一直追问她答案。
答案还用她说吗?
明摆在眼前的。
路青雪就是路青雪,什么都无法和她比较。
韵春松开了路青雪的手腕,一手搂在腰间,一手贴到了路青雪后背中央。
完成了一个算得上是拥抱的姿势。
其实手落在路青雪后背时,她不是要推路青雪,而是怕放下脚,路青雪会从她的腿上滑下去,她那是扶着路青雪。显然,她又忘记了路青雪是鬼这件事,总想护着她。
“你在我这里不能用重要形容。”韵春这么说。
再次感受到韵春手的温热,这次路青雪的注意却停在了韵春脸上。
小家伙的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睫毛眨啊眨的,眸光如同浩瀚星辰。
天高海阔,她听见韵春说:“是特殊。”
三个字像风像雨像云像破晓前天际最亮的那颗星。
更像是冷空气加持下凌晨四点的天空,清透到好像天漏了个大窟窿,耀眼的星辰是补天的巧匠。
如果有心跳,路青雪想她的心或许就要跳出胸腔了。
小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特殊?
她吗?
原来她不是不重要,而是特殊?
路青雪敛眸,看着韵春这张会哄人的脸,不确定地认真询问:“有…多特殊?”
韵春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我有一个橘子,你想吃,我会把它全都给你。”
路青雪下意识问:“那你想吃吗?”
她总是会关注韵春的想法。
韵春:“想。”
如果这个橘子像你剥的那么甜,她就想吃。
路青雪笑:“那分开吃。”
你想吃的话,我更想让你全吃掉它。
韵春摇头。
路青雪眼尾的痣动了动:“为什么?”
韵春沉默了一会儿,冲路青雪扬起了抹笑:“这就是特殊呀。”
她松开路青雪,结束了休息室里,路青雪所要求的抱抱。
然后望着路青雪的眼眸,韵春把今天最想说的话讲了出来:“你是无法比拟的特殊存在。”
独一无二。
第30章
路青雪说韵春会哄人, 其实韵春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面对客人,她只是会说话而已,从来用不上‘哄’这个字。
现在对路青雪说的这些话, 韵春也不认识是在‘哄’, 她只是把内心话讲了出来罢了。
是事实。
路青雪就是特殊的。
从小就是。
虽然她们之间分开了一段时间, 再次见面已经物是人非,可相处的时候, 她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她们错过的那么多年里, 彼此的心底都存着对方。
只是不去想,不去联系,不去过问对方的生活怎么样,但在最深处, 是希望对方好的。
在看到路青雪以鬼魂的状态出现在面前时, 韵春想说的不是‘嗨,好久不见。’而是想说:“你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
她其实没怎么想象过路青雪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但肯定要比她好, 比她幸福。就算没她想的好, 也不可能是死亡。
可是现实啊, 就是这样,不遂人愿, 充满意外。
所以路青雪的特殊又多了几分。
不是因为路青雪是鬼所以她觉得特殊,而是…路青雪是鬼, 她第一次见鬼, 所以这份特殊变得更加特殊。
韵春活了二十多年, 路青雪这三个字,至少在她十几年的岁月长河里飘荡, 占据了她一大半的生活。
这还不特殊吗?
路青雪这三个字就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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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春直定定地望着路青雪。
别的地方韵春不敢看,她只敢看路青雪的双眼。
她说完话,忽然就想看那双眸是否又下起了雨。
祈祷是细雨,这样她还能进去闯一闯。暴雨也行,淋个痛快。只要不是中雨就好说,她不想再感受那种闷到喘不过气的窒息了。
可惜没有。
这次路青雪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湖泊,没有下雨,连常常沁在眸中的柔都没有。
唯有沉静。
像蜿蜒亭廊间吹过的风,能看见它将右面花圃里的落花吹入过道,又能看到它将左面植被间的落叶席卷入了花圃,还能看见它在走廊中心卷起一股旋风,带起了落叶与落花。让它们共舞。
唯独看不到它。
只能感受它的存在,却抓不住,握不住。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下,不知道它还会吹向哪里,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带来什么。
当感受不到缠绕身体的凉意,你便知道风停了,它静了。
静的不止是它,还有常年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跟着一起静了。
湖水清澈,却深不见底,低头去看,看到的是沉甸甸的自身倒影。
韵春便从路青雪的眸中看到了她自己。
这种静,幽沉沉的,静到让韵春心慌,她无措地喊:“青雪姐?”
“嗯。”路青雪嗯了一声,然后说,“闭上眼睛。”
路青雪好像在隐忍克制什么,声音比平时要低哑。
韵春最开始的反应,是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不明白路青雪让她闭眼睛做什么。
可是见路青雪脸上少见地浮现严肃,韵春没噢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得睫毛不经意地颤抖了两下,好像没什么安全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感受到路青雪在朝她靠近。
不是呼吸,路青雪好像没有呼吸,或许有,她没怎么注意过。
韵春感受到的,是不属于夏夜凌晨近四点的清凉。
还有越过酸橘子的石榴香。
以及无处可归的野猫,被人捡回了家。
“小乖,”韵春听到路青雪这样叫她,声音还是很低沉,韵春心跳没由来地停滞了一秒,随后加快。
闭眼看不见后,耳朵就灵敏了许多,韵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犹如石子落入水中,发出咕嘟一声响后,闷闷地旋转着落入湖底。她心停滞了一秒开始的跳动,就像石子落水时发出的‘咕嘟’声。
然后,心沉了。
“小乖。”
路青雪又叫了声,语气中的隐忍消失了些,转变成了淡淡无奈,还有几分歉意。
歉意?来源自哪?发生了什么吗?
韵春垂在腿侧的手缩了缩。不可名状地紧张:“怎、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人,路青雪靠近的脸在顿了下后后退了几分,抬起的想摸韵春脸颊的手放下,指尖揉搓了两下,轻声:“我能亲你一下吗?”
她这么问韵春。
明明韵春闭着眼睛,明明韵春的脸近在咫尺,明明刚才路青雪只要靠近一点,就能亲到韵春。
但路青雪没有。
她尊重地询问韵春意见。
虽然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亲韵春一下。说什么她是特殊这种话,她的自制力又降低到了临界点。
怎么会这么…让她控制不住?像一个猛扎撞进她心口,让她心动。她便想亲一下韵春,一下就好。
而韵春呢?
韵春什么反应?
听到后韵春心里只有三个字:奇妙的。
沉下的石子被湖里的漩涡托举过了水面。
沉下的心跟着一起急促地跳了起来。
亲她?
为什么?
韵春睁眼,本想问路青雪是什么意思,可当看见眼前一片黑,只能看见路青雪朦胧的身影时,韵春疑惑地眨了眨眼,要问什么忘了。
“青雪姐,你关灯做什么?”
路青雪:“…”
她轻咳一声:“我没关,是灯泡坏了。”
“啊?灯泡怎么会突然坏?”韵春困惑了下,不过很快释然,老房子,电路老化,这种事情常有,就像浴室的灯。韵春将一切归结于电路,完全没考虑过是眼前人的原因,不然路青雪莫名其妙让她闭眼做什么?就是不想让韵春被突然陷入的黑暗吓一跳。
“没事,不是停电就行,明天我买新的换一下。”韵春说着打开手机灯,从玄关向里走,“我去看看卧室灯好着没。”
路青雪看着韵春的背影,从上面看到了几丝逃避。
卧室灯还好着,浴室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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