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蓝椋顿住,后面的话没说,她抬眸对路青雪说:“剩下的是我的私事,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想你找错对象了,毕竟给你安排冥婚的人,是你的父母。”
路青雪眸光凝起月色,声线清冷:“不用说这么多,我来只有一件事。
“让你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对韵春坦白。”
徐蓝椋面露怔然。
“她不该被欺骗。”路青雪说。
也不该在被欺骗的前提下,一趟趟往这里跑,想来小家伙必定对徐蓝椋心怀感激。她想徐蓝椋主动对韵春坦白,要好过以后韵春自己发现。
徐蓝椋:“…”
她颇为怪异地看路青雪:“所以你呢?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解除你们的关系?”
路青雪眉眼皆含冷然,对于徐蓝椋的问题不给予回答,可徐蓝椋不打算让这个话题跳过去,她道:“据我所知,任职的阴官是不能与活人有任何联系的。”
所以徐蓝椋才怪异。
她以为路青雪是来‘探讨’冥婚这件事,结果路青雪只是让她对韵春坦白,丝毫没提解除冥婚的事。
徐蓝椋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望着路青雪沉默几秒:“不怕被惩罚?”
天边的月被云遮挡,屋子里的光暗了几分,路青雪整张脸陷入阴影中,晦暗不明。
当月前的云有消散的迹象时,路青雪轻薄的声音穿透云层,冲淡了暗色。
“少这一件吗?”她说。
徐蓝椋指尖发麻。
她好像知道在‘不少’的会让路青雪受到惩罚的事中,其中一件事是什么了。
大概是——韵月琴。
在知道韵月琴在的情况下,却没有带走她。
为什么?
因为不想韵春伤心?
所以多受惩罚也没关系?
可这样的行为…不单单是惩罚了吧?
很有可能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又一道铃铛声响。
徐蓝椋和路青雪同时看向了客卧。
转瞬间路青雪消失。
而徐蓝椋推开客卧门,与站在门后的韵月琴对视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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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春醒来,韵月琴不在身边。
打开卧室的房门,一如之前那样,徐蓝椋在客厅里练操。厨房里传来水声,大可能是韵月琴在洗什么东西。
跟徐蓝椋打了声招呼,韵春洗漱后走进厨房。
韵月琴还站在豆浆机前,可这次却没有听到韵春的脚步声,还是韵春叫了两声她才回头,扯了抹笑道:“醒来了?”
一眼看出韵月琴神色不对,韵春:“妈,你怎么了吗?”
“没事。”
“看着不像。”
韵月琴笑笑:“我就是在想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没。”
韵春哦了声,安抚:“现在出门,缺什么都能买,不怕的。”
“那就好。”韵月琴道。
韵春在一旁,本想问韵月琴今早吃什么,韵月琴声音率先传入耳中:“对了,妈上次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是不是说没有?”
“对啊,怎么了?”
“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我忙着挣钱,哪有空想这些?再说了,谈恋爱做什么啊?我完全想不到一点好处。”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韵春卡壳了,“…妈?”
她缓了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更想说的是——你怎么会问这个?
在韵春看来,韵月琴所接触的方方面面,不会对同性恋这个词有太多的认知。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韵月琴:“我怕你喜欢女孩,不好意思对我说。还有…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没有经验以后再被人骗,在感情上吃亏怎么办?先找一个试着谈谈。总不能以后一个人过吧?”
韵春反应了会儿:“听你这话,我喜欢女生也没关系?”她以为她妈是个老思想,没想到这么开明?!
喜欢女生这件事,韵春是十几岁懵懂发现的。具体多少岁忘记了,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知道的,韵春还记得很清楚。
是一场梦。
她梦见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哭得正伤心时,一个女人走过来抚摸她的脑袋,然后把她搂入怀里,轻声安慰她。
声音轻柔的,宛若天使在唱歌。
她被抱在怀里,早就哭不出声了,脸颊红红的。
梦里的怦然心动在韵春醒来后,乃至那天往后的好些日子,心中还留有那份悸动,贪恋那人怀里的温度和身体的香气。
打那以后,她渐渐发现了自己对同性是有不一样感觉的。
好巧不巧,她梦见的那个人是路青雪。
“…”
韵春眼皮动了动,要不是韵月琴问,她也不会想起这回事。
现在想到,韵春抬手摸了摸鼻子。
她的人生没有路青雪是行不通的。
没有路青雪,或许还有别的青雪出现,能让她有学自行车的心,让她被狗追有人保护,让她早早意识到自己的取向,让她知道原来有人的眸会下雨,让她知道包容两字都多难…
这些都会有别的青雪替代,但不一定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
没有路青雪,韵春的人生必定不完美。
所以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路青雪。
也就是,她不能没有路青雪。
韵春心脏缩了缩,这种感觉…像几年前的悸动回来了。
思绪在豆浆机声音停下时跟着暂停。
风从未关严的窗户中吹入。
吹得韵春刚睡醒的困倦消失了几分。
脑子没那么模糊,耳朵便更加清晰。
她听见韵月琴说:“当然没关系,无论男生女生,一定要是个对你很好的…”
“人。”
韵月琴说完,才发现厨房门前一个单薄的身影。
见到她看过来,徐蓝椋转身离开,离开前望过来的那一眼,深深地灼痛了韵月琴。
等到韵春出门。
韵月琴关上门后,转身要回卧室,也就是回镯子里。
她要逃避。
可徐蓝椋不如她愿。
在她即将进门的那刻,徐蓝椋拦住了她。
她抬眸,徐蓝椋红着眼眶,有些失笑地对她说:“我还以为这辈子你的思想都不会变,原来……”
“原来女生是可以和女生在一起的啊。”
韵月琴瞳孔一震。她凝眸看着徐蓝椋,抿唇未说一句话。
这副样子刺痛了徐蓝椋,干裂的唇艰难张开:“我不知道你昨晚听到了多少,但你肯定猜到了韵春和路青雪的不一般关系。不然你也不会特意嘱托韵春找一个人谈朋友。”
人这个字,徐蓝椋咬了重音。
像是为了特意强调某件事。
“所以你是觉得人和鬼不能在一起喽?也是因为这样,女生和女生在一起这件事,在你心里就变得微不足道了是吧?如果你的思想这么容易就能改变,那我呢?我这二十多年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徐蓝椋声音沙哑,从凌晨醒来就没有睡的她,面色苍白到无了血色,“还是说当初如果我没有那么好说话,你说要结婚的时候我用死|逼你,你是不是也就选择我了?”
韵月琴严肃:“阿蓝。”
一声唤喊,唤得徐蓝椋本就发红的眼眶泛起了润,处在崩溃边缘的她,被这一声彻底推进了深渊。
她干笑了两声:“所以韵月琴,你的一句女生可以和女生在一起,让当初的我成了一个笑话。就因为要有一个比它更难接受的场面出现,你就坦然接受了你当初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是的。
韵月琴想说不是。
她想说她们在一起这件事,从她发觉爱上徐蓝椋的那刻就知道了。并且,深以为然。
只是当时她们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妈知道了,她妈像刚才徐蓝椋说的那样以死相逼,她不得不……
可是这件被她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事情,到了可以开口解释的时候,韵月琴发现,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现在,她死了,徐蓝椋还活着。
这件事就该随着她的死亡而死亡。
误会也好,憎恨也罢,是她对不起徐蓝椋。
她能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在徐蓝椋因为这三个字怔愣。似乎没想到她说了那么多,最后等来的只有这三个字而失语时,韵月琴又说:“小韵是人,自然要找人谈对象。我没有特意说是男生女生,只要是她喜欢的,就好。”
“那我呢?”徐蓝椋反问,“我呢?!”
韵月琴眼神一滞,别过头不去看徐蓝椋:“你想找谁谈,不需要我嘱咐。”
徐蓝椋被气笑了,她一把抓住韵月琴脖子,强迫韵月琴看向她。对着那双冷漠到无情的眸,徐蓝椋一字一字质问:“我想找谁谈你不知道?!”
韵月琴低眸睨着脖子上的手,她感受不到痛,可也知道徐蓝椋没有用力,就是这样,徐蓝椋哪怕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到她。而自己呢?一遍遍一次次地伤着小妹妹的心。
坐在小山坡看野花的时候,韵月琴常常想如果有机会见到徐蓝椋,是不是可以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说完之后,如果徐蓝椋说没关系,那她就不说话了。如果徐蓝椋骂她,恨她,那她或许还能有机会对徐蓝椋说一句我爱你。
可是直到死前,她都没有机会。
还在死前的那一秒,看见徐蓝椋站在床边笑着说她活该。
她是活该。
韵月琴敛眸,手慢慢抬起搭在了徐蓝椋的胳膊上,笑着说:“阿蓝,我已经死了。”
早晨带着希望的光照入室内。
明明该感受到暖的,徐蓝椋眼前却是一片灰。
死灰。
抓着韵月琴脖子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一句死了,好像一切都没那么恨了。脑海里的恨意全都被当初的心动代替,想到的,只有小山坡上,韵月琴如花般的笑颜。
桌上的小黄花鲜艳开放,迎接新的一天。
那透亮的颜色,成了徐蓝椋眼前唯一的颜色,她望着韵月琴,将眼前的黄色慢慢地填在韵月琴身上,好似这样,能赋予韵月琴新的生命力。让她能如花般坚韧绽放。
徐蓝椋眸在光下闪了闪,她哑然:“韵月琴,现在我可以放下过往所有。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徐蓝椋几乎是求着说的。
可等了许久,久到她填在韵月琴身上的颜色转淡,也没有等到面前的韵月琴开口。
憋了多年的情绪早已形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球体,这个球体,终于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早晨爆发,刺破屏障的,是韵月琴的沉默。
徐蓝椋后退着吼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吼出来的那刻,徐蓝椋的嗓子坏了,眼睛也坏了,心也坏了。
喉咙间一股腥甜翻涌,徐蓝椋扯着嘶哑的嗓音,哭着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心就没那么痛了。“你说话啊韵月琴!为什么你能让韵春去追自己喜欢的、去和女生在一起。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是因为……你不爱我?”咸竹付
徐蓝椋浑身无力,腿软到跪在了地上。
泪水滴落地面,徐蓝椋抬头看面前的身影,笑:“是了,你从来没说过爱我。我们甚至都不算在一起过。我以为水到渠成的感情,结果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
眼前出现了抹黑影,韵月琴跪在徐蓝椋面前,张开手臂将人抱在了怀里,低声:“我们当然在一起过。”
徐蓝椋身体僵住。
韵月琴无奈:“阿蓝,如果我对你没有感情,在小山坡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会躲开。”
提到往事,徐蓝椋的情绪看似平稳了些,第一次吻韵月琴的画面,这么多年徐蓝椋都无法忘记,此刻眼前浮现出了那天的白云蓝天,风吹青草地的律动。
“你当时不是在睡觉吗?”
韵月琴:“装睡。”
“你……”迟到多年的窘迫让徐蓝椋说不出话来。
几秒后韵月琴看徐蓝椋安静了下来,试着出声安抚:“阿蓝,小韵和我们是两码事,你不要想的太偏激了。”
韵月琴抚着徐蓝椋的脸颊,“而我不能答应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她声音平平地说出在徐蓝椋耳中冷冰冰的话:“人和鬼,不能在一起。”
徐蓝椋平下的情绪又一次如沸水蒸腾,她眨着泪目:“我不在乎你死没死,我只在乎你在不在我身边。”
韵月琴一点犹豫都没有:“这是不行的。”
她说:“等到小韵回来,我就会离开。”
韵月琴的语气将徐蓝椋带回了二十多年前,她对自己说断开的那天。一样的劝慰语气,一样的温柔好像在为你着想,一样的……让徐蓝椋心死。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在找到你之前——”
徐蓝椋对着韵月琴看似毫无波澜的眸,近乎疯狂地说:“我给韵春结了个冥婚。”
徐蓝椋瞳孔地震,眸光颤动盯着徐蓝椋。
为徐蓝椋话里的内容震惊,为徐蓝椋震惊。
她不敢信眼前的徐蓝椋是她记忆中围着她转的小妹妹。
徐蓝椋抓紧韵月琴的手臂,偏执地道:“你女儿可以和鬼在一起,那你也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她自然看到了韵月琴眼里的不可思议,在韵月琴推开她之前,徐蓝椋低笑着说:“如果你不想韵春和鬼产生联系,很简单,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解除她和路青雪的联系。而如果你从我身边离开,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对韵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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