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辩,你不信。”
陈念南确实不信,但段安北得信。
他笑笑:“怎么会有人不相信道德和法律——我就是太累了,今天脑子没转过来,明天肯定能想出新论点。”
谢书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出去了陈念南就要跟段安北道歉,没脸了的是段安北。
段安北打住他:“扯哪儿去了......福利院的事儿没音讯了?要这样那我也不信了。”
“有。”陈念南点点头,“派出所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们自首,要我配合调查,但那群人怕连累我的名声,没敢说被交易的儿童是我,就放了几张聊天记录和通话内容。”
那群人法盲,也不知道捅出陈念南了会怎么样,就知道不能沾着他,不能沾着疯子。
陈念南去了一趟,配合着说了点,又问人这件事儿他们会有哪些处罚,可对方只说这要保密,不能外泄,回去等消息。
等到现在也没等到。
这要陈念南怎么相信律法。
“听说都回去了。”陈念南嗤笑一声,“有人作保还是有人递了钱......去他妈的法律。”
段安北忽然觉得背后的疤都在隐隐作痛。
“那你......”段安北问,“你自己介意让人知道这件往事么?”
“不介意,他又没碰着我,就算真发生了点什么,我才是受害者,该怕的是他。但......就这样吧。”陈念南深深吸了口气,“就这样吧。”
他也想一把火烧了福利院,也想尽数掰折所有烂人的手脚,可他不能。
无力感从四躯百骸间散开,陈念南握了握段安北的手:“没事儿,都过去了。”
谁也想不到陈念南也会有说“都过去了”的这一天,睚眦必报不计后果的疯狗才该是陈念南的代名词。
段安北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没说话。
明天还是周日,两人都罕见地熬到了凌晨,陈念南刷了三张化学卷就去想辩题了,古往今外来的佐证都被他翻了个遍,也没明白为什么要靠法律去解决道德缺失的问题。
进去的人还能再出来,死缓的人还有生机,哪怕真的犯了法还有空子可以钻,权势滔天的人只要不是无恶不作,都能一笑置之——
这个辩题太理想主义了,多空泛。
他只能逼着自己扔掉这些,把它当做是考试,刨去所有感性所不能理解的地方,拼命洗脑。
段安北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过去摸了摸他:“睡吧,明早再刷。”
陈念南应了声,忽的想到了什么,偷偷瞥着顺着栏杆往上爬的段安北,在对方即将躺下之际,突然开了口:“安北。”
段安北“嗯?”了声,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他。
“我觉得......”陈念南顿了顿,“我们可以睡一头......”
他把手上抵着的化学试卷翻得飞快,唰唰的声音盖住陈念南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慌乱:“只是头对着头,没有别的,别的不合适,但你以后肯定要跟你男朋友同床共枕,我......”
他絮絮叨叨,声线却很稳,好像真的只是要替段安北适应,半点儿私心都没有。
段安北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才打断了他:“那我们呢?什么时候能同床共枕?”
陈念南翻着书页的指尖一顿,连外面的风声都滞住了,台灯下他垂着的睫毛洒下足够晦暗不明的光影:“我......我们做不了这个。”
他缓慢地恢复呼吸,好像刚刚的失神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我也不会这个。我没跟别人做过。”
段安北问:“那别的呢?拥抱、牵手,你跟别人做过吗?”
那肯定是没有,陈念南方圆五里内都没人刚这么挨着他。
陈念南在试卷上缓缓写了个“解”:“不管有没有,都不该是我跟你睡一起。”
他的语气很淡,却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你会有更好的人。”
“我说过。”陈念南又把“解”划去,先写了答,好像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成既定的他们一样,“我们只是模拟恋爱,谁都不用喜欢谁,接吻还是上床,这些要对彼此负责的事都不适合我们。”
太渣男了。
段安北扔了个枕头下去,陈念南单手接住,在“答”后面空了一行,画了个句号。
这是个既定的结局。也是个无解的结局。
他起身把枕头重新放回去,摸了摸段安北垂下来的头:“乖一点。”
枕头重新放在了床头,陈念南从不强求些什么,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从来都在段安北手里,他不愿意,陈念南也不多说。
段安北在床中间静默了几秒钟,缓缓拎起枕头,换到了另一边。
“睡就睡。”段安北小声嘟囔,“扎人心算什么好汉。”
陈念南失笑,他扎谁心了?他就是想让自己清醒点。
段安北窝在被子里玩手机,手指动得飞快,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陈念南看了会儿,默默收了笔,把台灯夹在了床头:“黑灯瞎火玩手机伤眼睛。”
段安北应了声,没扭头:“谢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聊得这么起劲,陈念南想,或许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黑夜总是能放大情绪,陈念南从没想过要去窥探段安北的隐私,但看着对方亮着光的屏幕,还是没忍住:“安北,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段安北“啊”了声,打字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喜欢......善良的,温柔的,体贴的。”
他掰着指头数,好像真的在很努力地回想心里那个人的特征,末了还补充:“有担当的,可爱的。”
多好一人啊。陈念南自嘲地笑了笑,听着就好,他陈念南跟这些词儿一点儿沾不上边。
陈念南应了声:“好人。”
“对。”段安北说,“特好的人。”
陈念南彼时已经登到了台阶的最后一茬,他垂眼看着段安北,看着他脸上神采奕奕地笑着,看着他眼里发出来的光,忽然就很嫉妒。
他也想是这样的人,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躲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躺下,借着两床之间的栏杆缝隙,与段安北近一点,再近一点。
柔顺的头发和硬/挺的青茬相挨着,陈念南笑了笑——
他很满足了。
第31章 出柜
陈念南第二天早上是被一串电话铃声吵醒的,或许是捱着段安北睡的感觉太好,他竟然一觉睡到了七点,睡得半懵了,见着电话,没多想,直接给接了。
“小北。”
陈念南一下就吓醒了。
昨晚段安北捣鼓手机捣鼓得太晚,直接放在了枕边,早上穿回来的时候陈念南压根儿忘了这事儿。
他看了看旁边还熟睡着的段安北,直到电话里传来“喂?小北”的声儿,才应了:“我是他室友,安......段安北还在睡觉。”
对面沉默了下:“你是陈念南?”
陈念南愣住,他后知后觉才觉出对面声音有些耳熟,看了看屏幕——
夏词。
去年清杭一中同性恋事件里的主人公。
“是。”陈念南跟夏词是认识的,一个初中的,但算不上熟,两人都是冷冰冰的性子,熟不起来。
“昨天小北托我给他找的水军公司已经发到他手机上了,让他看看,觉得可以就用。”夏词说,“有事再打我电话。”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陈念南皱眉,水军公司?
段安北要控制什么舆论?
可能是电话声吵着了段安北,他抻抻腰坐起来,看见陈念南坐在床头吓一跳:“怎么了?”
“夏词的电话。”陈念南把事儿说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段安北也回看他,还眨了眨眼。
“......算了。”陈念南抿抿嘴,刚要翻身下床,段安北拉住他。
“不问吗?”段安北问他。
“......你的私事。”
“不想知道吗?”
陈念南沉默了。
“想知道就要问。”段安北说,“问。”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陈念南总觉得段安北有种哄小孩儿的劲儿,但他又实在想知道。
“你......”陈念南问,“为什么要找水军?”
“我要借助舆论,把你的事儿放网上去吵,只有有人关注了,这事儿才能真正被落实,舆论和律法结合没什么不好的,他能破除一样叫做人情世故的壁垒。”
段安北问:“介意么?”
陈念南完全没想过这茬,什么人性金钱世故,陈念南没有人脉,也没机会接触这个。
他摇摇头,又忽的抬头:“多少钱?”
“什么?”段安北愣了下,“水军啊?”
陈念南点点头。
“你要还我么?”段安北问,“可能有点贵。”
“要的。”陈念南说,“多少?”
段安北比了个“3”。
“三千?”陈念南打开手机要转。
“三万。”段安北说,“包括了文案和后续控评。”
陈念南的手微微一顿:“我现在身上没有这么多,我分期还可以吗?”
“可以。”段安北很干脆利落,一点儿没有要客气推拒的意思,“一个月一千,分三十个月,怎么样?”
三十个月。两年半。
陈念南的心忽的落定了。
他和段安北现在拢共三个关系——
同学,竞赛顺利的话还有两个月;
灵魂互穿,可能随时停止;
模拟恋人,停止日期在段安北真正喜欢的人到来之前。
所有的关系都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随时可能戛然而止,然后陈念南和段安北桥归桥路归路,成为通讯录里毫无关系的曾经某某。
但这个债务关系不同,在具体化的金钱面前,陈念南仿佛看见他和段安北的手腕被一根金线紧紧扣在了一起,每还一分钱,线就淡一分。
他几乎想要问可不可以每月还五百......或者一百。
“好。”陈念南说,“我现在转你一千。”
-
水军的动作很快,段安北看着热度蹭蹭上涨的条文,还没来得及跟陈念南分享,下一条消息就来了:
【母上大人】:你还没跟我说向我借五万做了什么。
段安北瞥了瞥陈念南:“主持正义。”
“别中二。”沈蔓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无奈,“回来说,昨晚你都没回来,你不会在外面学坏了吧?”
“哪能啊妈。”段安北说,“这就回来。”
段安北跟陈念南说了声就往家赶,进去的时候沈蔓已经在沙发上等着了。
“妈。”段安北叫了声,都不用沈蔓问,自己就招了,“我给我朋友雇水军去了。”
他把事儿掐头去尾地说了,掩去陈念南的信息,末了还强调:“他会还我三万的。”
沈蔓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反对你帮他,但是......”
但怎么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段安北看了沈蔓一眼,他抿抿嘴,“您是开明的吧?”
沈蔓心里咯噔一声。
“我能说吗妈?”母子连心,看对方表情就能知道各自在想什么。
沈蔓安静地看着他,不严肃,但眉头还是蹙了起来。
“你知道隔壁家的夏词。”
“我知道。”段安北说,“我不怕这些,我就怕你难过。”
整个屋子安静了很久,段安北蹲得腿都发麻,“嘶”了声,左右晃了两下,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仰头看着沈蔓,眼睛还是很亮,好像笃定了沈蔓不会管这事儿。
“如果他能给你足够稳定的生活。”沈蔓摸了摸段安北的头,“你太容易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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