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伸出手, 像是友好打招呼似的，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现在并不是什么适合撕破脸算账的时候。况且他们手上证据不足，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控制住，将他带离江眠身边。
“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
此话一出, 周思衡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摆似乎被人想下扯了扯。
毫无疑问是江眠动的手。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但周思衡此刻另有自己的打算。
“免贵姓蔡, 以后我们应该会常打交道，也请周先生多多关照了。”
蔡兴耿说着，还同时摘下了遮面的口罩。
他嘴角擒着进退得体的微笑，全身上下透露出儒雅随和的教师模样。如果不是曾经从黄思源口中了解过他的真实面目，周思衡想，恐怕自己还真会被他这幅模样蒙骗了过去。
“蔡先生说笑了。”周思衡也回以一个微笑，进退有度，“站在这里未免太不像话。剧组偏远，您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片刻吧。”
话毕，周思衡丝毫没有留给蔡兴耿反驳插话的缝隙，直接招呼路过的后勤人员，简单说明情况后，让对方带着蔡兴耿离开了片场。
目睹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周思衡才放下心，转身低头去查看江眠现在的状况。
江眠并没有如同他想象当中崩溃不安，除了鬓角淌着一滴不易被察觉到的冷汗外，看上去一切正常。
“眠眠。”
周思衡尝试着唤了他一声，江眠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
应答听力一贯正常。
可周思衡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没什么。刚才有被吓到了吗？”
江眠指尖一僵。
周思衡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可……
深谙小家伙胡思乱想的性格，周思衡也没给他创造太多的机会，接着补充道：“刚才导演说了，最近剧组在造势营销，估计这两天会出现很多‘不请自来’的客人，眠眠记得小心，保护好自己。”
周思衡也确实没说错。
最近网络上有关于《大漠孤烟》的讨论热度越来越高，有不少粉丝和记者们闻风而来。剧组本就地处偏僻，安保设施远不如在都市拍摄的其他剧组。
这一点，从前两次剧组爆发的意外事件就能够看出了。
而江眠非常不幸的，刚好也是前两次事件的受害者。
“抱歉，说起来这些事都要怪我。”
见他好端端说着话，忽然转了画风开始致歉，江眠愣了愣，一下没跟上他突变的脑回路。
“怎、怎么了？”
看着面前面露不安的小家伙，周思衡勾唇，一脸为难：“如果我不在眠眠身边，眠眠就不会受到这么多来自外界的攻击。”
周思衡可一点也没有忘记，当初《大漠孤烟》剧组刚官宣的时候，网友们对于他和江眠合作的不满，以及肆意到江眠微博下方谩骂的种种评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眠一个人扛下了很多。
江眠见不得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连忙摇头制止：“不是的——这不能全都怪你，毕竟我以前的作品也的确。”
后面的话江眠没有再说下去，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在大家心里我的作品配不上你，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是的。”
听他这么说，周思衡连忙出声打断：“眠眠忘记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位小粉丝了吗？”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不同的声音，有人讨厌你，自然也存在着喜欢你的人。毕竟你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周思衡本想抬手揉一揉江眠柔软的发丝，但他刚才来的匆忙，口袋里并没有随身携带那双手套，于是便也作罢，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放下自己的左手，“作为江老师的小粉丝，我对江老师的未来，很有信心。”
读i江眠说这些话，并不只是单纯的安慰。
周思衡希望，江眠能够早日振作起来。
他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富有才华。
无论是作品还是生活。
“一会我还有两场戏，要先准备一下台词，眠眠可不可以陪着我？”
江眠本来是顺着他的话点了两下脑袋，但下一秒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强迫自己硬生生改变了脑袋的方向，左右摇晃了两下。
这一番小动作下来倒让周思衡哭笑不得。但他不会勉强江眠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于是随他去了，只是嘱咐道：“这两天剧组事情可能会比较多，眠眠最好还是跟在林导身边，以便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其实剧组常见的突发状况也就那些。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最需要解决的突发状况，便是来者不善的蔡兴耿。
现在人已经到了剧组当中，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一向不留情面的林屿言既然也默许了他在剧组出入，说明这人肯定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简单。
趁着江眠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周思衡的眼神暗了暗。
他还需要找个时间，和林屿言好好沟通一番。
毕竟放着蔡兴耿这个不定时炸弹在剧组当中，实在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
还有黄思源那边……
想到今天早上看到她明显略微还有些踉跄的脚步，周思衡收回了目光。
很显然，一定是蔡兴耿又逼迫她，才让她带伤回到剧组的。
只是现在，他人已经来到了剧组，往后他们若是还想要联系黄思源，恐怕就更麻烦了。
在剧组里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周思衡只能尽己所能的把江眠安排到自己能够保护好的、观察到的最近的地方。
只是周思衡千算万算，再怎么费尽心思安排妥当，还是避免不了一时疏忽。
“江老师受伤了！”
周思衡才已一结束上午的全部拍摄，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去准备给江眠的午餐，就听到身边蹿过不少形色匆匆的工作人员。
他们有的带着医药箱，有的面露难色，还有些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的人难掩脸上的表情。
周思衡心下一凉，马上放下剧本站起身，跟着大部队的方向跑去。
最终的目的地是黄思源的休息室。
在看清休息室门口悬挂着的姓名牌照后，周思衡连呼吸都静止了。
刚才，蔡兴耿就在这个休息室内坐着。
但只是两个小时的时间，江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件休息室当中。
他不是明明拜托了林屿言照看好江眠吗？
当然周思衡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林屿言。毕竟他是整个剧组的导演，需要兼顾很多事情本来就很不容易，他也不知道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自然难以顾全。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周思衡还来不及靠近那扇门，就瞧见休息室的大门被从内而来的推开。
率先走出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瞧见那人身后低头一言不发跟着的江眠后，周思衡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鼓点声越来越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心脏了似的。
“嗯？没想到在这里也碰到周先生了，真是巧呢。”蔡兴耿伸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脸上带着自如的笑意，“我还以为，像您这样身为剧组大男主的影帝老师，应该是很忙碌的才对。”
听到周思衡也在门外，江眠条件翻车地想要抬头，却又狠狠咬着嘴唇保持清醒，控制住自己不要抬头。
不要看。
不能看。
否则刚才铺垫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了。
蔡兴耿出生光明学院，本就对这些不可言说的感情敏感十分，他又曾经和自己共处了一年的时光，对于他的手段，江眠是再清楚不过的。
甚至不用他对周思衡的反应表现得过于亲密，只要他和周思衡走的接近了，都会立刻被蔡兴耿察觉出来。
从前他能在蔡兴耿眼皮子底下溜走，可如今却很难了。
且不说他在剧组当中日日夜夜要和周思衡打照面，但是蔡兴耿对他的了解，但凡只要他说错一个字，都会被蔡兴耿敏锐的注意到。
一如当年，他的逃跑计划多次被蔡兴耿看破，最后全部胎死腹中。
江眠一路低着头，根本没有与他对上眼神的机会，以至于周思衡根本无法察觉江眠此时在思考什么。
就在周思衡险些控制不住上前带走江眠的时候，江眠终于出了声。
他抬起脑袋，定定的望向周思衡，语气是两人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冰冷。
“这里有蔡先生照料，不必劳烦周老师您。”
第52章
“倒是没想到, 你会对那位周影帝那么冷漠。”
关上房门后，蔡兴耿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江眠，就像是打量着自己亲手打造出的完美作品：“好歹他那么关心你, 你居然也舍得。”
“这么多年没见了，江眠同学，你果然长大了呢。”
蔡兴耿一连开口三句, 话虽然不多，却句句都扎在江眠的心头，挑战他的防线。
“蔡老师想多了, 我对剧组所有人都这样。”江眠单手在化妆桌抽屉里翻动, 想要找到备用的碘伏棉签擦拭伤口。
只可惜他只有一只手, 翻动起来实在费力, 蔡兴耿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最后才像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似的, 上前帮着江眠拽出整个抽屉, 丢在化妆桌桌面上：“多年不见，你和以前，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江眠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低头寻找着棉签的身影。
没过一会，他就成功的从那堆杂物当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江眠蹲下身，给自己擦伤的膝盖和大腿部位做了个简单的处理。
是的, 他刚才只是进门的时候，故意跌了一跤。
并没有剧组里现在口口相传的那么严重。
至于这些言论是谁传播的，江眠本就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打扰了周思衡和整个剧组的拍摄，所以很显然, 蔡兴耿一定是刻意传播出去了什么谣言。
他没有接着蔡兴耿的话，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着, 思索要如何应对。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这人既然已经出现在的剧组，说明他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当年从他手下逃离，都整整谋划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形呢？
见江眠不理睬自己，蔡兴耿也没有愤怒，只是慢慢在他身边坐下，下一秒——毫不犹豫的出手，死死摁住了江眠收了床上的大腿。
“唔！”
钻心的痛感让江眠下意识的挣扎，发出恐惧的声音。
除了疼痛，还有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掌在大腿根部上下摸索的动作……
痛感过去后，江眠掐着喉咙，低头一阵阵的干呕。
蔡兴耿像是对他这样的反应满意极了，施施然收回自己的手掌，慢条斯理的左右拍打着，像是擦去手上的灰尘似的。
“果然，你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的敏感，真是让我心动啊……”
说着，他脸上裸露出病态的癫狂笑意。
胃里不断翻涌的感觉令江眠作呕，然而更让他恶心的，是蔡兴耿这一副高高在上掌握全局的模样。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会再成为曾经那个被他狠狠拿捏的少年了。
“蔡老师，我现在并不是您的学生，我劝您谨言慎行。”
推了推下滑的墨镜，蔡兴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捂着半张面孔，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狰狞，露出了原本的正面目：“哈哈哈哈……‘谨言慎行’？这个词语，七年前你就对我说过，江眠同学，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难道也忘记了，当年可是你的父母，谢总谢先生，还有你的母亲是如何盛情款待，让我登、堂、入、室，好好‘纠正’你的？”
江眠紧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他强行带过思绪。
“那是从前，现在我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可为什么我听说，谢家那位甚少露面的小少爷，几年前去了国外后，就一直没有下落呢？”
蔡兴耿说完这话后，如愿在江眠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失落，重新恢复成了那副游刃有余，衣冠楚楚的模样：“我想，在谢总眼中，我们的改造计划仍旧可以进行下去呢。”
一股恶寒顺着尾椎骨爬上脊背，江眠尽己所能平复着呼吸节奏。
“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
七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自然也不会任凭父亲安排。
所有出现在江眠脸上的微表情都让蔡兴耿兴奋不已。看着面前比七年前出落的更加出色的青年，蔡兴耿只觉得血液里的亢奋分子都沸腾了起来。
他既然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就从来没有想着再回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着江眠一起落到地狱。
“别想着逃跑了宝贝。这里可不是你们谢家的地盘。”
“还是你以为，那位周老师，区区一位戏子，凭他就能保护你周全？”
无论之前蔡兴耿多么挑衅，江眠都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轻易流露出太多情绪。
可在听到他提及周思衡以后，江眠双手握拳，全身微微颤抖。
“我没想过逃跑。更没有打算牵扯到其他人。”纵使身体已经开始条件反射，发出痛苦的感触，江眠却也并没有选择退缩。
曾经十八岁的那个少年不敢、不能做的，全都由二十六岁的江眠放手一搏。
反正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搭上自己这条算不得多么金贵的命而已。
若真能替所有那些已故的亡魂报仇，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可蔡兴耿像是已经不屑再与他进行这些虚与委蛇的兜圈子行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对待江眠，江眠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是什么，他想要逃避的那些过往，蔡兴耿全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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