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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他开口，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声线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是不是，很痛？”
他本想问这些伤疤是从何而来，但开口前一秒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这些疤痕代表着什么，早已经不言而喻。
江眠低着头，不敢对上周思衡的表情。
他从周思衡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不可置信，江眠此刻是害怕的，他怕自己一抬起头，看到周思衡眼底的恐惧，就像当年被江云撞见自己自残的时候，仿佛见了鬼一般的失望眼神。
因为已经被伤害过一次，所以更害怕受伤。
也只有来自自己亲自动手留下的伤口，才让江眠有着“活着”的可能。
江眠没有说话，周思衡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块让他心惊又心痛的地方转移，本想蹲下身对上江眠的双目，却在低头的时候瞧见了刚才那片被江眠弄掉在地板上的刀片。
周思衡沉默不语，弯腰捡起。
看到作案工具彻底被发现，江眠控制不住伸手抓了一下，然而他的左手被周思衡牵引着，根本动弹不得。
洗手池上还留存着的血迹、撤去了遮掩腕表的手腕，还有江眠逃避不肯面对自己的态度，周思衡怎么看不出来，在他到来之前，江眠就是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把刀片丢进马桶，摁下冲水按钮后，周思衡取过挂在置物架侧面的抹布，开闸防水，清理完整片现场的痕迹。
可是就算洗手池当中的血渍被水流带走，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周思衡伸手，试探着抚摸上江眠的脸颊，尽可能地放轻语调，慢慢劝导，“让我再看看伤口，嗯？”
既然已经被周思衡发现最后的真相，江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像是一只布娃娃似的任凭周思衡摆布。
把人带到沙发后，周思衡熟练的寻找到被放置在江眠书桌抽屉里的医药箱，他来的时候很巧，他猜测江眠应该还没有彻底失控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所以并没有划伤到要害，本想帮着江眠做个伤口处理，但当再次牵起江眠的左手仔细上药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江眠的手掌与手腕连接处，长着两颗相距大约一个指关节的小黑痣。
“你——”
这两颗痣的特征太过于明显，很少会有人拥有同款特征，周思衡脑中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从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小粉丝曾经那些半抱怨半撒娇的话，再到日常相处中说话的口吻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细节。
周思衡觉得这个世界简直魔幻到可怕。
江眠，就是他寻找了多年的，那个从自己出道开始，一路陪伴自己走到今天的小粉丝。
他心里有了明确的猜测，却并没有说出口询问江眠。
他担心江眠目前的状态，自己说多错多，反而更加刺激江眠。
当务之急，是先稳定江眠濒临崩溃的情绪，还有——他需要知道从今天中午两人分离后，这么几个小时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思衡当然不认为是小李在欺骗自己，只是他肯定也有很多不知道的、被江眠刻意隐瞒下的真相。
在清理伤口之前，周思衡低下头，在江眠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江眠如今对他的试探性接触信赖程度大幅度提升，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他稍微靠近两步，就会挣扎着逃离的抵触状态。
所以这样的安抚性亲密接触，周思衡希望，能够或多或少的打消江眠心中的恐惧。
江眠手腕上的疤痕，大多看起来都有些年头。
周思衡一条条的擦拭着，像是抚摸岁月篆刻在古老枯木上的褶皱，再也不可消除。
一条、两条、三条……
那些狰狞，永远无法消除的丑陋伤痕，江眠的手腕上，一共有八条。
其中有些已经看上去很久远，还有一两条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痕迹。
“疼吗？”
周思衡简直不敢想象，在他和江眠初次相遇之前，他经历过多少次与江眠彻底擦肩而过的世界可能？
或许是在某个他正在背诵台词的夜晚、或许是某段正在梦里酣睡的时段……而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朵小玫瑰，正在用自己满身的尖刺，化身伤害自己最凶狠的利刃。
每一次下手，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不疼……”
周思衡安抚了很久，犯了错的小玫瑰才堪堪出声，却仍旧是逃避与周思衡的对视。
“只要想着你，就不会觉得疼。”
江眠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他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心里话。
除了被谢衍撞见蔡兴耿准备对自己下手的那天，从阳台一跃而下的那次以外，此后的每次自我伤害，都是江眠用以抵御灵魂深处被撕扯的疼痛。
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是个能够被称之为“人”的物种，而不是人人喊打人人厌恶的怪物。
周思衡慢条斯理，细致至极的处理完江眠的伤口，正准备起身去取包扎用的纱布时，指尖却被江眠用尽全力的揪住。
周思衡停下动作，回头去看江眠，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一整晚都低垂着的脑袋抬起。在一片昏黄交织的灯光照射下，他看清了江眠那双失神恍惚的瞳孔中，坚定照影出自己的模样。
这一刻周思衡明白了，江眠眼底、心里的自己，是他破败脆弱灵魂中，最强大的支撑点根源。
第75章
“我有些饿了, 可以让小李送点热粥过来吗？”
彻底安抚好江眠已经到了深夜，虽然小家伙还是不愿意怎么开口说话的样子，但至少从顽强防御的阶段变成了依靠在自己怀中的状态, 周思衡又想起来小李说他今天晚上连晚餐都没吃，便想了个借口。
他现在也算是彻底摸透江眠的小心思了。江眠对自己身体根本算不上在乎，但只要一提到和他有关的事情, 简直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周思衡也就只能配合着他，退而求其次，一切以“自己”的需求为主, 变着法地哄骗江眠。
“嗯。”
从收到那条短信开始, 江眠就完全丧失了食欲, 完全没有要吃饭的打算。
其实这些年以来, 他对食物的要求本就不高，只是把每天的进食当作维持生命特征的需求罢了, 也就只有那段时间周思衡亲手制作的菜肴, 才让江眠偶尔有了还算不错的胃口。
和周思衡一起吃饭是江眠喜欢的事情之一。
小李的速度很快，一收到消息，就带着买好的粥飞奔赶来、
周思衡特地让他准备了两人份，但是装在一个碗里，这样连带着哄骗江眠进食的成功率更高。
不得不说，周思衡现在是把江眠的心态拿捏的死死的, 用勺子盛起黏黏糊糊的热粥时，配合着真诚又不失渴望的眼神，周思衡试探着问道：“好像有点多了，眠眠会不会嫌弃我, 能不能帮我解决掉一点？”
江眠怎么会嫌弃他，在他眼里, 就算是周思衡使用的厨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收藏品。
周思衡计谋得逞，就这么一手把人抱在膝上，一手盛粥，一口口喂入江眠口中。
小米粥里搭配了几颗小青菜，米粒煮的烂糊，粥是少见的甜口，开胃又不刺激。周思衡喂着江眠吃下一勺又一勺，眼看着下降了半碗水位线，江眠也的确吃饱了以后，周思衡才直接接着用那只刚刚喂了江眠的勺子，解决了剩下所有的粥。
江眠梗着脖子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周思衡主动开口询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都下意识的为对方考虑，害怕做出伤害到彼此的事情。
最后还是江眠忍不住了，手上微微发力，扯了扯周思衡的袖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周思衡当然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回答，可如今的状态，他暂时不想让江眠担忧太多。
养好一朵小玫瑰，一路上需要克服的难关也未免太多了些。
他现在只想尽心尽力的让江眠快乐，离那些不堪入目的污秽越远越好。
周思衡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揉他的脑袋：“如果你想说，我永远是你最诚恳的倾听者。”
“不过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到了乖孩子睡觉的时候了。”
周思衡一边说着，一边借着姿势把人抱起来。江眠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萝卜，被连根拔起后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周思衡纤细的脖颈，在听到周思衡得逞的笑容后又感觉到面前一阵天翻地覆，等到眼神再次凝聚后，江眠发现自己已经从“被拔萝卜式”转变为了“百分百正规被公主抱”。
“我、我可以自己走……”这个姿势实在是让江眠感到羞怯，他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却被周思衡轻轻拍在臀部上的动作打断施法。
“乖孩子，听话。不然就要受惩罚了。”
这是周思衡第一次以这种半严肃半正经的语气对他说话，虽然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温柔，但这份温柔中又带着一丝不容江眠反抗的威压，一下子把江眠的小动作镇压的严严实实。
被人抱着回到床上，和自己躺上床的感觉全然不同。
随着周思衡前行的动作，江眠感觉自己能够清晰感知到周思衡手上发力的动作，还有身体被悬空的那种扑面而来的失重感。最让江眠病态般沉迷的是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的生命完全由周思衡掌握在手中的那种感觉。
直到被轻手轻脚的放到大床上，江眠松开手的时候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只可惜周思衡以为他还在为了刚才的事情愣神，并没有察觉到江眠真正的意图。他伸出手，替江眠盖好被子，又揉搓了一把江眠的脑袋：“困吗？”
时间指针早就已经到了江眠平时休息入眠的时间点，江眠又刚吃饱了饭，按理来说现在正应该是困顿的时候。
可是经过一晚上的刺激，江眠脑内的血液分子被激活，正热情的活跃着，丝毫没有让主人就寝的意思。
周思衡思量片刻，准备起身去拿被将买你放置在书桌桌面上的手机。
只是他起身要走的时候，被一只体温些许冰凉的手掌拽住。
周思衡回头，对上了江眠脆弱又坚决的眼神。
江眠一半的脸都埋在被子里，发出微弱的请求声：“别走……别丢下我，好不好……”
周思衡动作一顿。
这小家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声轻叹后，周思衡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不是丢下眠眠。我帮眠眠去把手机拿过来好不好？”
江眠却一副说什么也不肯的眼神：“我不要手机也可以的。”
周思衡此时已经不知道该哭该笑了，他伸手弹了下江眠的额头：“别乱动，躺好。”
江眠不安分地还想再伸出另一只手做点什么，就被周思衡轻松单手制衡住。
面对明目张胆开始挑衅自己的小家伙，周思衡挑了挑眉，故意加重了语气，佯装即将生气的模样：“眠眠是要不听话了吗？”
不得不说，周思衡真是把江眠拿捏的死死的，自从意识到江眠和自己的小粉丝是同一人以后，他便凭借着自己的了解，慢慢摸索出了对付江眠的小技巧。
果不其然，一旦周思衡稍微冷下脸，不听话的小朋友就会乖乖抽回手。虽然表情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委屈，但总算是让人安心不少。
不听话的小朋友要恐吓，对于听话的小朋友，也需要给予一定程度上的奖赏。
周思衡从来不会吝啬对于江眠的夸奖：“眠眠很乖。”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控制住江眠以后，周思衡总算是如愿取回了江眠的手机，按照约定回到了江眠床前。
江眠之所以不想让周思衡接触到自己的手机，一是因为怕周思衡看到今天他收到的那些陌生信息，二则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在周思衡面前掉了马，恐怕周思衡现在已经认出自己就是那个披着粉丝外皮的变·态私生饭。
刚才周思衡给他上药的时候，江眠明显感觉到周思衡在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两颗小痣时微愣的动作，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江眠还是注意到了。
很显然，他也想起了自己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在周思衡面前口不择言的那些话。
江眠忽然就很讨厌多年前的自己。
一天天的，多的是费不完的精神气。
其实说是讨厌，倒更像是妒忌。
他妒忌还是十七八岁时少年的自己。
他怕周思衡在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以后，厌恶了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周思衡喜欢的，是他再也无法回去的年少时的模样。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听到周思衡这样的询问，江眠双手死死揪住床单。好半晌以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破罐子破摔的，身体慢慢往下滑，全身彻底钻入被窝，这下子是连一根发丝也不让周思衡瞧见了，仿佛这样就能不面对自己的黑历史一般。
被窝里传出闷哼：“你看吧。”
又过了两秒钟，江眠才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是帮周思衡解锁的意思。
周思衡笑着捏了捏他的虎口，却并没有把手机屏幕贴上去，而是直接输入了密码，十分顺利的打开了屏保。
江眠手机的密码并不算难猜，虽然没有直接见他输入过，但带入江眠的思维，周思衡轻而易举的用自己的生日解锁了他的手机。
“小笨蛋，手机密码安全系数太低，记得以后换一个。”
江眠伸出的手在这句话话音落下后彻底缩了回去。
周思衡也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准备办正事。
一打开锁屏，入目的就是那几张照片。江眠退出前的聊天记录，记录不长，却看的周思衡触目惊心。
他当然一眼便认出那些照片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
毕竟江眠和自己刚见面的模样，周思衡还历历在目。那样的江眠怎么可能会是图中的模样？
他退出信息后台，本想点开微信搜寻，然而他和江眠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江眠的手机现在登陆的，正是当年添加周思衡时的粉丝小号。
在看到江眠给自己的备注后，周思衡指尖微顿，随后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结果一打开，周思衡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在被拉黑的那段时间里，周思衡无数次看到那些无法被送达的消息，那些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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